六十六、起伏
陳廷瀾一直摸不透這位很有性格的校花究竟是不喜歡他,還是本來的說話態度就是這樣,不過陳廷瀾倒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不要影響到他就行了。 閔允希說她是這次的負責人,做的工作看著很雜,應該是層級比較高的人。他順著對方的視線去看,看見了上次那個態度奇怪的男人,好像是叫岳明哲。 「同學你好,看一下資料,確認好了就在這里簽名。」 岳明哲一直在重復類似的話,過了好一陣子,他抬起頭來,正巧對上了閔允希的視線。他似乎是愣住了,臉上有不自然的潮紅,停頓片刻才舉起手跟閔允希揮了一下,之后好像是嫌不夠,又接著喊了名字。 「……允希,早安啊。」 相較之下,閔允希的態度倒是很正常:「早啊,我來的時候沒看到你,你來這么早?」 「對,教授緊急通知,怕耽誤到外校選手回去的時間,讓我們過來趕工。」 他們的對話就到這里結束了,要不是陳廷瀾聽舒若晨說他們是一對,還真的什么都看不出來。 陳廷瀾在附近繞,學校的攤位收得差不多了,沒什么好逛的地方,最后還是又繞回原地。這次過來的時候,他們的工作快結束了,已經到收尾階段。 他剛剛在手機收到學校通知下午要離校回s大的訊息,沒想到效率還挺高,就是離校的時間趕,估計他們寢室沒幾個人是睡醒的。陳廷瀾尋思要不要回去喊人起床,就看見閔允希跟岳明哲從他身旁走過去。 閔允希的步伐很隨意,但不隨便,岳明哲沒跟她完全并排,走在稍微靠后一點的位置,亦步亦趨,怪奇怪的。 「允希,你過來還有事嗎?要不要一塊去吃飯?」 「沒有了,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就沒我的事了,你要吃什么?」 「我都可以啊,但你好幾天沒睡覺了,不回去睡一會?」 「不累,之后再說吧,既然決定要去吃飯了,就先去餐廳看看。」 …… 他們走遠之后,陳廷瀾就沒聽見更后面的內容了,他只覺得這兩人的對話非常詭異,卻又說不上來原因。陳廷瀾度過了很漫長的上午,最后還是回房把人都給喊醒。 出乎意料的是,蕭銘昇居然已經醒了,他原以為這房里只有周遠哲的作息是正常的,俞凱還在睡不意外,估計又不知道在做他的哪個春秋大夢,叫起來的時候還在說夢話。 在此之前,陳廷瀾的精神都還算正常,直到下午坐車回學校,他才感受到那股疲憊跟無力感漸漸涌了上來。 校車上很空曠,大家都累,一路上很安靜,偶爾才有零星幾個人聊天的聲響。陳廷瀾還是跟蕭銘昇坐一塊,俞凱坐在他們前面,跟周遠哲一起,但人睡死了,靠在窗戶邊打呼,也不知道周遠哲為什么能面不改色繼續看書。 途中,陳廷瀾把粉專打開,看見他媽給他的那條留言讚數很高,心里的煩躁感直線飆升。明明也不是多有深度的內容,不過是對圖的感想抒發,卻意外能打動人,引起他不少粉絲的共鳴。 他也想過要不乾脆眼不見為凈,刪掉留言一了百了,但又覺得這樣太刻意了,顯得他很在意似的。隨后手機跳了通知出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廷廷,這個禮拜有要回家嗎?舅舅要過來,會帶你姪女一起來,她很喜歡你,吵著要見廷瀾哥哥,你要回來嗎?〕 還真是煩什么來什么,陳廷瀾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蕭銘昇坐在旁邊看見他的表情,問了一句:「怎么?思春晚期這么暴躁?」 陳廷瀾翻了一個白眼:「你才思春晚期,我媽問我這禮拜回不回去。」 「那你煩什么?討厭就不回,她也不能怎么樣。」 「她說我姪女會回來,一直吵著要見我。」 「說長大了要嫁給你的那個?哦──」蕭銘昇拉了一個長音,「不得不說,你罪孽還挺深重的,也不知道舒望安能不能接受。」 陳廷瀾現在的心情很差,完全不想跟他廢話:「你是真的想打架?」 「打架就算了,你不是還挺喜歡你這個姪女,要為了她回去看你媽?」 他按了按眉心:「不知道,所以才煩。」 陳廷瀾往后躺,把身體大部分重量壓在椅背上,眉頭皺成一團,煩躁地閉上眼睛。蕭銘昇側著身子看他,后背靠在窗戶邊。蕭銘昇的手機拿在手上,上頭的訊息不斷閃爍,他沒理,只是看著陳廷瀾的方向。 「說實在的,你如果真覺得煩就回去說清楚,你不是很久以前就沒讓家里養了?也不住家里,不高興了隨時能一勞永逸,何必跟她耗。」 蕭銘昇又說,「不喜歡的事情,只要沒有涉及到利益,隨時可以停止。你這么果斷的人還在這段關係里耗著就代表你比想像中在意它。那既然不想自欺欺人,干嘛不結束這種莫名其妙的關係?」 蕭銘昇的眼睛難得歛了下來,他看著陳廷瀾,陳廷瀾沒有睜開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但蕭銘昇知道他醒著,也聽到了,只不過不愿意應聲。隨后蕭銘昇嘆了口氣,又靠回窗邊,滑手機打發時間。 陳廷瀾保持緘默。他知道蕭銘昇說的是對的,不過是不愿意承認罷了。陳廷瀾順風順水的人生,多半跟家庭造成的悲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大概是自尊心作祟,或是跟誰在較勁,他不愿意輸,也不愿被誰拋下。 這股強烈的意志力能驅使他向前,邁向更遠的高峰。可即使如此,卻仍舊有根刺扎在心頭,不斷滲血、不斷流膿,無法癒合。他沒有勇氣把刺拔下來,就像他沒有勇氣面對那個可能并不愛他的母親。 ──他不過是不愿意承認,哪怕是驕傲的他,也有不想甚至是不敢面對的事。 抵達s大后,陳廷瀾收到教授通知,說他上次的比賽作品過了初審,順道恭喜了他一番。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只是陳廷瀾對比賽的結果向來不太關注。 他回到宿舍,點開舒望安的訊息攔,發現他們的對話停在舒望安跟他報平安的訊息。他很焦慮,很想說點什么,卻又想不到適合的句子。 舒望安很忙,卻對他縱容,加上那人跟蕭銘昇一個樣子,都是人精,像肚子里的蛔蟲,永遠知道他在想什么;唯一的差別,是舒望安會安撫他的情緒,蕭銘昇只會落井下石。 [陳廷瀾]:安神 [望安]:? 陳廷瀾沒想到他在,甚至還回得快,有些不知所措。 [望安]:到宿舍了? [陳廷瀾]:嗯,你在做什么? [望安]:跟你聊天啊~ [陳廷瀾]:……我不是指這個 [望安]:可是我想說oao [陳廷瀾]:…… [望安]:弄專輯嘍oao [陳廷瀾]:哦,想讓我設計的那張? [望安]:是啊,不過我改變主意了,我這張專輯放了我自己的秘密,我打算全部自己經手,就算是你也沒特權 陳廷瀾看到「就算是你」的時候,腦中莫名浮現舒望安說這句話的表情,竊喜之馀又感到吃味。他喜歡這種特別,卻又有些在意。 [望安]:算了,先不說這個了,廷瀾,我這個禮拜要回家里一趟,你要跟我回去嗎? [陳廷瀾]:??? 舒望安的話題跳得太快,要跟上他的思維不難,但就是消化完那個意思后總要再被衝擊個五六七八次,麻煩得很。 [望安]:是我以前住的家,若晨沒有空回去,我想回去看看,但一個人回去怪空虛的,想找你一起,順便介紹給我爸媽認識,你愿意嗎? 陳廷瀾握著手機的手在抖,他似乎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總是會煩惱很多事,例如他們不對等的關係,例如舒望安的事業有成,例如他們感情的不確定性,他一直清楚,庸人自擾只是徒勞,卻無法停止負面情緒滋長。 哪怕清楚知道舒望安愛他,可卻會忍不住去想,這份愛能持續到何時,會不會有厭倦的一天。他們已經在不同的高度上,舒望安出社會了,他卻還在讀書,或許他們不會走到最后,又或許兩個人在某天發現彼此并不合適。 那又該怎么辦呢?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知道他承受不了。大抵是這樣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弄得他束手束腳,陳廷瀾猶豫不決,回過神后,發現舒望安又給他發了訊息。 [望安]:你不要緊張,我不是要給你壓力的意思,就是我剛好要回去拿東西,如果你愿意來,我能順便跟你介紹我的父母 [望安]:他們都很好,雖然你沒有機會見到本人,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他們是怎么樣的人,我相信他們一定也很想認識你 [望安]:我想告訴他們,這是我喜歡上的人,不論性別,他是個很好的人,雖然你們沒機會親眼見到他,但希望你們會為我高興,我總算找到一個能與我共度馀生的對象 陳廷瀾看著手里的訊息,陷入短暫的失語。他原先那些煩惱暫時沒辦法干擾他了,不論是那個不知所蹤的父親,還是與他關係陌生的母親,都沒辦法去阻礙他此刻的歡喜。 [陳廷瀾]:那是我的榮幸 [陳廷瀾]:我會去的 哪怕夢幻,哪怕不切實際,這大概是陳廷瀾做過數一數二荒唐的決定,但共度馀生這個詞太過美好,美好地讓他不禁沉醉在這樣一個美夢里。 不管舒望安是不是為了安撫他才這么說的,還是有其他考量,都無所謂了。衝著這份喜悅,至少在這一刻,他愿意去賭一個可能性,就像那天那個孤注一擲的吻。 ──最艱難的一次賭贏了,那么這次也沒有害怕的理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