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你分的清嗎?
陳廷瀾幾天前在想,蕭銘昇沒找俞凱跟他們一塊來,多半就是想找人喝酒,不能喝的別來添亂。現在他看蕭銘昇喝乾了好幾瓶,大概是坐實了他的猜測。 雖然陳廷瀾很能喝,但還是禁不起蕭銘昇這種喝法,他大多是看著人喝,偶爾開個話題,減緩蕭銘昇喝酒的速度,否則這人把自己喝掛了,陳廷瀾一點也不想把他扛回去。 「說起來我是不是沒問過你,你到底交過多少個?」 陳廷瀾跟蕭銘昇又乾了一杯酒,他們喝了不少,只是酒精無法影響蕭銘昇分毫,他現在看上去依舊很自在。 蕭銘昇聞言,掰了掰手指,做出一個思考的動作:「數不過來了,反正挺多的。」 陳廷瀾不怎么意外:「情場王子啊。」 「可不是嗎。」蕭銘昇笑了笑,「怎么,終于意識到你室友很受歡迎了嗎?」 陳廷瀾喝了一口酒,酒精衝上腦袋的刺激令他皺眉:「為什么都談不久?」 他跟蕭銘昇滿打滿算是大學才認識的,熟歸熟,也不過認識了要兩年。他沒過問對方的情史,反正是當室友又不是當情人,朋友之間不需要知道太多。但現在正煩著,有一個人能說也是好事。 蕭銘昇的表情像是他問了什么可笑的問題,他輕笑出聲,說話的尾音飄著,有些調兒啷噹:「哪有為什么,大家都是玩玩,沒人想定下來,自然也不會長久,分手之后也很和諧,偶爾還能出去一起吃飯。」 陳廷瀾對他的感情觀不予置評,「你分的清楚喜歡不喜歡嗎?」 蕭銘昇沒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反問他:「你有中意的人了?」 陳廷瀾有時候很討厭跟他說話,蕭銘昇這個人人精似的,他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只差在他說不說破。這種被洞穿的感覺,無形之間讓人很不舒服,沒有任何隱私。 見他不說話,蕭銘昇知道自己大概是說對了,很是驚訝:「誰這么有本事,讓咱們瀾神動了凡心啊?你不是向來不缺追求者嗎?難道對方不喜歡你?還是她不知道你喜歡她?」 陳廷瀾的臉色很難看,不過沒有說什么話反諷,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我不知道。」 蕭銘昇更驚訝了,「又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陳廷瀾沉默了很久,舞臺上的樂團不斷更換,陳廷瀾盯著舞臺上的人,聽著他們唱完一首歌,又緊接著唱下一首歌。陳廷瀾雖然盡量控制喝酒的量,但還是無可避免地喝了不少,現在腦袋已經昏昏沉沉,也就強撐著一口氣沒倒。 就在蕭銘昇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陳廷瀾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你覺得追星的時候看到偶像被很多人追捧會煩躁,是正常的事嗎?」 「煩躁?你指什么?」 「就是……不希望他被很多人看,也不希望他被很多人喜歡;但同時,又因為他被很多人喜歡感到驕傲。」 蕭銘昇忽地沉默。陳廷瀾沒接著說話,他看著臺上的歌手再次換人,這次的歌手戴著一副蝴蝶面具,嘴角微微勾著,半遮著臉的面容在各色燈光中竟意外柔和。 他沒來由地憶起舒望安。想他第一次看舒望安演唱會的時候,那時他站在很靠后的位置,運氣不錯,前面女孩子多,擋不住他的視線。 那時,舒望安也是微微勾著嘴角,就跟臺上的人如出一轍。然后他拿起麥克風,唱起了《毀滅》,隨后就是觀眾席此起彼落的尖叫聲。當時他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覺得舒望安果然很受歡迎,也很有實力。 后來他逐漸跟舒望安熟識,成為了他的學弟、合作伙伴、朋友──還有……暫時沒想到。他發現自己會用其他的思維去判斷有關舒望安的任何事,他一時半會找不到形容詞去形容這樣的自己到底正不正常。 一開始他聽舒望安的歌是欣賞,他欣賞這位歌手的才華洋溢,還有他獨特的演繹方式。后來,他想得越多,他會去想舒望安怎么唱的這首歌,最初看到歌詞是什么感覺。 難過還是高興;失落還是興奮?他拍雜志的造型跟平常的風格相差多少,穿著保守還是暴露,會有多少雙眼睛看他? 想了一件,就不由自主去想了第二件、第三件,沒完沒了。 他逐漸變得不客觀,他無法將自己抽離,用普通粉絲的心理去判斷偶像的工作還有私生活,他發現自己參雜其中,無法脫身、不想脫身,甚至有種偶像的秘密只有我知道的竊喜。 種種思緒縈繞腦中、盤根錯節,他開始煩躁,那股揮之不去的煩悶逐漸滲透他的生活,像一張天羅地網,籠罩在他身上。 粉絲的追捧和喜歡,還有他們對舒望安的無盡熱愛,每一樣都讓他不悅。陳廷瀾聽見聲音會覺得刺耳,看見其他人跟舒望安要簽名合照會刺眼,他開始忌妒、開始羨慕,開始有一些……異樣情緒在心里滋長。 而這些不正常全在臺上的人上場后轉變成了愕然。陳廷瀾愣神了,他盯著臺上的人,不受控制地起身,似乎亟欲想去追逐什么。 須臾,蕭銘昇喊住他,那時蕭銘昇正盯著桌面,視線停留在是自己喝剩的半杯酒:「你覺得正常嗎?」 陳廷瀾止住了步伐,視線仍看著舞臺上的人。 蕭銘昇這次抬起了頭,「你明明清楚,何必問我?」 「……你覺得,我該不該去找他?」 蕭銘昇不解:「找誰?」 話音剛落,歌手開了嗓,那些歌詞一字一句,盡數落進了陳廷瀾耳里。 『獵手的刀鋒滲了蜜 舞者的舞鞋遺落在舞廳 你的表情完美依舊 蝴蝶面具出現了裂痕 白天是愚者的狂歡 你不修邊幅躲進人群 夜晚是魑魅的盛宴 你盛裝出席光芒萬丈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間,癡迷情愛,貪得無厭』 他聽過這首歌,不是這個嗓音,卻是相同的演繹方式、相似的感情理解,還有一種刻在骨子里的、無法忽視的熟悉感。他止不住身體的顫抖,那些聲音彷彿在對他叫囂,質問他呆站在原地干什么。 「是他的歌。」 「什么?」 歌曲還在繼續,陳廷瀾跟蕭銘昇兩個人的對話陷入僵局。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間,癡迷情愛,貪得無厭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臉上的妝 留念錯覺,癡迷謊言,貪得無厭 我犯賤 我對你 貪得無厭』 「我果然應該追上去,不然……他就被搶走了。」 陳廷瀾喃喃說著,似乎魔障了。他看著舞臺上的人,聽著臺下的歡呼聲,什么也無法思考。他只知道他想把臺上的人拉下來,最好離人群越遠越好,遠離他們,遠離所有人。 最好、最好──只有他能看見。 「……」 「瀾──」 「陳廷瀾!」 蕭銘昇按住了他的肩膀,陳廷瀾的狀況很不對,蕭銘昇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但他能肯定在他認識陳廷瀾的時間里,從沒見過他這種樣子。 陳廷瀾沒有看他,他的視線離開不了臺上的人,就像被魘住了、動彈不得,卻樂在其中。 「你剛剛說的誰?舒望安嗎?」蕭銘昇的猜測指向了一個他認為很不可思議的答案,他發現陳廷瀾沒有否認,視線跟著看向舞臺,表情里寫滿了不贊同:「你要用什么身分追上去?又為什么要追上去?」 「我──」 「你不就是追星嗎,追星追到把自己搞成什么樣了?你以前活得很明白,對未來還有自己人生規畫都有一套準則,怎么一遇上舒望安就變樣了?現在連自己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了?」 陳廷瀾一時無話可說,他發現他竟無法回答蕭銘昇。他應該要很快反駁回去,至少……應該要說些什么。 「我不是很贊同你們這種感情思維,第一次對一個人有感覺,就拚了命衝上去,好像不摔個粉身碎骨就不罷休,有必要嗎?為一個不確定因素賠上自己,這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陳廷瀾。」 這也不是他自己認識的陳廷瀾。但他沒有反駁蕭銘昇,陳廷瀾早就瘋了,在遇上舒望安時就瘋了,變得無法思考、患得患失,還變得愛計較。 他能反應的時間不多,一首歌的時間結束了,歌手正從后臺下去,換下一位歌手上來。他沒能回答蕭銘昇,陳廷瀾一股腦地往后臺衝,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個戴著面具的人,他想追上那個人。 「陳廷瀾!你喝醉了!你往哪里跑呢!」 蕭銘昇的喊聲淹沒在人潮里,被酒吧吵雜的各色雜音掩埋了。 他一直在想,他對舒望安是什么感覺。他是對方一個關係好的學弟,是他的朋友,他們的關係很親密,卻又充滿了被取代性。他發現自己對這個結果心煩意亂,他不樂意這些身分,因為這些身分別人也能是。 他不樂意,不開心,他想要一個更特殊的,只能是他的身分。 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