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折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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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還要去市區參加一個工作性質的酒會,會在外面過夜。 剛剛走到庭院中一樹盛放的木樨下,聽見身后有窸窣的動靜,轉身見她穿著一件純白的素面睡裙,一瘸一拐,從門后擠了出來,仍抓著門把手才站得住,有些狼狽。 他穿著一套Tuxedo禮服,腰間一束,更顯挺拔優雅,俊逸風流。在這白晝褪去,空氣變為藍灰色的入夜時分,木樨樹下的他那樣高貴,只像是要去月亮里,赴女神阿爾忒彌斯的晚宴。他哪里是當年穿著白棉汗衫的哥哥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露趾拖鞋,掙扎著下樓來想說的一腔話,便也化作了惘然。 他雙手背到身后,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和懊悔——下午在書房明明不算兇狠,如何把她弄得這樣呢,于是語氣里有幾分不自知的嚴肅,“你起來做什么?” “哦。”她點點頭,轉身拉開門踅了進去,被他嚇退了似的。 門鎖扣合,他望著緊閉的像兩大塊朱古力的門,良久后才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一排排的意大利柏樹,定海神針似的往上長,把天要捅破了,那么高,那么高。他打開了車的敞篷,晚風拂過萬頃碧波后拂到他的面前,拂進他的雙眼,先是涼涼的,而后有些酸酸的。 快要出谷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邊一家咖啡館的招牌亮起了霓虹燈。昨天的這個時候,她正一個人在警察局里與警察周旋,不肯向他打電話求助。如果警察妥協了,放她獨自回來,她一定還會向他編個什么謊,把遇到襲擊的事情,永久瞞下去。小事也罷了,這樣的事也不向他求援——這條路上既沒有車又沒有人,他卻猛地一拍汽車喇叭,驚飛了幾只棲在樹枝上的鳥兒。 鳥兒們朝平湖的彼端飛去,在天際縮小成幾個點,而他將車停在路邊,深呼吸了幾下。她昨天才受了常人終生難以忘懷的磋磨,那樣的生死歷險,今夜就這樣把獨自她丟在這山谷里。他一手拿起駕駛臺前的電話,一手調轉車頭,往家中的方向駛去。 若從高空看,道路兩旁的平湖是兩塊上等的綢緞,在風中泛著淡淡淺淺的光,道路是拉鏈軌道,而他的車是拉鏈,一路順暢地滑了上去。 林間疏疏光影,一瞬瞬閃過他俊美的側臉,他眉宇間本有些愁思,說話時又朗然起來,“對,你先應付一下,他們沒日沒夜為這個活動準備了兩個月,這一點要體諒,我會準時到的。” 路燈已經亮了,一視同仁,將草坪前盛開與不開的花枝都照得透徹。車庫后面有扇小門,通過雜物間可以進入客廳。他的手已放在門把手上,又意識到這樣會嚇著她,萬一她在客廳的話。 繞回前門,家里黑沉沉靜悄悄的,沒有開燈。門廳里掛著一副楹聯,在暗夜清光里依稀可辨,“素壁有琴藏太古,虛窗留月待吟詩”,楹聯下的紫檀架子上置著一把月琴。小貓正躲在架子下舔爪子,見了他便“噠噠噠”三步跑來,小腦袋在他的褲腿上蹭來蹭去,直打呼嚕并不叫喚。 他在走廊上,便遠遠見她斜倚在客廳的沙發上,面朝著窗外,手里拿著電話聽筒放在耳邊,似乎在和人聊天。他沒有再往前走,只是在那里默默等著,然而她半晌不動,也不說話。 原來她是睡著了。 他一步一微停地走近,在她身邊緩緩蹲下,平視著她的睡顏。她美得像一滴晶瑩的露水,凝在那里,風一吹,太陽一出來便會化去。 落地窗外的草地上也起了露水,被月光和隱隱的路燈折射成一片晶瑩璀璨,也映襯她的臉頰上濕漉漉的。 她一手松松握著電話聽筒,另一只手心里死死捏著小熊——她已從那件舊睡衣上弄下來了。 家里太安靜了,他聽得見她的呼吸聲,以及電話聽筒里的一片忙音,那聲音像醫院里心跳停止時的死亡宣告。原來她對著這樣的聲音傾訴著喜怒哀樂,已成為習慣。 他的手指幾乎要觸到她的額發,又頹然地垂落了。想起小時候學的兩句戲詞——睡情誰見?幽夢誰邊? 上樓去拿了一條毯子,回來時卻見電話已經歸位。她已經醒了,懵懵地坐在那里,望向茶幾上的描金漆盒,像小時候師父叫她練眼神那樣,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悶悶走過去,將毯子放到她身邊,頓了頓,終究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我很慶幸你成為電影演員,真的。”她的眼睛還是沒有眨,小聲說,“即使以后再也沒有機會見面,我也能看見你老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了。” 他停滯了一會兒,“是嗎,或許我很早就息影,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 “我一個人不害怕,也會照顧自己。”她起身走向他,“放心工作罷。” “不是擔心你才回來,是有文件忘記拿了,回來取。”他說著快步往門廳走去,她也下意識追隨在他身后。 “可是你什么也沒有拿啊。” 他放慢了一步,繼續向前走,路過陳列架的時候,拿起最上面的幾張紙,頭也不回,只是晃了晃,“是為了拿這個。” “那個是學校和超市的廣告紙啊。”她的語氣滿是天真的困惑。 他微微轉過身,有些尷尬,看著手里的花花綠綠,“哦…嗯,他們都是贊助商,我打算在路上看看。” 她低下頭,一手抱著另一只手肘,終究撐不住,悶悶笑了起來。 他強忍了幾秒,也笑了。 她抬起頭來,兩個人面對著面,演員笑場似的那么笑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