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來自遠古時期的巫術
取了藥離開醫(yī)院,隨著酒店樓層的電梯門打開,葉鶴亭背著葉韻從電梯里走出來,吳助理拿著一張房卡領路走在最前面。 穿過長長的走廊,最終停在某個房間的門前。吳助理先用葉韻的房卡開了門,葉鶴亭背著葉韻隨后往房間里走,一直走到床邊,才將她坐放在了床上。 吳助理將房卡插進卡槽,房間瞬時亮起,然后他便走出去,從外面關上了門。離開之前,他本想最后再提醒一下葉鶴亭關于行程安排的出發(fā)時間。但在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后,他最終什么都沒說。 葉韻趴在葉鶴亭的背上睡著了,兩只胳膊交叉在他的胸前,箍著他的脖子,小腦袋埋在他的后脖頸,氣息縈繞間,喉嚨里時不時哼出幾個聽不清的音節(jié)。 葉鶴亭沒有立刻挪開她的胳膊,而是保持著這個姿勢,微微轉頭對她說:“小韻,我們到酒店了。” 沒有等到回答,似乎真的睡著了。 葉鶴亭勾了勾嘴角,這才主動解開了葉韻胳膊的禁錮,將她的上半身放在床上躺好,然后扯過被子先蓋住,又彎下腰給她脫了鞋,再替她把腿腳也放了上去。 葉鶴亭的動作很輕很溫柔,本意是不想驚醒她,但沒想到她還是很快顯出不安的跡象。離開了他身體的倚靠,她的身體扭動著,腦袋在枕頭上難耐地蹭,眉心微微皺起,像做著一個不踏實的夢。 葉鶴亭伸出手去試探她額間的溫度,還是有點燙,便拿出從醫(yī)院提回來的藥袋,找出一片降溫貼,貼在了她的額頭。 然而過了不到五分鐘,葉韻還是難受得醒了。 “水……渴……”葉韻閉著眼睛張著嘴,迷迷糊糊地細聲叫喚。 先前她在醫(yī)院的時候有過幾次腹瀉,醫(yī)生說腹瀉會造成脫水,要多補充水分,而且在這之前她還喝過酒,感覺口渴是必然的。于是葉鶴亭走到流理臺,拿了瓶裝飲用水,倒進洗好的玻璃杯里,走到葉韻的床前:“小韻,水來了……喝水。”一只手拿著水杯,一只手托著她的后背,將她的上半身微微抬起。 葉韻干涸的嘴唇一觸到水杯,微微睜開的眼縫里發(fā)出獲救般的光,就著葉鶴亭握杯的手,大口大口地急急喝了起來。 喝完水,葉韻似乎好受了一些,胸口的呼吸明顯平緩了。葉鶴亭正要將她放下去重新躺著,她卻又突然哼了一聲:“廁所……”兩條腿在被子里難耐地蹬,上半身往床的邊沿扭動。 興許是肚子又不舒服了,葉鶴亭連忙替她掀開被子,將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套到她的腳上。 葉鶴亭扶著昏沉沉的葉韻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替她拉開了玻璃推拉門,等她歪歪扭扭地走進去,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馬桶,才將門關上,走到房間中央無意識地來回踱步。 五分鐘之后終于傳來馬桶的沖水聲,葉鶴亭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等她出來,但是下一刻他卻聽到了淋浴的花灑被打開的聲音。 葉鶴亭的第一反應是她沒有拿浴巾和睡衣,因為他知道她是從來不用酒店提供的洗漱用品的。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那就是她身上由過敏產生的紅疹! “小韻,你身上擦了藥,不能沾水!” 然而明顯為時已晚。 別無選擇,葉鶴亭只得在房間里找到了葉韻帶來的行李包,包里應該裝有她的換洗衣物。拉鏈拉到一半,他的手卻在下一秒猶豫了。里面都是她的貼身衣物,最終還是決定將整個包都給她拿過去。 趁著這段時間,他又將房內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十分鐘后,花灑的聲音消失,他手里拿著包,側身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推拉門:“小韻,你的衣服我給你拿來了,你快穿上,你現在正病著,不能再受涼。” 話音剛落,衛(wèi)生間的門被推開一絲縫隙,一只纖細的手臂從里面伸出了一小截。 葉鶴亭抬起手,將行李包遞到她伸出來的手邊。然而,那只手并沒有觸碰到那個包,而是繼續(xù)將縫隙擴大,直到門在突然間被完全推開。 然后,自衛(wèi)生間的朦朧霧氣中,走出一具光裸的女人的身體,如玉如塑,又如沒有神魂的軀殼,只是被殘留的意識驅使著,目中茫然而無一物,趔趄游移到床邊,爬上床將自己緊緊裹進了被子里。 電光火石之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側身立在衛(wèi)生間門口的男人,如同歷經了一場來自遠古時期的勾魂奪魄的巫術,身形被死死地釘在時空的交匯之處,以致久久不能動彈。 他的手上還拿著那個包,此刻那被拉開了一半的拉鏈突然敞開,屬于女人的白色內衣和三角內褲從縫隙中露了出來,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葉韻在十一歲那年的冬天,某個下午的課堂上,來了月經初潮。課后,她從同學那里借來了一片衛(wèi)生巾墊在內褲上,一直熬到放學。 然而走出教學樓的時候,陰冷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沒有帶傘。幸而家離學校不太遠,她的褲子已經滲出血跡,沒有時間了。她沖進大雨之中,氣喘吁吁地跑了二十分鐘,一直跑到一棟老式的單元樓下,才忍著越來越劇烈的腹痛,扶著欄桿,慢慢爬上了家所在的八樓。 她拿出鑰匙準備開門,然而門竟從里面被反鎖,她根本打不開。此時,她的全身已經濕透,褲子上全是血跡,混雜著雨水從褲管流下。 她捏緊了拳頭,使勁全身的力氣,將拳頭瘋狂地砸在了門上:“李曼瑾,你給我開門!你給我開門!” 李曼瑾每次把男人帶回家做一些事的時候,都會反鎖上大門。最長的一次,葉韻在門外等了五個小時,李曼瑾才慢悠悠地前來開門,然后一個年輕的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最短的一次,是一個半小時,又換了另一個男人走出來。 葉韻痛苦得幾乎快要虛脫,說不清是身體的痛,還是來自心底某處更深的痛。 “李曼瑾,你給我開門……”她不停地砸著門,直到身體越來越無力,直到她靠著門滑坐在了地上。 八樓是這棟老式單元樓的頂樓,對門住著的老太太前一年就過世了,所以便沒人能夠發(fā)現在那個冬日傍晚的大雨天,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兒,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兩個小時后,李曼瑾打開了門。不等里面的男人從門口走出來,葉韻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像一頭瀕臨死亡的動物自救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她的房間,第一時間脫去全部的衣服,將自己赤裸的身軀緊緊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大口地呼吸,劇烈地顫抖,以汲取維系生命所需要的溫暖……而在她剛剛踩過的地面上,是一串串帶血的腳印。 那天之后,也許是李曼瑾良心發(fā)現,也許是葉韻的威脅終于起效,李曼瑾終于與她達成了約定,再也沒有把男人帶回家。 也是在那天之后,葉韻在對待李曼瑾的時候,臉上再也沒有多余的溫度,就好像她最后一絲溫暖的血液,已經隨著月經的初潮,流出了她的身體,流散在白霧茫茫的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