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物極必反
離開了酒水區,重回到人群,祁思明還來不及向葉韻問出他的一大堆疑惑,兩個人走著走著,葉韻的腳步倏忽之間停住,彎下腰捂住了肚子。 “葉韻,你怎么了?”祁思明發現葉韻的臉色很難看,連忙扶住她。 “我……我肚子痛……”葉韻的眉心緊蹙,額頭上冒著虛汗,一臉痛苦的表情。祁思明見旁邊有一張沙灘躺椅,趕緊將她扶在椅子上躺下。 然而葉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一邊捂著腹部,一邊又難受地扭動,連呼吸都顯得艱難。 祁思明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臉和手都有發紅的跡象,一下子就慌了:“葉韻你到底怎么了?你別嚇我呀?”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伴著手機的震動聲突然響起,是葉韻放在衣服口袋的電話響了。然而葉韻難受得根本沒有力氣去接,只能任電話一直響。 祁思明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正準備從旁邊抓一個同事,幫忙問附近醫院在哪兒。一個轉身,突然就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正急匆匆穿過人群,向他所在的方向大步而來。 幾乎是在他發現那人的同時,一道凌厲的目光已經穿過他,迅速捕捉到了他身邊躺著的人。不過眨眼之間,那人已經走近,一個俯身用雙臂將葉韻從沙灘椅上抱起,片刻也不停留,轉身就疾步朝向岸邊停靠的景區游覽車而去。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祁思明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只是大睜著眼睛,呆愣了身體,耳朵里殘留著那人抱起葉韻時的一句話,“小韻忍一忍……我們很快就到醫院……” 周圍目睹了這一幕的每個人,幾乎都是同一副呆若木雞的表情。直到有人終于反應過來,張著震驚得無法合攏的嘴,結結巴巴地說:“剛才那個……是、是不是葉、葉總?” 吳助理趕到醫院急診室的時候,正碰上葉鶴亭從隔簾后走出來,只留下護士在里面幫葉韻上外用藥。 葉鶴亭轉身坐在了走廊邊的長椅上,吳助理走近,見他從臉到脖子都是隱隱的汗水,氣息還算平穩,可見里面的人已經沒有大礙。 海鮮過敏,加上急性腸胃炎和酒精的刺激,導致腹痛腹泄、皮膚紅腫搔癢,以及伴隨的發熱發燒的癥狀。 半個小時之前,在葉韻和祁思明走遠后,葉鶴亭才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根燒烤串。然而在他咬下那燒烤的第一口,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他反應快速,趕緊讓旁邊的吳助理查詢附近的醫院,一邊在人群中尋找葉韻,一邊打電話給她。 而在他找到葉韻,印證了猜想,并將她抱上景區游覽車的時候,吳助理已經查到最近的醫院離景區出口步行只需十分鐘,比去停車場取車更快。于是葉鶴亭到了景區出口,一路抱著葉韻來到了醫院。 景區離市區較遠,附近只有這一家社區醫院,條件設施一般,因為離景區近,每天都要接診許多類似病例。醫生駕輕就熟,簡單問詢了過往病史,又稍作了檢查,很快就開了內服外敷的藥,再采取物理降溫將發熱癥狀稍作了緩解。 鑒于葉韻的腸胃炎相對較輕,過敏癥狀嚴重一些,醫生建議打一劑抗過敏針,更快見效。但是葉韻一聽到打針,因發熱而昏沉的大腦霎時就清醒過來,直嚷著不要打針不要打針,連葉鶴亭怎么哄也拿她沒轍,只能由著她難受了。 “葉總,您最遲只有一個小時就該出發了,現在是晚上十點,到隔壁市區的酒店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再晚就不能保證基本的休息時間了。” 吳助理提醒接下來的行程安排,葉鶴亭點了點頭,聲音稍微疲倦:“我心里有數。” 正說著話,隔簾里傳來隱隱約約的可憐人聲,一會兒叫著癢,一會兒叫著痛。聽得葉鶴亭的眉心都擰緊了。 十分鐘過去,隔簾終于被掀開,護士從里面走出來,通知家屬去繳費。 葉鶴亭立刻站了起來,問:“請問可以辦理住院嗎?” 護士本是冷著臉抬頭,目光落在葉鶴亭臉上之后,態度明顯和藹了一些:“不好意思,我們是社區醫院,目前還沒有設立病房。不過不用擔心,葉女士沒有大礙,只是現在退燒藥還沒起效,等她的燒退了,癥狀也會減輕很多,再觀察一會兒就可以回去了。哦還有,她身上剛涂了抗過敏藥,不能沾水。” 護士囑咐完,葉鶴亭緊張的神情稍緩。吳助理見狀,主動跟在離開的護士身后,幫忙繳費和取藥。 一道簾子拉出的簡易隔間里,葉韻平躺在病床上。她的衣服因為難耐的扭動而被蹭得皺皺巴巴,過敏紅腫的臉上有眼淚干涸的痕跡,長長的頭發亂亂地散在枕頭上,顯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狼狽模樣。 葉鶴亭走進去的時候,強行鎮定下來的心,又一陣陣發疼。 “小韻,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葉鶴亭坐在病床邊,不敢去碰她涂了藥的兩邊臉頰,只將她額頭上被冰袋壓住的幾縷碎發輕輕牽出來,從指縫滑過,捋順在略微汗濕的額角。 “唔……”葉韻的喉嚨里發出輕微的哼聲,似乎抗拒著他指尖的觸碰,腦袋輕輕一偏。 葉鶴亭收回手,心疼之中又莫名生出一絲惱怒:“明知道不能吃海鮮,怎么就不長記性呢?” 去年有一回,葉鶴亭在家下廚,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一盤油燜大蝦,葉韻什么也沒說,只吃了一只,過敏癥狀便很快顯現。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葉韻海鮮過敏,當即又是急又是氣,質問她長到這么大怎么連自己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沒搞清楚。 葉韻當時差點都被他的表情嚇哭了,委屈地說:“因為是你做的,我不想掃了你的興,而且我以為我沒那么嚴重……” 自那以后,葉鶴亭再也沒做過海鮮類食物,又帶她到醫院去查了過敏原,確保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也讓她長長記性,平時吃飯也要注意。 然而誰料想,今晚的燒烤串會出紕漏,而且那根烤串沒有完全熟透,還引發了腸胃炎。 “別人給的東西怎么能隨便亂吃?”葉鶴亭在質問之下,得知那根烤串竟然是那個叫祁思明的小子給她的,心里無來由的怨憤之氣更重了。 “好癢……”葉韻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叫,聲音跟蚊子一樣,細聲細氣卻又綿綿不絕,“肚子也痛……” “活該!”葉鶴亭嘴里放著狠話,大掌卻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用一只手捂著的肚子上。他的掌心覆著她的手背,隔著衣服緩緩替她揉著肚子。 似是腹痛得了稍許緩解,葉韻的另一只手又開始無意識地去撓皮膚的紅癢之處,但是葉鶴亭眼疾手快,立刻將她放在胸口欲抓撓的手捉住。于是葉韻的兩只小手,便都被握在葉鶴亭的大掌之中。 葉韻的眼大多時候是閉著的,長而翹的眼睫毛微微翕動,偶爾微睜之時,會將目光投向朦朧之中的葉鶴亭。隨著腹部輕輕的按揉,她的身體微微蜷起,眼里盈著薄薄的淚花,像乞憐的小貓,柔弱而溫順。 葉鶴亭握著葉韻的手,端詳著她的模樣,感受著她迷蒙的目光。在時間的延伸之下,不知不覺之中,他手上按揉的動作竟變重了,握在她胸口處的掌心也生出一股強大的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他心里涌動而出,需要他用盡力氣去阻擋,去壓制。很快,他的手掌便生出許多的汗,讓葉韻的手背變得濕而熱。 或許是兩個多月以來的刻意疏遠和回避,產生了物極必反的效果。他們時時刻刻遵守著所謂的分寸,以至于當他終于能像現在這樣,無所顧忌地重新握著她的手,像以往那樣近距離地瞧著她的面容,他的內心便生出失而復得一般的喜悅,像父親終于尋回了走失的孩子。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別的原因。 葉鶴亭這樣解釋自己剛才那砰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