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97節
陸詔年要去兜風,婁惜朝想陪她,她借口說,只是去幫孟柔買點東西。話說到這份上,婁惜朝只好作罷。 陸詔年開車出去沒多久,天完全黑了。 手機彈出提示音,陸詔年看了眼,是婁惜朝發來的簡訊。似乎知道她不開心,他說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是小哥哥說過的話。 陸詔年感到煩悶,不知不覺進了上山的小路,下起了雨。 刮雨器還未將積雨的防風玻璃擦干凈,車前忽然閃過一道影子。 陸詔年猛打方向盤,一下沒剎住車,車前胎在崖壁線上拋空,陸詔年沒敢動,緩了片刻,把車倒了回去。 完了,出車禍了…… 陸詔年祈禱至少別撞到人,膽戰心驚地下車。 車前燈映照森林小路,跌倒在地上的人撐手站起來,又跌了下去。 陸詔年躊躇了一瞬,快步上前扶起他。 男人很結實,頭發凌亂,胡子遮住半張臉,像個流浪漢。 憑一雙烏黑的眼睛,陸詔年認出他,“埃德聞……?” 見埃德聞很是驚詫的樣子,陸詔年一下冷靜下來,“你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埃德聞抬起手,說不出話。陸詔年仔細一瞧,發現他渾身是血。 陸詔年下意識想撥打急救電話,拿起手機發現這兒根本沒有信號。 “堅持一下。” 陸詔年托起埃德聞,回到車上。 埃德聞額角淌冷汗,強忍著疼痛坐起來。他攤開手,陸詔年知道他要酒精和繃帶,可是車里沒有。 埃德聞掀開身上破掉的衣料,露出又深又長的野獸爪痕。 陸詔年脫□□恤幫埃德聞止血,血瞬間染黑了深色體恤。她用殘存的理智把持冷靜,“我們現在立馬去找診所。” 第十七章 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 竟離奇地出現在陸詔年眼前。 鄉間診所燈光黯淡,陸詔年捏著一塊破碎的腕表,想要杯酒, 或一支煙。 托孟柔的福,陸詔年識表。這是一塊萬寶龍的1858,冰藍色表盤上下有南北半球時鐘,背面雕刻萬寶龍標志性的白色山峰——正是萬寶龍在法語中的意思。 這塊腕表算不上奢侈,但對于陸詔年來說, 已足夠昂貴。表盤摔碎了, 邊緣有明顯的劃擦痕跡,不容易修好。 埃德聞縫合好傷口,領了藥,撐著墻壁走出來, 就看見陸詔年在觀察他的腕表, 看起來很苦惱。 埃德聞走過去, 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我想說……感謝你做的一切。” 陸詔年已經習慣美國人張口就來的客套, 沒回應,只把腕表遞給他。 埃德聞忽然明白陸詔年的意思, “不會讓你負責任。” 陸詔年皺眉。 埃德聞想做手勢,可拉扯到傷口, 微微躬身。 陸詔年慌張地湊過去,埃德聞握住了她的手。 陸詔年抽回手:“你該好好學習中文。” “的確有這個必要, ”埃德聞摸了下鼻梁, “但今晚,希望你先收留我。” 陸詔年不可思議地看著埃德聞, 埃德聞示弱:“不可以嗎?” 陸詔年覺得好笑, 想要發作, 手機卻響了。她轉身去門口接聽。 “嗯,沒事,不嚴重……我馬上就回來,帶傷患一起。” 風雨交加,埃德聞因為濕潤的衣服讓人發冷。 陸詔年收線,瞧了瞧他,語氣冷淡:“上車。” 埃德聞沉默地上了車。 走鄉村道路回旅館,一路都有信號,陸詔年想起來把手機遞給埃德聞:“或許你有什么要聯絡的人,用我的電話。” “我沒有要聯絡的人。” “你是準備賴上我了嗎??????” 埃德聞頓了下,“我讓你很擔心吧,你這么生氣?” “誰擔心你了。”陸詔年真想狠一狠心,把埃德聞丟在這里。可就算不是埃德聞,她也做不到。 “這個季節,山上雪很深吧,你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陸詔年氣呼呼的回應。 埃德聞卻笑了,“如果你愿意做我的中文老師,我可以教你怎么諷刺。” 陸詔年一記眼刀橫過去,旋即想到她頭發濕漉漉、亂糟糟的,和眼前的流浪漢一樣狼狽。 誰讓她還惦記著他,出于少女的自尊心,陸詔年不愿在他跟前展現這副模樣。 “閉嘴。”她輕聲結束戰局。 旅館院前,婁惜朝一直站在風雨中等待。見車來了,他遠遠就撐傘迎上去。 “謝謝。”陸詔年拿過傘,把副駕上的人攙扶下來。 陸詔年顧著給埃德聞打傘,催促婁惜朝先進去。 “我來吧。”婁惜朝個子更高,給埃德聞打傘沒有那么費勁。陸詔年卻說不用了。 三人進了旅館,裹著棉服的孟柔從沙發跳起來,連問發生什么事了。 “遇到了一個……老朋友,”陸詔年說,“埃德聞。” 孟柔快驚掉下巴,說不出一個字。 陸詔年眼神警告她,向埃德聞介紹:“他們是我的朋友。” 他們來的時候,旅館就只剩兩個房間,婁惜朝讓埃德聞和他睡一間房,埃德聞表達了感謝。 燒水梳洗后,陸詔年把醫藥箱和餅干拿到他們房間,埃德聞正在換婁惜朝的衣服。傷口猙獰,反而讓巧克力腹肌更性感,陸詔年定神,拋開雜念。 “沒問題吧?” “有我在,你快去休息吧。”婁惜朝說。 “麻煩你了。” “跟我客氣什么。”婁惜朝摸了摸陸詔年的頭。 透過婁惜朝的胳膊,陸詔年撞上埃德聞的視線。埃德聞似笑非笑地說:“晚安。” 陸詔年轉身回房間,長舒一口氣。 孟柔到底擋不住睡意,放話“明天再盤問你”,蒙頭睡去。 “有什么好盤問的。” 陸詔年覺得,他不是為她來的。 * “那又怎樣?” 一夜過去,窗外喜鵲啼叫,孟柔一面給陸詔年化妝,一面念念有詞道,“他為什么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茫茫人海,你遇到了他,這叫什么?天意!” 陸詔年無語,“你以前還覺得,婁惜朝和我是……” “那只是青梅竹馬的緣分,這是什么?你們理工生講概率,你算下這概率得有多小啊。” 陸詔年沉默許久,向孟柔和盤托出,那個前世記憶般的夢境。 孟柔知道mama帶陸詔年去算卦的事情,不疑有他,“說不好真是這樣,你和婁惜朝上輩子是兄妹,這輩子才會產生羈絆。”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陸詔年回憶夢境細節,“這幾天我嘗試控制在夢里的感覺,好讓自己及時察覺是在夢里,我感覺……這個夢或許是反時間的?” “你連夢境也有邏輯?” “假如把這些夢連成完整的故事,當然有時間順序。還記得吧?最開始的夢,我夢見了未婚夫,后來,我要出嫁了,卻忽然想起了小哥哥。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小哥哥,陷入了反復夢魘,就是這些夢魘讓我覺得痛苦。” “你是說,其實故事不是這個順序?” “見到未婚夫的時候,那打扮似乎是三四十年代,可是到出嫁的時候,女人穿倒大袖,男人穿長馬褂,時間應該更久遠一點。” 陸詔年敘述完邏輯,下結論,“所以應該是,出嫁在先,見到未婚夫在后。” 孟柔恍然大悟:“可是不對啊,都出嫁了,就應該是,哪來的丈夫?你記錯了?” “以我對夢境有限的記憶與掌握,不會記錯。我猜測,中間可能出了什么事情,沒有嫁出去。” “那個年代,沒有嫁成,恐怕是樁丑事。你說婚禮盛大,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可能出這種事。” 陸詔年點點頭,“嗯,我感覺那是一樁契約婚事,可能我取消了,后來自由戀愛,定了親。” 孟柔聽入了迷,“好坎坷啊……陸小年,你不會真是前世作孽,這輩子才來償還什么的吧。” 陸詔年到現在還是有些抵觸宿命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了。 孟柔想起來,問:“那小哥哥呢,聽起來,比你的未婚夫還重要。” “出于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情誼吧,他離開太久,做meimei的難免掛念。” 陸詔年想起了婁惜朝,他剛去北京念大學的時候,她不舍地哭了。這些年分隔兩地,她也長大了,那份情誼漸漸淡了。 陸詔年中止了話題,收拾行李出門。 埃德聞和婁惜朝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 “睡好了嗎?”埃德聞主動招呼。 他刮過胡子了,穿婁惜朝的白襯衫,看起來很清爽,讓人一時忘記他是位傷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