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51節
“我只是聽來這么一說,不過,眼下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是,是這樣!我這就告訴小姐去!” 趙小小笑了下,往公館里走去。 * 傍晚,又綠來到南開中學,將趙小小所言轉告陸詔年,陸詔年將信將疑,仍沒能放心下。 “不過,我先告訴意映好了。” 又綠打趣:“小姐曉得關心別人了。” “我什么時候不關心你們了?”陸詔年默了默,嘆息道,“意映給我補課,總要提起小哥哥。她真心喜歡小哥哥,我不想讓她傷心……” 察覺陸詔年心有歉疚,又綠寬慰道:“二少爺風流藴藉,自少了愛慕者。陳意映雖為小姐補習功課,可我們也不是沒待她好,酬勞豐厚不說,還——” “都是應該的。”陸詔年打斷又綠。 “陸家的人啊,都宅心仁厚……”見陸詔年無意再說下去,又綠岔開話題道,“說起來,大少奶奶在鄉下老宅,這公館里的事都沒人打理了,那新來的阿榮也不記事,笨手笨腳。” “阿榮過去干粗活兒,是不大懂城里的規矩。”陸詔年想起來道,“你這嘴,你可別去說人家,人家現在伺候章小姐,萬一告你御狀……” “我哪有,又不是卻紅,她要是見到阿榮,保不準把人罵哭。我么,十天半個月才回趟公館,哪有這閑心……” “住鄉下,委屈你了?” “沒有。”又綠癟嘴,“就是小姐不在家,我一個人寂寞。” “哎唷!”陸詔年卻是受用,甜蜜地笑起來。 * 轉眼中秋,陸老爺把一家人叫回公館,設宴同慶佳節。 陸聞澤琢磨著,把董醫生一家也請了過來。馮清如見了,私下問陸聞澤是為何意,陸聞澤道:“陸詔年始終要找一個人托付終生,施家雖不是世家大族,可施芥生待小年……” 城中興起“抗戰夫妻”熱潮,不管從前有無婚配,人們孤身來到重慶,都急欲找另一半把這日子捱過去。 陸詔年克死未婚夫,名聲不好,仍不乏高門欲與陸家結成親家。依陸詔年性子,想必不肯答應,可她這個年紀了,總要嫁人。陸聞澤覺得施芥生與陸詔年有感情基礎,他也頗欣賞施芥生,屬意讓施芥生入贅陸家,兩全其美。 “老爺都不能定小年的婚事,你還想……”馮清如暗暗生氣,“你外邊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可家里的事,得問過我的意思。” “父親也著急啊。”陸聞澤道。 “老爺是著急,急著納姨太太們!” 自打馮清如過門,第一次講這般忤逆的話,陸聞澤愣怔不已。 他不悅道:“我都同你解釋多少遍了,我和章亦夢什么事情也沒有,我根本就不喜歡那樣的,你還不了解嗎?以前是為了公司的事情。” “你們父子倆夠荒唐了,且給這個家的女人留些顏面吧……” 這時,前廳傳來sao動。 馮清如未來得及傳卻紅,勇娃子幾步走來說,中央的熟人來給老爺道賀。 “老爺怎么說?”陸聞澤來不及避開馮清如,低聲問。 勇娃子耳語道:“先前司令部不肯知會陸家飛行大隊消息,老爺就懷疑……” 陸家與黨委員及司令部皆有密切往來,可謂在cc與黃埔系之間都吃得開。今次,兩黨紛爭波及陸家,代表cc系的中統以陸家窩藏日偽特務為由,借道賀之故,封鎖并搜查陸公館。 “亦夢小姐怎么說?”陸聞澤道。 勇娃子道:“還未出面,恐怕事情沒這么簡單。” “難道陸公館真有特務不成?可他們直接進來抓人,動靜也太大了……” 馮清如張了張嘴,不知說什么好。兩個男人走出去,她也提起裙擺跟了上去。 飯廳里推杯換盞,陸詔年同施芥生樂呵呵地說話,對暗藏的殺機毫無知覺。陸聞澤招呼陸詔年:“大嫂有事叫你們。” “哦……”陸詔年笑著朝馮清如走去。 “你也去。”陸聞澤拍了拍施芥生肩膀。 施芥生起身,不經意瞥見來客別在腰后的槍,回頭看陸聞澤,在對方眼神示意下,把兩個侄女和麥麥也哄去了偏廳。 “什么事呀?” 陸詔年以為大嫂給孩子們包了禮物,驀然聽到槍響。 眾人俱驚。 “那邊!” 槍聲來自后院,幾位穿制服的青年立馬舉起槍,沖了過去。 一群人來到后院,只見女用阿榮倒在血泊之中。 兩人循著小路,翻出院墻,另一人護住委員。 勇娃子欲邁步過去,青年打響槍聲:“誰都不準動!” “去看下怎么回事。”委員道。 青年小心翼翼地靠近阿榮,探查頸部脈搏,回稟:“斷氣了。” 他嫻熟地搜查阿榮的衣物,一無所獲。 守在公館外的一群警察沖進來,開始搜查陸公館。 他們沒找到槍殺阿榮的人,反而在用人房搜出一臺無線電與《孽海花》偽裝而成的密碼本。 一群人被控制在偏廳里,陸詔年抱緊雙臂,有些害怕。 章亦夢譏諷道:“有什么好怕的?” 陸詔年驚詫地看了章亦夢一眼,小聲道:?????“難不成家里真的有……” “誰知道呢,中統凈愛搞這些神神鬼鬼的把戲。” 不消說中統、軍統,陸詔年以為特務只是一種傳聞。 須臾,中統的破譯專家傳回消息,證實阿榮是汪偽政府的特務。 他們要帶走與阿榮聯系緊密的章亦夢,陸霄逸權衡之下,沒有阻攔。 章亦夢泫淚欲泣:“老爺……” “我明天就去接你。”陸霄逸道。 章亦夢揮開兩旁的人,冷笑道:“我自己走。” 人皆散去,他們還留了人在陸公館外監視。 陸霄逸方才顯露情緒,怒道:“陳家弟兄太不給我顏面了!聞澤,你一定想辦法,明早把亦夢接回來!” 陸聞澤思忖片刻,委婉道:“父親,當初章亦夢來,我就說這個人不簡單,時局動蕩,她從香港回來,不見得還衷心軍統……” “明面上她還是軍統的人!軍統里出了個叛徒,那也該由軍統處置……軍統的人在我家被中統捉了去,往后還怎么跟戴局長打交道?” * 翌日,陸詔年來到和陳意映約定的圖書館補習功課,她還未定下心神,忍不住把昨天的風波告訴陳意映,陳意映叮囑道:“千萬別在外面說這些,這世道亂得很,我聽說啊,我們學校都有這些人。” “啊?” “還有那些記者,說不準的。” 陸詔年驚駭,“石森?……” “他?傻里傻氣的。” “我看啊,還是讓又綠少同他來往微妙。那阿榮說被殺就被殺了,我害怕……” 陳意映往陸詔年頭上敲了一記:“不是你該管的事情,別再想了。” “陸家發生血案,我總覺得……”陸詔年想起阿榮的死狀,想起這個家,一切一切。 “什么?” 陸詔年搖了搖頭,迫使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試卷上。 * 那一年,陸詔年完全無心課業。 盛夏陽光揮灑,少年少女騎馬翻山越嶺,縱情馳騁。他們渴了,掬一捧清泉,熱了,直接跳進溪水里。 衣衫裹了汗水與山泉,裹住他們纖細的身軀。他們大笑著,滾進桑樹堆。 陸聞愷撐起身來,注視著陸詔年。蟬鳴聲催得陸詔年面頰潮紅,陸聞愷撥開她貼著面頰的發絲。 “小哥哥,你不走好嗎?” “為什么?” “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年年,我們,不可以。” “誰說的?你一定要走,那么你帶我走,帶我走吧!” “陸詔年,你想清楚了,這不是好玩的游戲。” 陸詔年攥住陸聞愷敞開的衣襟,汗水淌濕他脖頸胸膛。 沒等到陸詔年回答,陸聞愷卻有些急切了:“陸詔年……” “小哥哥,我是喜歡你的。”陸詔年垂眸。 話音剛落,嘴唇就被封住了。她睜大眼睛,可什么也不清楚。 “陸詔年,我的喜歡,是這樣的喜歡——你害怕了嗎?” 像是吃到糖果,發熱的、苦澀的糖果,陸詔年手掌抵到陸聞愷胸膛上,混亂而含糊地回應:“我不害怕。” “答應我,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永遠也不會。” “小年——” 艾維姨母沿著馬蹄找了過來,透過翠綠的桑葉縫隙,看到了衣衫不整,依偎著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