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48節
當初阻攔父親納姨太太,母親也是這樣子。 她們的自尊不許她們哭,不許懇求,她們忍了一輩子。 擔心馮清如郁積,卻紅時常熬湯藥給馮清如祛火。陸詔年提點卻紅,是藥三分毒,卻紅還埋怨陸詔年不關心大少奶奶。 * 禮拜天,施芥生來電,陸詔年不便邀請他來老宅,約在了城里的咖啡館見面。 陸詔年帶了一本數學習題,到了地方卻是沒心思請教。 施芥生瞧出她狀態不佳,提議去看電影。 陸詔年應了好,途經劇院?????,看到章亦夢的巨幅海報,驚詫道:“她改演戲劇了?” 施芥生更詫異:“陸老爺捧章小姐,我在北碚都聽說了,你不知?” 陸詔年悶悶不樂往前走,施芥生方才察覺說錯了話,連連道歉。 “看電影!”陸詔年擺手讓施芥生勿再講了,蹙著眉走進戲院。 陸詔年把手放到售票窗口上,施芥生連忙來付錢買票。 “下次我請你。”陸詔年道。 “不必了。我有薪水,你還學生。” 影片已經開映了,二人找位置坐下,還遭到呵斥。 “goh the wind?”陸詔年小聲道。 “你看過?”施芥生道。 陸詔年搖搖頭,“上學期聽同學說起過。” “哦,好像是去年秋天在美國上映的。” “那就是費雯麗?” “對,飾演斯嘉麗。” “你看過嗎?” “我看過小說。” “好看嗎?” 二人竊竊私語引起旁邊觀眾不滿,瓜子花生殼飛來,施芥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陸詔年捂住嘴巴,忍不住偷笑。 銀幕光線明滅,陸詔年一雙眼彎成月牙,施芥生連費雯麗都不愿看了。 當費雯麗穿著一襲綠裙子走在滿是泥濘的路上,施芥生輕輕覆住了陸詔年放在座椅邊的手。 她沒有拒絕,可也沒有反應。 施芥生抬眼一看,失笑,原來她睡著了。 散場時,施芥生叫醒陸詔年,陸詔年打著哈欠隨人們離場。 “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電影?” 旁人側目,陸詔年瞧見一位女士臉上還有淚痕,若無其事地擠到施芥生前面。 “你覺得好看嗎,芥生?” 施芥生想了想道:“我就記得費雯麗很美。” “美是美矣……”陸詔年不經意抬頭,瞧見巴洛克式大樓塔尖懸著一輪月亮。 施芥生順視線看過去:“冬季晚上看到如此皎潔的月亮,真是難得。” “就要開春了。” 陸詔年垂眸嘆息,“又過了這么些時日了啊。” “什么?” 車燈照過來,汽笛鳴響。施芥生攬起陸詔年往馬路邊讓,那車卻猛然剎住了。 “陸幺妹!”杜恒抬手道。 陸詔年定睛一瞧,小跑到車前:“小哥哥。” 駕駛座上的男人挑眉,越過她,瞧見了后邊的青年。 “喂,看不見我?”杜恒伸手在陸詔年眼前晃了晃。 陸詔年便笑著同車里的人一一問好,“你們上哪兒?” “休假,當然去喝酒了,喝個痛快!” 陸詔年聞到酒氣,想來他們在路上已經喝了些了。 “那是你男朋友?”杜恒比出食指。 “胡說什么呢!” 陸詔年也不惱,示意施芥生上前,向眾人介紹道,“中央研究院的工學專家,施芥生!” 施芥生摘下帽子,微微頷首。 “我們可以和你們一道嗎?”陸詔年問。 不等對方回答,施芥生道:“抱歉,我不能喝酒,你可以和他們一起。” “哦……那么,下次見?”陸詔年道。 施芥生笑意溫柔:“嗯,下次別忘了你的數學題。” 陸詔年笑出聲,“知道啦。”說著就擠著杜恒上了車。 車開了出去,后視鏡里的人影漸遠,陸聞愷道:“怎么晚上還一個人在外邊?” “我哪里一個人?”陸詔年小聲讓杜恒再坐過去一點。 杜恒把手搭上座椅背:“擠著司機了。” “陸詔年,你再不規矩坐著就下車。” 陸詔年抬頭看陸聞愷,委屈道:“兇什么呀……” “你哥哥升分隊長了,神氣著呢。” “升了?”陸詔年驚喜,很快想到空軍編制,不敢再多言。 杜恒瞧出來,解釋道:“趙分隊犯了事,被撤職調離。” “犯了事?” “趙元駒利用關系幫耗子的兄弟安排了工作,其實是小事,但有人要整趙元駒舅父,連帶他一起整了。” 陸詔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來到長安寺小洞天火鍋,圍滿一張桌子,陸詔年只得緊緊挨著陸聞愷坐著。 小洞天開業十余年,遭遇戰火,房屋損毀,從后祠坡搬來長安寺租房繼續營業。小時候陸詔年和家人一起來吃火鍋,也是這樣挨著陸聞愷坐。 陸聞愷會要一碗開水,幫陸詔年把菜的辣味濾一遍。而今陸詔年很能吃辣了,就著清油碗吃涮毛肚,甚至同飛行員們把酒言歡。 “你說什么?” 火鍋沸騰,熱氣繚繞,陸詔年把耳朵貼過去聽陸聞愷說話。 陸聞愷談起章亦夢的事情,陸詔年笑道:“竟連你也聽說了?看來父親可夠癡狂!” “家中之事,我自然關心。” “是么?那么有什么是我沒有‘關心’的?”陸詔年著重強調,把一個丸子送進嘴里,燙了舌頭。 陸聞愷遞來涼茶,陸詔年連喝一大口,才發現是他的杯子。 杯子落回桌,陸聞愷不經意用指腹抹去杯沿唇膏。 “下次給你帶支唇膏回來。” “我這怎么了?”陸詔年仰頭,意在讓陸聞愷仔細瞧,“不好看么。” 杜恒聽見,道:“從云南來的有許多法國貨,空軍太太們都搶著要呢。” 陸詔年抿了抿唇:“我又不是太太。” “你是軍屬啊!這點福利,該享的吧。否則我們上天入地是為了什么?”杜恒朝其他人道。 “自然是為了——” 陸聞愷把放涼的丸子塞進了陸詔年嘴里。 “少說點話,喝多了?” 陸詔年睇他一眼,輕哼:“我要是酒品不好,那也是遺傳的錯。” 陸聞愷哂笑。 陸詔年意識到什么,亦默然。 陸聞愷忽然說:“家里的事情,恐怕還真有你不知曉的。” “什么?” “夫人離世前,想把又綠許給勇娃子,又綠無論如何也不肯。” 陸詔年驚訝地張了張嘴,“我就說……他們倆怎么架都不吵了,就是不對付。” 思忖片刻,陸詔年又問:“又綠為什么不肯?” “我如何得知。”陸聞愷道。 “你們兄妹倆,怎么只顧著講悄悄話。”杜恒把酒遞過來。 旁邊的客人來了又走,陸詔年同飛行員們喝酒,漸漸地忘卻了家中的事,一切的事。 他們大多喝醉了,陸詔年悄悄讓老板娘把帳記在陸大少賬上,還美其名曰,是陸聞愷請的。 他們成群結隊去撒尿,陸聞愷陪陸詔年在燈下吹冷風。 他摸出煙盒,銜起一支煙,未引燃火,忽然被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