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33節
陸詔年便站在原地,不走了。 陸聞愷覺得總慣著她,她總長不大,這次便沒有再服軟。 陸詔年偏跟他犟:“你不背我!我就不走!” 陸聞愷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詔年一下坐到地上,把書包當坐墊。 夜幕降臨,看著馬路盡頭再沒有陸聞愷的身影,陸詔年委屈又憤怒。 她找得到路,能自己走回去! 陸詔年這樣想著,起身抱起書包,赫然發現灰白絹布上有一灘烏紅的痕跡。她頓感緊張,摸了摸屁股,手上也沾了紅。 她流血了,這么多血…… 猶如晴天霹靂,陸詔年一時止住了呼吸。等她緩過來,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班里幾個年紀大點的同學說起過這種事,這叫初潮。 她們還說,變成女人,就會流血。可陸詔年卻覺得這像一種異化,她的血到處都是,很臟。 陸詔年低落地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忽然聽到一聲喊。 陸聞愷打著手電筒走來。 “跑哪里去了?教你走大路、走大路,怎么到這巷子里來?” “你……”陸詔年抬手擋在身前,“你別過來!” “陸詔年!”陸聞愷怒道,“天都黑了還胡鬧,你給我滾過來!” 陸詔年剛收攏的心緒,一下又潰散了,她癟嘴:“你兇什么……” 陸聞愷一步走來,逮住陸詔年肩背,就往回走。 陸詔年扭動肩背,陸聞愷反而箍得更緊。 書包掉在了地上,陸聞愷彎腰撿起來,陸詔年一把奪過去。 “你到底怎么了?”陸聞愷急切道。 “我……”陸詔年嚙了嚙指關節,不敢看他,“不舒服。” 手電光照到她身上,藍布裙子有一灘血跡。 陸聞愷張了張嘴,別過臉去:“我們快回家吧。” 悶頭走了一段路,陸詔年咕噥道:“你騙子。” 陸聞愷沒好氣:“我騙你什么了?” “你說不會弄丟我,卻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回到家,陸聞愷道:“我叫母親過來吧?” 陸詔年支吾道:“不,不用了……” 兩個孩子回家路上發生這種事,夫人頗有芥蒂,不過也正好叮囑陸聞愷,從今往后要照顧好meimei,絕對不能讓她受欺負。 這之后,陸詔年漸漸發覺,每當來月事的時候,只要她一講肚子痛,提出什么要求,陸聞愷都會答應。 炎炎夏日,陸詔年不想悶在家里寫假期作業,便以此為借口,讓陸聞愷想法兒帶她出去玩。 陸聞愷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有精神就把作業寫了。” “……” 陸詔年沒料到這招這么快就不管用了,悶悶地把書蓋在頭上,大聲背唐詩,以示心情不佳。 陸聞愷無奈嘆息。 到了傍晚,陸聞愷到陸詔年房間來找她,哄她出門,到姨父新開的飯店去吃冰淇淋。 “母親準許了?”陸詔年問。 “嗯。”陸聞愷道。 陸詔年高興得跳起來抱陸聞愷:“我就知道,小哥哥最好了!” “要怎么謝我?” 陸詔年在陸聞愷臉頰上親了一口。 陸聞愷推開她的臉:“你是女孩子了。” “我一直都是女孩子啊?” “笨蛋。” 作者有話說: 當時中央公園真的有只叫蠻子的孔雀xd 第二十四章 深秋, 麥修姨父的店里只供應熱咖啡。 陸聞愷沒待兩天就回基地了,父親因為空戰之激烈,給司令部的人打招呼, 惹得他不快。大哥幫著陸聞愷說話,遭到父親咆哮呵斥,父親甚至怪罪大哥,當年沒能將陸聞愷帶回來。 這分明是父親權衡利弊后,默許的, 如今又成了大哥的錯了。 父子間再生芥蒂, 惹得馮清如頗有些擔憂。 戰事不休,官場勾斗,好在夫人身體好起來了,陸公館才得以保持和樂。 陸詔年牽掛陸聞愷, 卻不能讓母親發現,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 陳意映主動來信, 聯絡了她。 國民政府今年頒立《公立專科以上學生貸金暫行辦法》,對全國公立專科以上學生發予貸金, 每人每月可領八到十元。陳意映錯過了,只好選擇免學費的師范大學, 以她的成績,實際上能考上更好的學府。 與實業一樣, 日占區的文化機構向中國腹地遷移, 其中大多遷往西南地區。重慶中等以上學校從三十二所激增至九十七所,大都集中在沙磁一帶。教資競爭之激烈, 有的教授甚至只能到中小學教書。陳意映就讀師范大學前身是高等學府, 師資優越, 于她而言,算是幸事。 沙磁區在城關之外,集聚了大量文化團體與名人,愛國氛圍濃厚。陳意映這次叫陸詔年過來,正是為了志愿團匯演的事情。 陸詔年和又綠一起,家里不放心,叫勇娃子跟著。他們向學生問路,一路找到排練教室,就聽見學生們的呼喊: “吾輩自當奮勇救國——” 陳意映?????看到陸詔年,招了招手。她面上笑著,卻不留情的譏諷:“幺小姐出趟門也要帶左右護法。” “你……!”又綠欲斥駁,陳意映反而瞪了她一眼。 “你們在排演什么?”陸詔年問。 “抗日劇目,從這個周末起,我們每個周末都要上街去路演。”陳意映道。 旁邊的青年道:“梁山空戰一役,多少村民傷亡!可城里人還耽于享樂,以為大后方是大發橫財的地方,我們要喚醒國民的愛國心!” 又綠看清青年模樣,輕“啊”了一聲,忙對陸詔年道:“這就是那個記者!” 陸詔年上次要去報社,因為母親沒有去成,她險些忘了這件事,當即道:“亂寫報道,就是你,石森!” 石森推了推鏡框,道:“是我。陸幺妹,我們見過,上次隨志愿團……” 又綠道:“你少套近乎,我們家小姐是你隨便叫的?” 陸詔年道:“說來話長,是我讓大家這么叫我的。” 又綠道:“小姐,他亂寫報道。” 陸詔年道:“對,你亂寫。什么‘我不是英雄’,你為什么要把這句話刊出來?” 石森道:“我給多家報社供稿,你說的是哪篇?” 陳意映大約聽明白了,道:“稿子已經刊發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陸詔年,你到底想不想參與志愿團的匯演?” “我當然想啊!”陸詔年道。 “那你們先坐,等我們排完這場。” 陳意映有主見,執行力強,和同齡人一起做著趣事。陸詔年在角落看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小哥哥說的,有意義的事情,就是這些嗎? 陸詔年暗自握拳,盡管不喜歡陳意映待她的態度,可為了參與匯演,把這個事情辦好,她一定好好聽陳意映安排,像考試那樣認真。 等到他們這場排練完,陸詔年卻睡著了。 陳意映把陸詔年叫醒:“跟我去拿劇本。” “哦……” 又綠他們要跟著陸詔年,陳意映不準許,還說:“下次別帶多余的人。” “我們是多余的人?”又綠不滿道。 石森拉住又綠:“在這大學校園里,陸小姐不會有事的,我正好沒事了,帶你們逛逛吧。” 又綠抬眼:“你?” “我怎么了?” 勇娃子道:“有我在,怕什么。” 陸詔年便單獨同陳意映去女子宿舍樓看劇本了。 劇本由另一位同學負責,還在寫。 講的是抗戰下飛行員的愛情故事,農家子弟在航校時期與女學生相戀,兩人才許諾終身,日本人就打來了,女學生被日本人擄了去,飛行員也為國戰死。 陸詔年看了一遍,道:“覺得太悲愴,不宜演出。” 編劇同學有點不高興,陳意映說:“她是閨閣小姐,什么都不懂。” 又對陸詔年道:“自古以來,只有悲劇才最打動人心。我們給飛行員們看這一出戲,讓他們明白,國仇家恨……” “可是……”陸詔年道。 “沒有可是,演員已經定好了,你演這個女學生。” “我來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