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宿冶去打球啊。” 一個男生拍著球經(jīng)過正在滑手機的宿冶身邊,摟過他的肩想湊近看他手機內(nèi)容。 宿冶順手一鎖,瞥了一眼陸小萄還塞在課桌里的書包,回了句“走”站起身和那男生離開教室。 今年一模的理綜考試被安排在第三天上午,因而英語考試后的下午,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回家或留在學校自習。這要是放在別的高中,這短暫的下午恐怕還要加塞幾節(jié)課。 但三中卻不同。 三中作為江寧市重點高中前三名,自來以風氣開放著稱。老師對學生少管理多交流,很多在別的學校聞所未聞的規(guī)矩在三中卻很常見。 比如三中的高一高二采取的是和大學一樣的走班制,高三才固定班級上課。 高一高二的主要科目老師開大課,由學生自由選擇老師上課,最終學校考評老師當期的學生到課人數(shù)及對應(yīng)學生的考試成績。 因此三中的老師,不但教學能力強,且多有絕活,風趣幽默都不在話下,方才能留住學生。 但同時帶來的問題是,因為沒有固定班級,大部分學生的團體凝聚力不夠強。因為今天能看見的同學,明天可能就不在同一個班里了。 這對略有些社恐的陸小萄來說卻很好,她最希望的就是走在茫茫人群中沒人認識自己。 但此刻,陸小萄這點僅存的希望也沒有了,因為對面氣勢洶洶沖過來的林依依,找的就是自己。 還未等陸小萄開口,林依依身邊的女生一個堵著她的嘴,另外兩個掣著她的胳膊,在林依依的眼神指揮下,強行將陸小萄帶進了一個偏僻的小教室。 教室門打開的一瞬間,化學藥品的刺鼻味直沖鼻腔。 這間教室陸小萄記得很清楚,她在高二選了這節(jié)教室的化學小課。 對沒錯,別人選課都看老師是誰、科目是什么,而陸小萄,因為路過這間教室門外長滿的紫藤花很好看,就選了這間教室。 而當時教她這門化學小課的李老師,很喜歡做一些看似驚險刺激的實驗,常引得課上驚叫連連。 陸小萄到這刻才后知后覺地關(guān)聯(lián)起來,為什么李老師的課從來沒被其他學生投訴過噪音過大—— 這間教室的位置,偏僻到哪怕原地開演唱會,可能都沒人聽見。 陸小萄被摔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沉重的講臺桌腿上,嘴被膠帶貼著,毫無還手之力。 林依依俯身下來,眼神如惡毒的繼母般打量陸小萄,但偏偏林依依長相清純,你很難從她的神色表情中察覺出除了無辜以外的表情。 就是這副嬌滴滴的長相,激起周圍許多男女生對她的保護欲。 她的同伙,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語氣尖酸: “長得也不過如此,哪有依依十分之一好看,人還這么茶,我最討厭綠茶,今天不教訓一下不解氣。” 林依依側(cè)回頭去,語帶無助: “我都習慣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嘴上說著自己看似弱者的話,一邊從陸小萄口袋里輕松地把她的手機搜了去, “昨天我只是和宿冶說了兩句話,就被她沖進來鬧了一頓。她今天還去調(diào)監(jiān)控,也不知道拍了什么東西,如果惡意剪輯再亂傳,我真的很怕到時候別人誤會我們?nèi)嗟娜巳ス创钜话唷!?/br> 陸小萄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盯著林依依,膠帶封著嘴叫她無法辯解,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依依滑她的手機屏幕試密碼。 “依依你也別試了,不如就直接把手機砸了,反正這種綠茶到處勾搭男人,肯定也不會缺錢花。” 林依依聽了覺得有道理,但神色依舊猶豫又委屈。 另一個一直沉默著的女生二話不說,直接搶過手機。 林依依裝腔作勢的阻攔還沒出口,她已經(jīng)將手機往地上摔去,手機撞到鐵桌桌腳,立刻綻開了裂紋。 屏幕亮了一下,是陸小萄和爸爸mama的合照,在裂紋之下顯得支離破碎。 很快,屏幕陷入徹底的黑暗。 這幫人是沒腦子嗎?! 陸小萄閉上眼,如果她真的拍了什么,iCloud早就上傳云端了,摔了手機又有什么用。 「都這時候你還想著吐槽。」 千呼萬喚死不出來的臭東西終于發(fā)出了接近24小時后的第一句話。 「先把咒我的話放一放,對面這個女的,雖然看起來最平靜,但激素水平正在劇烈波動,我猜,她對你有殺意。」 ??? 陸小萄大驚:林依依想殺我? 「比你昨晚想用被子悶死自己把我趕出去的殺意比起來,還差點。」 陸小萄狠狠翻了個白眼。 這白眼翻得太實在,不但林依依看見了,連坐在最角落的蹺二郎腿的女生也看見了。 她騰得一下站了起來,作勢上來想給陸小萄一巴掌,被林依依拉住了。 “算了韓薇……” 方才沉浸在和臭東西對話的陸小萄沒聽清林依依和眾女生商量了什么,現(xiàn)下她終于被林依依幾人的氣勢洶洶拽回現(xiàn)實。 “手機也摔了,教訓一下就可以了,我們走吧。” 林依依拉著罵罵咧咧的眾人離開。 陸小萄松了口氣。 手機沒了還可以買,但幸好對方?jīng)]做什么過分的事。 她見過太多網(wǎng)上校園暴力的案例,有些畫面沒有打碼,就這么血淋淋地呈現(xiàn)在眼前。 剛才林依依兇狠地盯著自己的時候,陸小萄已經(jīng)想好等自己脫困以后要如何去找最近的醫(yī)院驗傷了。 沒想到林依依就這么放過了自己。 「你的眼睛白長了。」 ??? 「往你左邊的地上看。」 陸小萄用自己略有些近視的視力努力左邊地上看去,在看清了那是什么東西以后,她心中一涼。 那是一個倒翻在地的試劑瓶。 透明的液體如蛇般從瓶中吐信而出,蜿蜒潺潺,緩慢卻又明確地朝著陸小萄撲來。 陸小萄被綁住的位置,正是整個教室地勢最低的地方。 很快,溢滿整個教室的氣味已經(jīng)替陸小萄說出了這個液體的名字—— 硫酸。 陸小萄不知道她們幾個到底什么時候倒翻的這罐硫酸。 但現(xiàn)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手被綁得嚴實,完全站不起身,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條透明可怖的蛇朝她徐徐爬來。 陸小萄瘋狂地扭動身子,雙手劇烈掙扎,眼角被逼出了淚。 雙眼通紅。 救救我。 「按照這個速度,你還有最多5分鐘。」 求求你,救救我。 「你昨天想問我,寄生在你身上到底想做什么。」 陸小萄愣了一下。 「我想了一下,覺得告訴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 縱然只是腦海中單純的一行字,陸小萄也仿佛捕捉到對方在說這個話時,矜貴高傲的神態(tài)。 她短暫地從對硫酸的恐懼絕望擺脫,虔誠期待對方的話可以將自己脫離面前的苦海。 「我覺得你的思維很有趣,所以想把你養(yǎng)起來。」 陸小萄像是沒聽懂似的,呆愣住。 「只要你死了,我就能把你帶走。」 她徹底忘記了硫酸,呼吸開始顫抖:那你為什么…… 「為什么不直接控制你去死?」 她默認。 「因為殺死宿主在我們的規(guī)定里,是不被允許的。」 陸小萄突然理解了它從一開始的所有行為,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是我???!!! 對方沉默。 這是它在這個問題上第三次沉默。 世間萬物都仿佛隨著這沉默陷入石沉大海的窒息。 極度顫抖后激發(fā)的生理惡心令她差點嘔吐,她這才被嘴上牢牢貼住的膠布拽回現(xiàn)實。 一片戰(zhàn)栗中,她反而平靜下來,開始麻木地思考。 她想到硫酸浸潤她身體的時候會不會疼。 想到接觸腐蝕的時候會放熱,而她最怕熱。夏天的陸小萄,少待一秒空調(diào)房都會跳腳。 還想到以后留疤,不能穿漂亮的小裙子了怎么辦。 她甚至能想象爸爸mama要是看見自己被燒傷的樣子,會有多難過。 萬一一直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在這里,她會死嗎? 但這一切,都沒有腦海中這個連姓名她都還不知道的神秘力量短短幾行字來得可怖。 陸小萄停止了思考,絕望地閉上眼。 側(cè)頭再睜眼時,她看見窗外墻邊,濃密的紫藤花如瀑布般開滿了枝頭。 曾經(jīng)那么絢爛輕快的紫色此刻卻顯得異常可怖,它們像撲天的紫色蚊蠅般密密麻麻糾纏其中。 將初春午后的暖陽,統(tǒng)統(tǒng)遮蔽。 陸小萄雙眼有些失神,但她的理智并沒有亂。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依舊美麗的紫藤花。 就算被硫酸燒到,最多也只是局部的。 爸爸mama有錢,可以支持自己去做整形手術(shù)。 哪怕不能穿漂亮的小裙子,她陸小萄穿褲子也好看。 而你這個臭東西,我就是跟你同歸于盡,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 「你果然有意思。」 在這幾個字中,陸小萄真真切切感受到對方的嗤笑。 她突然意識到,過去她感知到的他的情緒和神態(tài),并不是來自她的腦補,而是對方的真實反應(yīng)。 「很不錯,你也了解一點我了。」 他睥睨蒼生般輕笑。 「作為獎勵,我要控制你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