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 第1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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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王府、燃炸的鞭炮、擺到街巷里的大魚大rou和遠處蜂擁而來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難民。 他畫技無雙,筆墨落成即是人間萬象。 程又雪鄭重地將墨曬干,而后就卷進了衣袖里:“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畫面,沒想到真能讓我親眼看見。” “也該讓咱們的陛下看一看。” 她暗暗握拳,打算去為萬民進言。 “對了。”程又雪想起來問,“這畫多少錢?” “五十兩。” “……” 僵硬地把畫卷拿出來放回他手里,程又雪拱手作揖:“是下官唐突了,告辭。” 葉漸青好笑地拉住了她:“等等。” 程又雪整個人都在抖,回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像是想問畫這么值錢還當官做什么——但又不敢。 他搖頭輕笑:“外頭的人買我的畫自然是五十兩,給你,就只要五文錢。” 程又雪震驚:“你我之間的情誼,已經值四十九兩九百九十五文錢了?” 葉漸青:“……” 第164章 山外有山 這話說得,他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最后只能抿唇:“五文錢都沒帶?” “帶了帶了!”生怕他反悔,程又雪連忙拿出錢袋,仔細數了五個銅板給他。 葉漸青拿著就走。 程又雪在后頭牢牢地抱著那幅畫,依舊覺得它價值五十兩,十分貴重。 但她把這畫呈給圣上,圣上卻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而是久久凝視,一句話也沒說。 劉公公當即就將她送出了御書房。 程又雪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 劉公公以為她是想知道圣意,小聲道:“放心吧,咱們陛下仁厚愛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的。” “那畫……” “畫得很好。” 廢話,要是不好也不至于要五十兩。 程又雪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萬分無奈地出了宮。 等淮王府那邊的亂事平息下去,淮王沒有進宮,倒是受傷的諸位王公貴族先去面圣了。 黃厚成聲情并茂地描述了難民的兇殘和各位大人受傷的慘狀,表達了對上京未來治安的擔憂,以及希望陛下快些確定東征將領的人選。 出了這樣的事,臣民皆憤慨,但又誰都不能怪,圣人思忖良久,還是將目光投向旁邊的李景乾。 “愛卿怎么看?” 問出這話就代表李景乾若再自請東征,他就會接受。 這么好的機會,李景乾沒有道理放過。 圣人死死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想看清他到底是個什么心思。 結果李景乾卻苦笑了一聲:“臣自詡武藝無雙,卻沒料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哦?”圣人意外了,“愛卿何出此言?” “方才局面混亂,微臣力竭受傷,差點沒了性命,幸得淮王殿下相救。”李景乾感慨地道,“淮王殿下久居深宮尚不疏武藝,微臣實在慚愧。” 圣人怔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淮王幼時的確是跟著上過戰場的。 他母妃?????一薨,自己就鮮少見他了,原本給他封王也只是為了跟寧朝陽結親,為皇室留住一個心腹大臣。 不曾想,他竟勇武勝過定北侯? “前些日子鎮遠軍的三位將軍進京述職,也與微臣提起了淮王殿下。”李景乾道,“他們都與淮王殿下一起打過仗,連連稱贊淮王殿下有勇有謀。” “眼下東邊戰火連綿,士氣不足,微臣以為與其派別人,不如派淮王殿下前去坐鎮,一來可鼓舞人心,二來淮王若堪用,陛下也能寬心。”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略帶委屈。 圣人哈哈笑道:“愛卿這話就偏頗了,你與他都姓李,都是我李家的好兒郎,誰去孤都能寬心——不過孤久未見淮王,聽你這么一夸,孤倒是有些好奇了。” 李景乾拱手一揖,眼眸低垂。 淮王府出事,旨意沒來得及宣讀,欽天監連夜稟明圣上吉日有變,從初八改去了月底。 天命如此,圣人倒是不愿強行違背。他先命沈裕安和護國公一起去考察淮王,看看是否如李景乾所說那般堪用。 于是淮王突然就忙了起來,連見寧朝陽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寧朝陽與定北侯在宮道上相逢。 兩人都一本正經地走著,肩頭交錯之時,寧朝陽卻聽他說了一句:“等我。” 沒具體說等他做什么,人就已經翩然走遠。 寧朝陽穩住心神,先做自己手上的事。 淮王府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完工的,里頭有些機關暗道淮王都不知道,她卻了如指掌,甚至府上每日的動向,也有人來回稟給她。 寧朝陽越聽越奇怪。 先前圣人還不太喜歡李扶風,怎么突然就有了要重用的意思? 尤其還有了讓他東征之意。 東邊有八萬騎兵和十二萬散兵待陣,這么大的兵權若落在李扶風手里…… 寧朝陽想了想,加快腳步往華府的方向走。 華年傷口愈合,已經勉強能下床了,但柳岸的斷骨還沒有被接上。 朝陽進去的時候,就見柳岸手腳都被捆在輪椅上,而華年正溫柔地吹著碗里的湯藥,笑著與他道:“喝完就不難受了。” 柳岸掙扎著想說什么,但嘴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背脊微涼,寧朝陽停在了門邊。 “來了?”華年回眸一笑,“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只管拿去便是。” 朝陽猶豫地湊近,就見桌上放著兩幅畫像和一份長達五頁的供詞,后頭還落了柳岸的手印。 她有些遲疑地道:“口供若要算數,得他自己點頭才行,不可屈打成——” 華年聞言就問柳岸:“我打你了?” 柳岸僵硬地搖頭。 “那這口供,你還想翻嗎?” 他也搖頭。 華年這才重新看向寧朝陽:“若有問題,來我這兒提他上公堂便是。” 寧朝陽抹了把臉。 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她也懶得說什么,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很久之前華年帶柳岸出來與她喝酒,當時華年看柳岸的目光里還是有溫情的,柳岸看她的眼神也不全是恨,兩人視線交織,甚至會有些不好意思的別扭。 她在旁邊看著,覺得也算佳偶。 只可惜后來誰也沒能打開誰的心扉,走到現在,終于只剩了互相折磨。 寧朝陽不由地想起李景乾。 若不是他后退一步,若不是他主動來找她,他們兩人現在,會不會比華年和柳岸還更糟糕? 搖搖頭,她收攏口供,又去了一趟死牢。 沈晏明想活命,她有法子讓他活命,但條件是他必須將千尾草下在御藥里的經過都寫出來。 沈晏明答應了她,不過寫口供之前,他先寫了一封信斥罵沈浮玉見死不救,毫無手足情分。 他把所有能用的難聽的詞匯都寫了上去,然后鄭重地放在了寧朝陽手里。 朝陽明白他的意思,頷首起身。 “我始終在麻煩你。”沈晏明突然開口道,“若下輩子我能生成一個武將就好了。” 生成一個武將就可以反過來保護她,將虧欠她的東西統統都還給她。 原本是很讓人感動的話,但寧朝陽卻頭也不回地道:“你生成武將也未必能高得過我去,都一樣。” 第165章 歇一歇也好 寧朝陽覺得自己很矛盾。 她仰慕強者,但一旦有人勝過自己,她就會氣得想去追趕。她也憐惜弱者,但真有男人一直弱小無能,她又會很快失去興趣。 秦長舒曾經說過她這心思太過不尋常,很難覓得長久的伴侶。 她自己也這么覺得。 但是。 馬車自小巷的石板上碾過,朝陽似有所感地掀開車簾,正好就瞧見李景乾策馬而來。 他著一身紅絨滾邊的白錦長袍,踏一雙暗繡云靴,穿拂過上京的紛落雪色,眨眼就立停在了她的車邊。 “寧大人要進宮?”李景乾捏著韁繩問。 寧朝陽看著他那故作客套的神色,眼尾微微一彎,而后就將雙手交疊搭在窗沿上,身子往外傾:“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