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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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巧了。”她撐著桌沿俯下身看他,意味深長地道,“我正好有權有勢,還富甲一方。” 只要跟了她,保管吃香的喝辣的。 面前這人不為所動,只給她寫了一張藥箋。 寧朝陽接過來一看。 酸棗仁、人參、山楂、蓮子芯、冰糖。 專治胡思亂想。 她好氣又好笑地拂開:“財你不要,色你也不要,人活得那么刀槍不入有什么意思?” 江亦川低頭收拾藥箱,好一會兒才道:“也不是什么都不要。” “哦?” 抬眼看她,他認真道:“這世間總是假意多見,真心難得。” 春色穿透繁茂的枝葉,在地上落下明明媚媚的光斑。寧朝陽低頭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對面那人被光照得微透的肌膚。 白皙干凈,如同神明。 神明在質疑她不是真心,清泉似的眼眸里盛滿戒備。 她不由地低笑:“都沒試過,你怎知我不是真心?” 江亦川微微怔愣。 桃花灼灼,吹滿一懷春色,翻飛十里艷浪。她就在這片艷浪里癡癡地看著他,仿佛真是深情的模樣。 · 江亦川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每日普通地去花明村看診、普通地回家,吃上一頓普通的飯菜、再睡一個普通的覺。 日日如此,無甚特別。 然而在這一晚的普通夢境里,他看見了不普通的寧朝陽。 醒來的時候手心被汗浸得濡濕,腦袋也有些昏沉,打水來照面,還能瞧見自己眼里那未褪盡的慌張。 他有些煩躁地給自己寫了一張藥箋。 夢境只是夢境,回到花明村門口,他還是冷淡地推開了她送來的紫檀木狼毫筆。 “寧姑娘。”他道,“這不是我該用的東西。” 寧朝陽絲毫不在意,只道:“你若不喜歡,明日我便換玉骨的來。” 不是玉骨和紫檀木的問題。 他冷臉看著她道:“這些我都不需要。” 她揚眉:“寫藥箋還能不需要筆?” “是我這樣的普通人,并不需要你。” 昨夜的雨水從樹枝上滴下來,落得她眼睫一顫。 他垂眸不看,只硬聲道:“你走吧。” 寧朝陽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說,當真扭頭走了。 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毫不留情。 他沉默地盯著藥箋上的字,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 果然不是真心。 麻煩解決了。 挺好。 風從空蕩的旁側吹來,在他普通的筆尖上打了個旋,落寞地拂向遠處。他垂眼,沉默地繼續給病人看診。 回城的時候,江亦川遇見了隨父來搜刮民脂的趙申。 錦衣玉食的少爺,看見瘸腿的老人并不覺得可憐,反而是嘻笑著上前將人家的拐杖踢飛,看老人狼狽爬地哀哭,他痛快得哈哈大笑。 他也不知哪來的氣性,扔下藥箱就沖了上去。 混亂之后,老人拿回了拐杖,他也被幾個官差圍了起來。 帶頭的官員抹著臉罵罵咧咧:“我堂堂正五品的尚食奉御,就是天子面前也說得上話的,你算個什么東西,敢跟我叫板——” 恍惚間,旁邊好像有人笑了一聲。 “誰呀!”趙齊惱怒地回頭。 高大精致的馬車駛在了旁邊,有人二指挑開側簾,懶眸看了外頭一眼。 對上她的目光,趙齊一愣,接著就rou眼可見地諂媚起來:“寧大人?哎喲您怎么在這兒啊,小的擋著您了是不?您這邊請。” 寧朝陽沒動,目光看向他身后。 趙齊見瞞不住,索性就告狀:“大人您可要給小的做主,小的是奉命來采收春果的,沒想到路遇刁民,重傷犬子不說,還要拒捕。” “傷哪兒了。”她問。 趙齊立馬讓人將他兒子抬過來,五大三粗的一個人,躺在竹架上捂著胸口哎喲喊疼。 寧朝陽不耐煩地擰眉:“我不是問你。” 她伸手指了指:“我問他。” “……” 山風四起,江亦川自人群最深處抬眸。 第4章 風吹都能晃兩步的柔弱大夫 風卷著桃花瓣打著旋兒飛散,自他的肩頭飄飄揚揚地落進了她的馬車。 寧朝陽托腮看著,就見江亦川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干凈的白袍上染了臟污,嘴角也帶了青紫,他抬袖擦了一下,抿唇垂眼地站在了她面前。 “哪兒也沒傷著。”他低聲答。 她挑眉,伸手就要去碰他的嘴角。 這人側頭避開了她的動作,僵硬地抿唇:“沒事。” 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寧大人。”旁邊的趙齊看得有些傻眼,“這是?” 轉過臉來,寧朝陽正色道:“我倒是想問趙大人一句,后宮五品的御廚,什么時候有權動用官兵抓人了?” 額上滲出冷汗,趙齊拱手:“寧大人明鑒,小的原不是來抓人的,只因此人先下重手傷了我兒——” “他下重手?”朝陽嗤聲打斷,“江大夫一貫柔弱,風吹都能晃兩步的人,對你那又胖又壯的兒子下重手?” 正在竹架上哀嚎的人一聽,當即跳了起來:“他還柔弱?方才打我的時候——” “申兒!”趙齊呵斥他一聲。 趙申氣憤地閉上了嘴。 寧朝陽睨他一眼,又回頭拉起江亦川的手看了看。 骨節上紅腫了些,還擦破了皮。 她分外不悅。 “寧大人。”趙齊惶恐地道,“再怎么說,也是這位大夫先傷的犬子,犬子可是傷在心口。” “我傷的也是心口。”她沉聲道。 車外眾人都是一愣,心想您方才都不在這兒,誰能傷著您吶。 可仔細再一想,江亦川耳根漸漸就紅了起來。 “你……”他抽回手,又惱又無奈,“你別胡說。” “沒胡說。”她道,“今日就算你將人打死在這里,我問的也是他的罪。” 江亦川怔然抬眸。 這人依舊穿著那身素裙?????,發髻間也沒有金釵銀鈿,懶懶散散地倚在窗沿上,氣勢卻陡然變了,似深冬山上風刮出來的冰棱,倨傲又鋒利。 趙齊抖著腿就跪了下去:“寧大人說得是,此事是犬子的過失,小的愿意賠償江大夫的傷藥,再備薄禮送去府上,萬請寧大人寬宥,切莫與小的計較!” 方才還那么囂張跋扈的人,轉眼竟就怕成了這樣。 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 寧朝陽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臉上一絲動容也無:“此處可不是審案之地,趙大人先請吧。” 趙齊臉色慘白,想再說點什么,抬頭看一眼她的臉色就又咽了回去,欲哭無淚地起身,帶著人匆匆走了。 山風一吹,緊繃的氣氛煙消云散。 她歪了頭來看他,眼尾又染上笑意:“江大夫真是好身手。” 先前還信誓旦旦說不需要她,一轉眼竟就被她救下了。 江亦川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沉默半晌,艱難地問:“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寧朝陽失笑:“他回去只會祈禱我別找他的麻煩。” “你是很厲害的官?” “談不上厲害,但保全你綽綽有余。”她將手腕擱在窗沿上,意味深長地道,“若待你不是真心,上門將你強擄了去也可以。” 江亦川身子微微一僵。 山里起霧了,沒一會兒就飄起了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