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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蘭(重生) 第98節

    蘭宜隨口應道:“知道了。”

    說著容易做來難,哪里就能真的放下。

    她并無跟沂王相守的執念, 相忘江湖在她想來是最好的結果,但這有個前提,沂王在江她在湖, 兩條魚兒都活著。

    知道他又遇險受傷, 她不能不受牽動, 那條路就那樣難,哪怕行到了九十九里,也不能免折在最后一里。

    竇太監時時來看她, 倒又不說那些模棱兩可的話了, 改口勸:“娘娘別擔心, 王爺真的沒什么事, 那風聲都是有意放出來的。”

    他越這樣說,蘭宜越是難以盡信。

    因為他很明顯是顧慮她的身體,不敢使她擔憂。

    如此又掙扎過五六日之后,蘭宜終于下了決斷:“——我們回去看看。”

    至于回去以后還能不能出來,再說。

    也許沂王從此嚴加看管她,她再沒機會;也許沂王已經因她的出走而耗空了那點真心,不過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派了竇太監等人過來……她剛有孕時,沂王便已進京,從那時算起,他們整整半年沒見了。

    這個時間不長,也不算短了,已夠蘭宜生出一些冷淡的想象。

    楊文煦就是在新婚半年內納了姜茹為妾,誰保得準沂王怎么樣。

    或許她回去后,他的病榻邊已經有美人服侍了,雖然說從過往來看他確實不好女色,但不好不表示就必定沒有。

    這樣一想,行李都收拾好了,蘭宜又猶豫了,不那么想回去了。

    要是他根本不需要她,她費這事干嘛,白白折騰自己。

    竇太監小心翼翼地催她:“娘娘,船已經在碼頭上備好了。”

    說實話,竇太監真是壓力很大兼歸心似箭,因為沂王信中確實沒讓他告訴蘭宜,誰知道蘭宜會另外聽說,他沒忍住就作態發揮了一下,不管過程怎么樣吧,娘娘總算主動說要走了,那只要安全地把娘娘護送回去,他就有功無過,可這又耽擱下來——

    人都要急焦了,竇太監也不敢動更多的厲害心眼。

    這位王妃娘娘的為人行事,他如今是明白了,他惹不起,因為他狠不過。

    王爺都沒辦法,他能怎么樣。

    “我再想想。”

    蘭宜也說不出確切的原因,她不是太優柔寡斷的人,也不是不擔心沂王,但她就是覺得不應該走。

    這么想的時候,她生出點愧疚:她這個人,大概底子里真是無心無情的,沂王從前說她沒錯,他現在就算沒垂危,也有傷病在身,但她幾番反覆,最后還是顧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日間思慮多了,這一晚,她終于夢見了沂王。

    他瘦了一點,人也不大精神,像極為疲倦,不過因此顯得比她記憶里柔和許多,嘴角帶了笑,手掌寬厚溫熱,伸過來撫摸她的肚子。

    這動作他從前做過不只一次,蘭宜總是極為生氣,為此吵過鬧過。

    眼下他想摸倒是可以了。

    天氣微寒,蘭宜覺得他手掌的溫度和重量都正好,摸來十分舒適,她便沒躲,睜眼看了一眼,腦袋還向他那里歪了歪。

    沂王攬住她,低聲道:“睡吧。”

    眼前黑下去,蘭宜神智混沌著,分不清是熄了燈還是自己閉上了眼睛,總之睡了過去。

    她后來心里又隱約閃過點思緒:這個夢好像太真了點,連沂王的聲音都很清楚,不會是他來向她托夢吧……

    活人是沒有這個本事的。

    蘭宜心中猛地一驚,嚇醒了。

    天色還朦朧,大約是五更天的光景。

    蘭宜心里驚跳,叫翠翠:“去告訴竇太監,我們還是回去——”

    “回去哪里?”

    低沉微啞還帶著慵懶的男子聲音在她枕側響起,蘭宜猝不及防,驚叫了一聲:“啊——!”

    “是我。”

    男人坐起身來,半強制地扳過她的臉與她相對,另一手撩開青布帳子,微微的天光透進來,蘭宜終于看清楚了,這個忽然出現在她床上的男人竟是沂王!

    “你昨晚沒醒?”沂王聲音詫異里帶著笑,“本王分明見你睜眼看了,以為你知道本王來了。”

    蘭宜:“……”

    她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醒過!

    她整個呆傻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將眼睛都快睜圓了,看著沂王。

    翠翠這時候披著衣裳趿拉著繡鞋跑了進來,道:“奶奶——”

    沂王轉頭,向外擺了擺手。

    翠翠閉了嘴,退了出去。

    她是知道沂王過來的,大半夜的,嚇得不輕,當時也差點驚叫出來。

    蘭宜終于慢慢地回過神來,但她仍覺得不可置信,竟犯傻去摸了摸沂王的臉。

    沂王由她摸了一會,才拉下她的手握著,忽然送到唇邊用力咬了一口。

    蘭宜吃痛,蹙眉想躲開。

    她成功地將手抽了回去,但沂王隨即整個人籠罩了過來,將她抱到腿上坐著。

    蘭宜這下不便掙扎,只好雙手護著肚子。

    她這樣子有點難得的傻氣,沂王又笑了,將手掌疊到她的肚子上一塊放著,低下頭來,湊在她耳邊說話:“你還沒說,你要回哪里?”

    蘭宜本能地不肯承認:“沒有哪里。”

    “哼。”

    沂王不滿地哼完,也不再說話,順著她的耳際,一路吻至頰邊,嘴唇,脖頸,再往下,至蘭宜周身酥軟,無力地躺倒在床上。

    “不——”

    “我知道,別怕。”

    ……

    沂王確實沒有真怎么樣,只是與她親熱而已,一陣之后,蘭宜望著帳子頂發呆。

    她想不明白,怎么見面就成了這樣。他們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但她得承認,有賴于沂王如此,她對他那一點因分離而帶來的陌生感消失了,他一點都沒變,仍舊強勢得不容她拒絕。

    沂王又來摸她的肚子。

    他似乎愛不釋手。

    蘭宜終于把七零八落地思緒收拾起來,轉而去打量他。

    他躺在她旁邊,只穿了中衣,十分家常——就是這家常才顯出離奇,他怎么像從天而降一樣,忽然就從京城下降在了淮安府?

    “你怎么會來?”

    問出口蘭宜就覺得是一句蠢話,果然沂王冷笑道:“本王被人拋棄,當然要來討個公道了。”

    “……”蘭宜當沒聽見,轉而低聲道,“你來了,京里怎么辦?外面傳你重病垂危了。”

    現在看,這四個字顯然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剛才折騰那一陣,足夠她清楚沂王身上什么傷口都沒有,他也沒病。

    沂王淡淡道:“本王閉門養病,外面么,愛說什么本王自然沒空去管。”

    蘭宜明白過來了,情況不只像竇太監說的那樣,沂王不但病是假的,他甚至人都沒留在京里,借著閉門的名義直接趕到淮安府來了。

    “竇公公不知道?”

    竇太監如知道,就不會催她走了,顯然也被蒙在鼓里。

    “本王是臨時決定的。”沂王語聲更淡。

    蘭宜:“……哦。”

    她一時也不知說什么了,該問的似乎都問過了,沂王人沒事,別的她也不那么關心。

    沂王斜瞥她的目光越來越冷,臉漸漸沉了,之后收手,連她的肚子也不摸了。

    “你就這樣?”他坐起來,氣勢洶洶地質問。

    蘭宜被問懵了,無辜地仰躺著,嘴唇微張:“啊?”

    沂王與她對視,良久,表情有點頹然,又無可奈何,俯低身來,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為你牽腸掛肚,你是不是都不懂啊?這也要本王明說嗎?”

    蘭宜竟承受不住他目光的分量,下意識垂下了眼。

    “王爺不是只有一點真心嗎?”

    “你連一點都沒有。”沂王沒好氣道,又伸過手來捏了她臉頰一把,迫使她重新看向他,“你還好意思挑剔本王?”

    看了沒一會,蘭宜再度別過眼去。

    她沒法長久地看他。

    沂王怒了:“你懷著本王的孩子,還嫌惡本王?”

    蘭宜反唇相譏:“王爺又懂得什么呢。”

    她不敢看他。

    因為怕她的眼神泄露她的心意。

    他近千里地親身追至,她怎么可能,不受震動呢。

    他們之間的問題仍然存在,但至少這一刻,她不想去想那么多了,她也不想跟他吵架了。

    蘭宜拉過他的手,放回肚子上。

    沂王怔了怔,他是極想掙脫的,她的力道一點都不大,但不知為何,他一點也動彈不了,僵直著手臂由她作為。

    這次是蘭宜將手蓋在了他的手掌上,然后她不再說話了。

    沂王疑惑了一會,不過他其實很累,他半夜才到,又召集竇太監等說了一陣子話,之后才由竇太監領路,敲開香遠齋的門來這里休息,總共沒睡到兩個時辰。

    他就也沉默了,安靜地看著外面天色一點點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