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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蘭(重生) 第64節

    翠翠聽得駭笑,蘭宜也忍不住笑了,笑里有點悵然。

    這大約是人之天性,越缺什么,越想什么,周太太對于張太監來說,是個捏在手心沒有依靠牽掛的人,那她生的孩子,他便可以哄著自己當是親生的,好寄托一腔憾恨。

    “張老爺后來說,丫頭就丫頭吧,反正都不是他的種,還挑什么男女,將來給喜姐兒置一份家業,招個老實可靠的女婿,也是一樣。”

    翠翠道:“這話倒明白。”

    秋月微微撇了下嘴:“太太還不信他,我也不信,張老爺雖說喜歡喜姐兒,可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心里還是覺得不足,還想要個兒子,也真怪了,他都是太監了,還想著傳宗接代呢。”

    翠翠:“這——”

    她搖頭,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秋月來不只是閑聊,她也有句正經話要傳:“張老爺在家里呆了兩天,今兒回宮去了,太太叫我來說,好像為個什么皇莊的事情,有人要對沂王不利。”

    蘭宜坐直了身子:“皇莊怎么了?”

    秋月道:“太太也不大清楚,就是太太問張老爺,怎么如今就能有空告假出來了,張老爺說,因為沂王進宮了,兒子的孝心當然比他們做奴才的管用,又說沂王確實孝順,晚間都是打的地鋪,不過他管了不該管的事,等捅出來,這番孝心都得打了水漂。”

    蘭宜微微皺眉。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張太監是太監,皇莊上那些莊頭也是太監,只怕這是他們太監圈子里面在流傳的消息,與周太太閑話時順口帶了出來。

    事目前還沒到皇帝跟前,說明還在醞釀、或者是串通當中——沂王在昌平走訪皇莊,多少要與百姓接觸,才能得到相關數目,他知道輕重,沒打算現在揭開,但那些莊頭嗅到風聲以后,沉不住氣了,擔心沂王揭穿他們侵吞民田之事,于是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

    送走秋月以后,蘭宜沉吟了許久。

    她找來竇太監,兩個人想了半日,沒想到什么辦法。

    竇太監的能力僅限于把信送進宮去,但要送到身在乾清宮的沂王跟前,還得避開皇帝,那真是萬萬辦不到。

    他要是能辦到,那沂王也就離明著舉旗造反差不遠了。

    為今之計,只有期望沂王能在那些人發動之前先出宮來,搶到準備對策的時間。

    “這件事一定有太子摻和。”竇太監斷言。

    太子還在東宮禁足,但他畢竟不是人犯,只是自己出不來,外面的人想通消息辦法多的是,何況,他的莊頭孟良才也在昌平縣。

    蘭宜感到荒唐。

    秉持公心制度行事的人要避讓貪婪無度的蟲豸。

    讓沂王一直以來壓抑著的,也許不僅僅是野心。

    “讓人每日去宮門口等著,王爺如出來,盡快告訴他。”

    竇太監點頭應是,也只能如此了。

    又一天后。

    沂王高大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府門前時,整個王府一下子都振奮了起來。

    雖然沂王日常威勢重規矩嚴,但他也是這座王府的主心骨頂梁柱,他在深宮這么多天,下人們從起初的放松到漸漸都有些忐忑起來,直到見到他回來了,才都踏實下來。

    蘭宜聽到報信,也迎出了屋子,在階下等候。

    時令已過霜降,她穿了件橙紅金桂繡紋對襟小襖,下面配湖藍色滾金邊馬面裙,襯得臉龐雪白,眉目如畫,只是今兒風大,她才在外面站了一會,鼻子已被吹得有些泛紅,顯得比平常更弱了些。

    沂王停住腳步。

    蘭宜想說事,沒顧上多打量他什么模樣,迎上去道:“王爺——”

    孰料沂王竟往后退了兩步,還皺起眉,向她擺了擺手,是阻止她靠近的意思。

    蘭宜呆在原地,低頭看看自己,沒什么不妥,又看沂王。

    說實話,她有點不悅,從起初到現在,她還沒叫沂王這么嫌棄過。

    “本王病了。”沂王開口,聲音微啞,還有點甕聲甕氣的,“你別靠過來。”

    蘭宜:“……!”

    她驚了,這時再看沂王,才發現他臉頰是有點潮紅,她還以為和她一樣讓風吹的。

    跟在后面的竇太監也驚得不輕,他一路跟著回稟這段時間府里的情形,沂王只是以點頭回應,沒說過話,他還真是沒看出來。

    忙掉頭飛奔去找孟醫正。

    孟醫正來得不慢,沂王剛脫了外袍,在西次間炕上坐定,喝了一口熱茶時,他已經到了。

    一番仔仔細細的望聞切問。

    之后孟醫正得出結論:“王爺應當是連日辛苦,身體稍有虛弱,又與皇上時時在一處,那風寒的病癥便過了過來。”

    沂王點頭:“嗯。”

    他心里有數,這病來的明白,他自己都能診斷,啞聲道:“不用多說了,開方抓藥吧。”

    孟醫正道:“是。”

    起身收拾藥箱。

    蘭宜站在簾邊,聽得忍不住道:“要吃什么藥?嚴重嗎?”

    孟醫正沉穩回答:“王爺的癥候不重,桂枝湯即可。”

    蘭宜心亂如麻,她不太信孟醫正的話,不是不信任他的醫術——她的命是孟醫正救回來的,而是前世時,官面對外的說法上,沂王就是在上京途中患了風寒急癥而亡。

    這一次沂王提前成功到了京里,他與太子的爭斗也提前了,那他的天命,是不是也提前了?

    她沒想過這一點,更沒想過可能會這么快。

    她不敢進去,這病沂王都能過上,她這個身子更扛不住,但她也不想走,就站在簾子邊,孟醫正走了,她還站著。

    “別扯了,那簾子快叫你扯個洞出來了。”沂王向后靠在迎枕上,聲音啞中帶笑,“小病而已,去吧,怎么嚇得這樣,臉都白了。”

    蘭宜磨蹭著,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她想過等他死后,她就自由了,但那當在幾年之后,一下子拉到眼前,她好像,似乎——

    反正眼下至少她沒盼著他沒命。

    “快走吧。”沂王攆她,聲音卻放得更柔了,“再不走,本王忍不住,就不管那許多,出去把病過給你了。”

    “……”

    蘭宜咬唇,瞪了他一眼,撒氣地似的又拽了一把簾子,把軟簾拽得晃悠個不停,才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說:

    沂王:本王不過得個小小風寒,她像本王要死了一樣。

    #感動又不太敢動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沂王是下午回來的。

    府里因他的病忙亂了一通, 半日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到了晚間掌燈, 臨睡前, 蘭宜猶豫好一陣,讓見素找出一個新的湯婆子灌好熱水送給沂王。

    見素走過去,又很快走回來, 忍笑道:“夫人, 王爺不肯要,說不冷。”

    蘭宜蹙眉,起身把湯婆子接了,自己走到西次間去,才掀簾子,便看見沂王躺在床上, 帳子還未放下, 他被子蓋到腋下,胸膛以上都只著中衣晾在了外面, 拳頭抵著下巴正微微咳嗽。

    這樣子養什么病。

    蘭宜實在看不慣,走進去,隔了點距離把湯婆子向床角的位置丟過去。

    沂王迅捷支起身, 伸長手臂, 勾著銅環將湯婆子撈到手里, 看了看湯婆子,又看了眼蘭宜,無奈笑道:“本王不冷。”

    蘭宜不信:“不冷怎么病了。”

    她都沒病。

    “這病是過上的。”沂王沒有厭煩地又解釋一遍。

    他進宮時, 皇帝的病正是發出來的時候, 比先更重, 他為侍疾而去, 將內侍的活都接了過來,既沒有換班的,因深宮禁忌,他為成年男子也不便離開皇帝眼前,以免生不測誤會,這么七八天下來,再強健的體魄也難免要被病氣沾染上了。

    蘭宜執拗地站著。

    她不能也不愿將心底的憂慮說出,除此外也沒什么別的好聽話可說,就只有與他干較勁。

    “好了,”一會之后,沂王妥協,將套著錦袋的湯婆子胡亂掖到被子里,然后向她挑眉,道:“夫人覺得我冷,我就是冷,行了吧?”

    “……”

    蘭宜強撐著板住了臉,轉身走出去。

    她一走,沂王立即將熱秤砣似的湯婆子往墻角的方向踢去。

    從十歲過后,他就沒有再用過這東西了,礙事得很。

    蘭宜想起一事,轉身回來。

    沂王:“……”

    他表情穩重威嚴,道:“怎么還不去睡。”

    蘭宜有點嫌棄地示意他:“王爺,你被子沒蓋好。”

    多大人了,這也要人提醒。

    “……嗯。”沂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

    蘭宜見他桌上的燈還亮著,順便過去吹熄了,再度轉身走了。

    沂王在黑暗中舒了口氣,闔眼睡去,唇邊帶笑。

    **

    翌日醒來時,沂王的癥狀已經有所轉輕,他還有點咳嗽,但是夜里出了身汗,醒來后腦中的昏沉感就消去了不少,能坐起來議會事了。

    竇太監將皇莊的事稟報與他。

    昨天沂王帶病回來,府中上上下下都嚇住了,都先緊著他的病,別的沒顧上說。

    沂王皺眉。

    這事有些棘手。

    與他這個兒子比,太監內侍們其實才是離皇帝最近的人,若要下黑手,他也防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