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62節(jié)
啪! 太子砸了手邊的茶盞。 偷溜進來傳話的小內(nèi)侍嚇得一個激靈:“殿下消消氣,娘娘讓奴婢來說,事已至此,殿下務必要謹言慎行,不能再出差錯了。” 太子怒道:“孤已經(jīng)閉門靜心讀書了,還不夠謹小慎微嗎?” 小內(nèi)侍不敢說:才靜心了幾日,就讓皇上撞上美姬,這、這也—— “孤在講官面前都要正襟危坐,坐得累了,不過叫她們來捶一捶腰腿,又沒怎么樣,父皇就如此發(fā)作,分明是受了挑撥。”太子眉眼下垂陰沉,“壽寧侯那個老東西,只剩一口氣了,還要暗算孤。” 小內(nèi)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的意思,讓殿下不要再理會,也不要再招惹壽寧侯,這次,其實是殿下先——” 他不敢說下去,太子聽出來了:“是孤先插手了他的家事?哼,母妃就是如此小心,又有什么用處,依孤看,壽寧侯背后必定有老五,是他指使壽寧侯報復孤。” 小內(nèi)侍忙道:“娘娘也是這個意思。” “母妃還說了什么?行了,你大膽說,孤不怪罪你。” 小內(nèi)侍松了口氣,道:“娘娘說,請殿下再忍得十天半月,娘娘已在設(shè)法托人催促禮部和宗人府,只要沂王府的封妃旨意下來,沂王就再也沒有理由留在京里了。到時候,無論他走與不走,殿下的困局都將迎刃而解——如果他還不肯走,那對殿下也許更好。” 太子在屋里踱了一圈,眼神慢慢亮起來。 從沂王進京,他就諸事不順,他是堂堂太子,竟被一個藩宗壓得處處被動,而今依成妃所言,他倒有些寧愿沂王繼續(xù)賴下去了,越賴,他的狼子野心越遮掩不住! 而他守株待兔,化被動為主動,到時就輪到沂王嘗一嘗他現(xiàn)在的滋味。 雖然對等待已很不耐煩,但虧吃多了,太子這一次真正冷靜下來,點頭:“你回稟母妃,孤知道了,會依母妃所言。” 小內(nèi)侍傳話完成,連忙答應著悄悄退了出去。 半個月后,九月十六,宗人府會同禮部上奏,沂王府王妃金冊、冠服等都已齊備,欽天監(jiān)吉日已定,奏請大內(nèi)圣旨圣意。 還在禁足的太子收到消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吉日分別選了兩個,九月二十八和十月初十,最終采用哪個,要由皇帝裁奪。 欽天監(jiān)一般算日子都是這樣,天意之外,也得給圣意一個彰顯的機會,不然怎么顯得受命于天。 太子對這兩個日子都不滿意,都還是太遠了些,要是九月十八才好。但他目前還說了不算,且這已經(jīng)是成妃暗中使了力氣的結(jié)果了。 他只有繼續(xù)等待,并巴望著皇帝能選第一個吉日。 這兩個吉日也傳到了沂王府,這不是秘密,無論選哪一個,沂王府該做的準備都要做起來了。 從外面看上去,沂王府最近頗為喜慶,下仆們整日忙忙碌碌,到各處采買東西。 蘭宜卻知道,沂王并不那么喜悅。 盡管這是他當初頂著皇上跪求來的。 在民間傳言里,他從前那么多年清心寡欲,活得比真正出家的道士還像道士,蘭宜此時倒是完全理解了:清心寡欲是假,但他確實無心女色,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再美的美人不過是無用的點綴,在他得到真正想得到的之前,他都不屑一顧。 她不覺得自己會是什么例外。 無論做過再親密再胡天胡地她以前從未想過的事,她的認知始終沒有改變:所有一切,是因為她對他有用。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唯一不一樣的是,沂王心緒不佳,他從前都靠打坐靜心,但蘭宜已記不清多久沒見他這么做了,只見他一直懶懶地到她這邊坐著。 雖然他不怎么出聲,蘭宜也嫌他有點煩人——她想安靜時,更習慣一個人呆著,晚上不得不分出去一半床鋪罷了,白天還得跟他大眼瞪小眼。 更過分的是,她要出來,沂王就跟出來,她到廊下坐著,沂王就雙手抱胸靠在廊柱上。 蘭宜實在受不了了:“王爺,你不想安靜一會兒嗎?” 她很無語,她已經(jīng)對沂王的大計沒有任何興趣了,他得意時要尋她,生氣時還要尋她,這個大計成也罷,不成也罷,總之對她都沒有好處。 沂王回神,瞥了她一眼:“本王這會兒就很安靜。” 蘭宜把話挑明:“一個人才能安靜,王爺從前焚香打坐,就很好。” 沂王道:“煙熏火燎的,安靜什么。不如你這冷心冷肺的樣子管用。” 蘭宜:“……” 她睜大了眼睛,這也是一個修道人說得出來的話! 沂王居然得了一點趣味似的,難得地唇角上挑了一下:“本王說真的。” 局勢怎么變,她都不會變,對什么都一副冷淡倦怠的樣子,他有時懷疑,即便將比王妃更高的位置捧到她跟前,她是不是也不會動容。 他將她的身子圈在后院,她的神魂仍游塵世之外。 跟她比起來,他更像個凡夫俗子,有那么多的欲望與野心,想實現(xiàn),又不得不壓抑。 壓抑不住時,道祖也幫不得他,只有在她身邊,他胸口鼓噪沖撞著的那些東西才能暫時平息下來。 “本王要回去封地了,你不擔心嗎?” 蘭宜懶得應他:“有什么可擔心。” 沂王又微笑了一下。 就是這樣。 她比他還篤定,他不會輸。 他不知道她這份信心哪兒來的,但是他確定他很需要。 作者有話說: 沂王:本王看你這冷心冷肺的樣子,心就靜下來了。 蘭宜(煩死):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第55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 到二十日時, 發(fā)生了一件小小的喜事。 住在兩條街外的周太太生了。 孟三回來報信,不是楊老爺和張?zhí)O(jiān)都很肯定盼望的兒子, 是個女兒。 這不算奇怪, 雖然請大夫把過脈,可胎兒在肚子里,大夫說時也沒有打保票, 不過是個估計, 是男是女,只有真正生出來才作數(shù)。 蘭宜叫人備禮,她早知道這個結(jié)果。 前世那時楊文煦為之松了口氣,一個庶妹,賠份嫁妝罷了,可比添個庶弟的麻煩少多了。那時他真是順風順水, 氣運到了, 好像天地協(xié)力,做什么都會順。 就像他這世失了氣運, 一旦倒霉就會一直倒下去一樣。 蘭宜心情不錯,她還不能在明面上與周太太有來往,禮是悄悄送過去的, 三天后, 秋月被孟三帶著, 繞著從后角門進來了王府一趟。 她替周太太來道謝,也順便閑話了幾句。 “——幸虧有夫人送去的禮,太太心里才好受了些。張護衛(wèi)大前天就把信捎進宮里了, 一直沒個回音, 問張護衛(wèi), 他說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無非因太太生的是女兒, 他們就這樣。” 蘭宜有點奇怪,張?zhí)O(jiān)不是楊老爺,久在宮中御前行走的人,手段和城府都不缺,無論滿不滿意,不該干出這么沒下文干晾著的事才對。 “是怎么個沒回音,一句話都沒有嗎?” 秋月點頭:“張護衛(wèi)說,他找了熟悉的小內(nèi)侍,以往也是這么做的,很快就能把話帶到,只有這次不成。恐怕是張老爺不想理會咱們。” 未必。 蘭宜心里想著,只問:“你主子身子現(xiàn)在怎么樣?若缺什么,便告訴我。” 秋月回道:“身上都好,那邊的人雖有點怠慢,到底還不敢干什么。” 蘭宜點頭:“先安心把月子坐了罷,后面再說。” 秋月應了,再次道謝,看上去也安心了點,之后如來時一般小心地又從后角門出去了。 沂王自東次間走了出來。 他沒見秋月,不過外面堂屋的話他都聽見了。 蘭宜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就知道他也覺出不對。 沂王先讓人去叫竇太監(jiān),之后進西次間去寫了封奏帖,竇太監(jiān)來時,便交給他,讓他投送進宮里去。 “就說,本王想求見父皇,問一問吉期的事。” 兩個吉日,第一個定的是九月二十八,而今天已經(jīng)二十三日了。 皇帝還未下旨擇定,他主動相問順理成章。 沂王的奏帖得到了與傳話張?zhí)O(jiān)一樣的遭遇,送是送進去了,但無回音。 竇太監(jiān)傍晚時來回話:“老奴在宮門口等了半日,見宮門快關(guān)了,只得先回來了。” 兩件事擺在一起看,問題就有點明顯了。 沂王默然片刻,問:“東宮如何?” 竇太監(jiān)心領(lǐng)神會:“老奴向侍衛(wèi)打聽過了,東宮仍然關(guān)閉,不許外人出入。” 即是說太子仍在禁足當中。 沂王點頭,看來宮內(nèi)不是生出什么大變故。 但同時這也不太合常理,太子畢竟是儲君之身,前后加起來,禁足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以他犯的過錯來說,不至于此,如此削弱儲君體面,也不利于朝堂穩(wěn)定。 “要不要老奴去別處打聽一下——” “先不要動,再等兩日。” 接下來的兩日里,沂王府一如往常,老壽寧侯此時已去了城外的溫泉莊子,沂王在京里沒有別的相熟人家,有些勛爵想來拜訪他,和他拉拉關(guān)系,他都不理,只是每日遣人去宮門口等一等,有沒有召見口諭。 ** 乾清宮。 張?zhí)O(jiān)從里間出來,將一摞批閱好的奏本交給在門檻外等候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空著手走回去。 他年紀也不輕了,連著在宮里熬了快十天,背脊已經(jīng)略有些佝僂,眼角和嘴角都有些耷拉。 但一邁進里間,他的背脊瞬間就直了起來,臉上的疲憊也一掃而空,顯得精神奕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