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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書[刑偵] 第128節(jié)

    燒水壺“咕嚕咕嚕”。

    老頭說話抑揚頓挫,竟聽出了幾分信服感。

    “又查了三年,我就不收一個銅板子兒了,甚至覺得這是個公益,此后再三年,徹底折服嘍!我,是個蟲,人生完蛋了,但我這蟲,擔(dān)著拯救他人人生的大任啊,警察隊長,我找到我活著的意義了!”

    老頭洗茶,沖茶,倒茶。

    殷天正好渴了,一仰而盡,一入喉,瞠目著脫口而出,“金瓜貢茶!你還真是沒少掙!”

    老頭哈哈大笑,“您是道上的人,通透?!?/br>
    郭錫枰好奇地呷一嘴,他喝不出個所以然,撇嘴,“劉秉如最后一次找你是什么時候——”

    “——等會等會,誰?”

    “劉秉如。”

    “劉秉如?”

    “不是你把夏谷的信息告訴她的嗎?”

    “她不是我雇主,她丈夫閆棟才是,他在兒子出事的第二年,2000年8月8日雇的我?!?/br>
    “那正好,”殷天指關(guān)節(jié)扣了扣桌,感謝老頭的二次斟茶,“說說閆棟吧,是個什么樣的父親?!?/br>
    淮揚分局的審訊已經(jīng)成了僵局。

    他們只能在旁支中摸索線索。

    自承認(rèn)殺死保安后,劉秉如進(jìn)入了隔岸觀火的模式。

    不再松口議論或是閑談,即便開口,也只是提供可有可無的信息,鬼打墻一般帶著警員在原地遛彎。

    2009年成了個死xue。

    無論是按著當(dāng)年拐賣的事件順序,還是跳脫出時間概念,逮一個殺一個,他們都無法定位出2009年死者的蛛絲馬跡。

    劉秉如的凍瘡爛了,愈合,再爛,再愈合,形成一個又一個無窮無盡地閉環(huán)。

    劉秀瑛和丁一遠(yuǎn)知道她在拖延時間,這一舉動說明著閆棟勢必在暗處實施著犯罪活動。

    丁一遠(yuǎn)抓著閆棟不放,他審訊的氣質(zhì)跟旁人不一樣,綿里藏針,是套話的高手。

    劉秉如徜徉人事總監(jiān)多年,亦是太極行家。

    你來我往,無為至上,竟打了個平手。

    這便令結(jié)果遙遙無期。

    連預(yù)審之王的老羅也束手無策,“我咋覺得這問話跟跑馬一樣,她在遛我。”

    劉秉如怡然自得地哼著搖籃曲,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門口。

    她笑了,嘴越咧越大,雙眼越瞇越幽微,鼻子越聳越長,像個荒村里的鷹鉤老婦,“嘎嘎嘎嘎”地樂起來。

    作者有話說:

    第98章

    我要在陽光普照中認(rèn)罪

    “有事沒事事務(wù)所”的老頭面對著拿搜查令的郭錫枰、殷天、侯琢和康子時, 拍著大腿直嚷,“何必呢,何必呢!你得給人家活路吧!”

    山海一樣厚重的資料滿天飛。

    四人來之前相互通了氣, 裝腔作勢地把事務(wù)所攪得風(fēng)卷云涌。

    老頭一會摁著候琢拿起的資料, 一會扯著殷天手里的cd。

    轉(zhuǎn)悠得焦頭爛額。

    “你真以為自己是個斗士?!?nbsp;郭錫枰捻著數(shù)據(jù)單。

    “明明預(yù)判了他們的行為, ”康子把底下的紙箱翻出來,嗆出幾個噴嚏, “知道被你查出來的人會有生命危險?!?/br>
    殷天好整以暇地舉了舉錄音筆, “還裝一清二白!你自己說說,情形惡不惡劣, 你這得蹲大牢??!”

    老頭把帽子一薅扔地上, 攥著煙斗怒視,“話不可以亂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我就一平頭百姓,更沒讓他們殺人,怎么, 抓不到人拿我充數(shù)??!”

    四人一聽,頗為遺憾。

    將這遺憾換成了動力, 鉚勁兒打掃。

    如火如荼, 熱氣騰騰。

    角落一母耗子帶著四個小耗子被地動山搖驚得挪窩,灰溜溜往外躥。

    老頭終于忍無可忍,“我說我說!要不怎么這家人這么戳我心窩子呢, 哎呀我說!你別翻我東西了!我有潔癖!”

    殷天一聽這話樂了, 看看臟污的老頭, 又看看郭錫枰, “潔癖?郭大爺, 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他在罵您。”

    “誒誒誒咋還挑撥離間, 我什么都沒所指。好了我的幾位祖宗!”老頭雙手合十,躬身求饒,“劉秉如,劉秉如她厲害,她是個狠角色。她丈夫閆棟找的是我,她老婆,劉秉如,也找了家偵探所,找的是我對家,陳娘子!”

    老頭唉聲嘆氣,窩進(jìn)禿皮的老板椅上,“我跟她斗了幾十年,就為了爭第一。這夫妻倆就是故意的,合謀,為了找到真相逼著我倆較勁兒,您猜怎么著,還真如了他們的愿,我找一點,她找一點,這么一拼,不就齊全了嘛?!?/br>
    “陳娘子?既然斗了幾十年,知根知底吧。說說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吧?!?/br>
    “咋找,大洋彼岸呢,她去找她女兒了,她女兒在英國康沃爾開了家古董店,她幫著過去打理了,不回來了。”老頭垂下腦袋,最后的四個字滿是落寞。

    殷天機(jī)敏地抬眉,“你倆什么關(guān)系?”

    “一個被窩里的唄,前夫前妻!那女兒不是我的,她后來嫁了一老外,她說我不自由,那大胡子黃毛能給她自由。”

    老頭一提傷心事,手抖得更厲害。

    煙|絲抓了掉,掉了抓,更別提反復(fù)揉搓了,他一惱,索性將煙斗扔了。

    “我倆之前合開偵探社,她有這個情節(jié),她外婆是警察,犧牲了。大舅也是警察,也犧牲了。后來我倆理念不一樣,就分道揚鑣了。她太善良,見不得女人受苦,所以都是女性客戶,我不行啊,我共情不來,我得掙錢,是白天吵完晚上吵,離吧,只能離了?!?/br>
    老頭擺好四個茶杯,摁下燒水壺,“你們知道夏谷把劉秉如肝臟踢破裂的事兒嗎?”

    殷天悚然一驚,迅速看向郭錫枰,康子和候琢也訝異。

    老頭把茶葉重重一放,“不知道?你們查的什么玩意兒,你們知道個啥!啥啥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

    “夏谷酒勁上來,扯著劉秉如頭發(fā)死勁兒踹,踢完就跑了,直接搬家,找一窮鄉(xiāng)僻壤躲起來,估計也是嚇著了。劉秉如沒跟閆棟說實話,就說是過馬路不小心,跟一三輪車撞了,對方是個單身母親,她也不想追究了。這事之后,陳娘子豁出去了,我倆是前后腳找到夏谷藏匿的地方,之后的事兒你們也應(yīng)該知道了。”

    “陳娘子善歸善,但脾氣倔,不容易掉淚,我頭次見她這么哭,她說她這輩子都沒意識到人原來可以這么惡毒。那時候夏谷還在市區(qū)住著,劉秉如好脾氣地一遍遍解釋,就是想知道那條路有個分叉口,人販子帶著她兒子哪兒邊走了,話還沒說完,夏谷就知道劉秉如知道他之前撒謊了,先是一巴掌把她扇地上,騎|著打,一遍遍說,‘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沒看見,我就是沒看見,你有本事你殺了我呀!’要不是陳娘子趕到,劉秉如內(nèi)出血就死那兒了!”

    老頭猛地一拍桌,“這他媽就是社會的蛀蟲!死不足惜!”

    說完一愕,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前坐著四個警察,立刻慫了,身子也蔫了,“我就……我就覺得,這人吧不能太邪太惡,不然天都得收拾他?!?/br>
    閆棟面對瘦弱悲愴的妻子決定親自找出兇手。

    他聘請了老頭,有人告訴他這老頭能上天入地,果不其然,他找到了甄壽仙的破綻。而后,閆棟在柬埔寨通過黑色渠道,向一個神秘人高價購買了幾種殺人方式。

    那時候他不知道,劉秉如也在用同樣的方式尋找兇徒。

    他們各自走訪在目擊者間,不厭其煩地問詢和乞求,重視著所有的線索。

    隨著年月漫漫,導(dǎo)致閆朔失蹤死亡的推手一個個浮出水面。

    當(dāng)劉秉茹和閆棟分別與他們溝通時,他們所呈現(xiàn)出的逃避,戲謔,狡辯,謊言,怒罵。

    深深刺激、傷害了兩人。

    閆棟所期盼的道歉遲遲未到。

    而劉秉茹在一次次爭鋒相對中徹底對人性失去了信心。

    “2009年是誰?”

    “我沒有查出那個人,如果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可能是陳娘子查出來的,你們可以問她。”

    “阿春之后還有沒有人?”

    “有,阿晨阿春母女倆都在一個人口販賣組織里工作,他們是捕球手,專門網(wǎng)羅和制作孩子的名單,本來就是洗衣店,誰家什么情況有沒有孩子,門清。按理說,閆朔會被統(tǒng)一送往其他地方,可卻死了。我順藤摸瓜,摸了兩年才摸出來,有人出高價讓阿晨動心了,第二天就倒手賣給了出高價的那個人,我就查到這,后面是真沒線索了,陳娘子那邊有沒有結(jié)果,我不清楚?!?/br>
    淮揚分局在此時終于知曉了閆棟處在暗線的目的。

    他要親自手刃那個出高價,導(dǎo)致兒子最終死亡的兇徒。

    這是一對父母蟄伏20年的追兇之途。

    陳娘子的號碼成了空號。

    聯(lián)系駐外人員,幾經(jīng)周折去往康沃爾的古董店,根本是查無此人,查無此店。

    老頭聽到這消息,滿目凄楚,半天沒說話。

    嚅了嚅嘴,“我倆是徹底斷了,她是大風(fēng)箏,我沒皮沒臉用力拽,還是線斷了。”

    分局的審訊一輪輪。

    無論懷柔還是威逼,都無濟(jì)于事,甚至顯得很滑稽。

    高度奮戰(zhàn)也無法拖拽時間的流溢。

    用兩三天的努力如何去抗?fàn)?0年的準(zhǔn)備與籌謀。

    劉秉如的笑容越來越絢爛,越來越篤定。

    她的雄心萬丈點亮了整個分局,成了持重的真正的掌權(quán)者。

    所有警員都成了提線木偶。

    她才是耍弄紅線,讓偶人跳,讓偶人坐,讓偶人睡,讓偶人憤怒的實際主人。

    白日轉(zhuǎn)黑夜。

    黑夜轉(zhuǎn)白日。

    一彈指頃,斗轉(zhuǎn)星移。

    劉秉如在這一日起了個大早,顯得很莊重,專門向看守人員要了根紅頭繩。

    她將梳子沾水,一寸寸打理著枯草的干發(fā)。

    黑發(fā)白發(fā)一混雜,遠(yuǎn)看是一種雪花狀的花色,像老式電視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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