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書[刑偵] 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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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和……米和……” 殷天骨子里是個感性的人,隨著歲月的沉淀會放大悲慟的體驗。 會刻意重演著巍子和胡志鑫離去時,她挫骨揚灰般的疼痛。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心傷單刀直入! 像大鍘刀貼緊她后脖,一寸寸笨拙地向下磨鋸,不再是疼痛,是半條命快要飛離。 殷天突然安靜了,沉默地抱緊米和,捧住他腦袋。 米和呼吸輕微,她也呼吸輕微,像在水中玩屏息的游戲。 為什么會流那么多血,是他自己崩了傷口,為什么崩傷口,是擔心她干蠢事。 她心里透徹,等他醒了,等他雞飛狗跳了,她一定把他褲頭扒了,狠狠揍。 一聲急剎。 阿成抱著米和,帶著一路驚寒的雨霧沖入急診。 老莫亦步亦趨。 殷天卻沒動,倚在車旁。 呆傻地仰頭看著天幕魆魆。 原來,一個人有了弱點是這么可怕。 莊郁有了陳念陽,抵死不認罪。 因為她的生命與女兒捆綁在一起,她不允許這污點卷土重來,破碎她的家庭。 她有了米和,變得躊躇不絕。 放棄了20年的那個自己,她不是心軟的人,也從不避諱否認進入警校的初衷。 大雨咆哮,劈頭蓋臉砸她。 她的眼睛、頭顱、胸膛、四肢承受不住這滾滾哀憷。 另一個她在拆骨撕rou,斥罵著她的懦弱。 那時那么小,她跟墻上的影子對話,把所有的擔驚受怕和絕望心思都吐露給它,就是那影子,現(xiàn)在不依不饒地唾棄著她。 殷天慢慢滑下身子,縮在車邊摟緊自己失聲痛哭。 她滿臉滿掌滿衣襟都是米和的血。 愣怔地看著手掌的細紋。 淚水雨水汩汩,沖刷著掌心黏稠的血液,還有濕汗漓漓,攪和在一起,越看越臟污。 一對夫妻打著傘從急診出來,妻子揉搓著眸子,眼眶紅紅。 殷天的慟哭再次攪亂了她的心神,她駐足不前地看著她。 這哭聲太悲戚,太攝魂。 緊纏著大門和臺階,漫上漫下,女孩在雨中被澆灌得升起白煙,滿身血淚。 妻子看得動容。 丈夫聽得嗟嘆,一伸頭看見了她腰間別著槍,忙把妻子拽走。 這都是公家人,不知原委,可甭隨意起菩薩心。 可妻子上了車,轉(zhuǎn)眼又下來了。 跑到她身側(cè),將傘撐開,架在殷天的肩膀上,又塞了包紙巾,“沒事啊,都會過去的,要哭你進去哭,淋雨感冒。” 殷天悲愴地回頭,哪里還有米和的身影。 她又成了一個人,暴風驟雨中孑然一身,沒有光亮,沒有聲音,烏漆墨黑,最后連呼吸都堙滅了。 作者有話說: 第80章 殷天她很不對勁 邢局的車進了第三人民醫(yī)院, 本來想去病房逮人呵斥的。 怕隔墻有耳,索性叫丁一遠把殷天帶上車。 自從這祖宗到淮陽分局報到后,他擔驚受怕! 屁股跟長了刺似的, 局長的位置坐也坐不穩(wěn)。 他咬牙切齒, 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就是個rou夾饃,是三明治。 是那rou里的香菜末, 三明治里的西紅柿!前后夾擊, 左右逢源,咋做都不對, 都有錯, 都得他扛,那祖宗背后的高山個頂個能壓死他。 “你鳴槍, 你對著婦孺鳴槍!你瘋了不成!”邢局暴怒大喝,吐沫險些嗆著自己,“毫無拿得出手的證據(jù), 你就敢這么干?你是匪啊你還是警啊!逼供嗎!逼供會出什么,出冤假錯案!你是把你爸, 我, 你姚叔,你嚴叔的腦袋當球踢是不是,現(xiàn)在上頭多嚴, 查得多緊!” 殷天無聲無息。幾乎不喘氣, 像個死人。 坐在副駕的郭錫枰沒聽到以往張牙舞爪的辯解, 狐疑地看后視鏡:她垂著腦袋, 瞧不見眼睛, 嘴巴微張, 顯得癡癡傻傻。 滿車都是邢局的怒吼。 和滴落的水珠“啪嗒啪嗒”。 “我有沒有跟你說小心查案,小心查案!查到了向上匯報,要等待批準,你可好,你是變本加厲,”邢局戳她腦袋,“你是想讓我今年就下崗是不是!停職!等待調(diào)查!” 郭錫枰好整以暇地呷了口濃茶,“現(xiàn)在缺人啊,老李都忙瘋了,擺著好苗子不用,浪費啊。” “郭錫枰,你少在這給我陰陽怪氣!劉秀瑛不是好苗子?那是我拉老臉求來的!” 殷天置若罔聞,不辯解,不反駁,恭默守靜。 她癡迷地盯著自己的腳踝,她沒有穿秋褲的習慣,所以腳踝是裸|露的,隱約可見那疤痕。紅禿禿,彎曲曲,丑得出奇,卻是她的功勛章,這還是莊郁在破棚里給她縫合的。 “老李的原話是這樣的,劉秀瑛查案風格太獨特,”郭錫枰苦著臉,扭頭向殷天抬了抬下巴,“跟她一樣,有過之無不及,跟她對接的隊員怨聲載道,感覺像供了個祖宗。殷哥不一樣啊,她倆有交情,認識,好辦事。” 邢局眼神一動,上下打量著她,“陸一也住這,跟你那男朋友隔壁間,你也老實點,手銬你得戴著,把陸一母親的下落問出來,將功補過,聽見沒有! 殷天嘴唇青紫,凍得渾身硬邦邦。 邢局想接著罵,可又心疼,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下車滾蛋!” 她難得乖順,佝僂著身子推門。 脖子都是耷拉的,像被人踩折了。 “離莊郁母女遠一點,靠山再多,也沒法一而再再而三的保你,你也別當白眼狼,把所有人對你的縱容當成理所當然!” 殷天罕言寡語,下了車澆著雨,不跑,也沒接傘。 踟躕地往急診大樓走,失了魂,落了魄,干癟地像個小老頭,恍恍惚惚。 邢局注意到了。 郭錫枰正要下車,看到她這模樣也蹙了眉頭,“不對,她狀態(tài)不對。” 邢局惴惴不安,“除了莊郁,誰還知道琴房里的事?” “陸一暈了,孩子嚇得尿褲子,神志都不清了,唯一知道情況的就是莊郁、殷天還有米和。” “你找個人看著她,別出意外,萬一有情況,先把她控制住,年關(guān)不能再出事了,不然所有人都甭安生。” 急診大廳里。 阿成和老莫,一個辦手續(xù),一個繳費。 熟門熟路,配合得相生相宜。倆人都淋了雨,全身哆嗦,跟摸著電門似的,可都不在意,了不起大病一場,還是眼下的事更重要。 殷天回來后呆滯地坐在等候區(qū),手術(shù)燈滅時,她遲疑地抬眼。 米和被緩緩推出,白得像張紙片,那張臉輕悠悠地從她面前飄過。 “沒什么事了,好好養(yǎng),”主任摘下口罩,“得虧裂了,第一次縫得不正規(guī),就算沒裂過段時間也會發(fā)燒,大腸會感染,他倒是能忍。” 阿成如釋重負,道了謝跟著米和的病床走。 殷天仍是愣愣瞌瞌,聽著主任的話,兀的一激靈。 老莫覺得怪異,蹲下仰視著她,“怎么了?” 殷天張了幾次嘴,嚅囁了半天,沒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老莫摸著她大衣,又碰了碰她面頰,十冬臘月一般。 她扒下殷天大衣,“越裹越冷你還穿著,老殷和張姨在來的路上了,沒事了,黑心羊沒事了。天兒?天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老莫緊張起來,“你是不是哪受傷了?” 殷天傻里傻氣,遲疑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老莫急了,“哪兒?哪兒傷著了!” 殷天迷糊抬頭,拖拖拉拉地環(huán)顧四周,“這哪兒啊?” 老莫一驚,“什么哪兒?地方嗎?淮江第三人民醫(yī)院啊,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天兒!” 殷天猛地瑟縮,“誰出事了!” “你……你是不是凍癔癥了,黑心羊啊,黑心羊受傷了!他把傷口迸開去勸你啊!你怎么回事,不是,剛剛在車上你不還好好的!你咋回事?” 殷天茫然若迷,盯著自己的手掌。 黏糊地血跡已滲在掌紋中,像是拿朱砂篆刻一般,一撇一捺,極為工整。 她將掌心遞給老莫,“誰的血,為什么會有血?” 老莫不知該如何回答,急得搓火,她探頭張望,想抓個醫(yī)生來問問,可又不敢跑遠,殷天這樣子著實嚇人。 殷天伸手想抓老莫,可沒力氣,抓了幾次都滑落。 她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東西南北油黑一團,只能瞧清自己和那紅艷艷的鮮血。 盲風暴雨遽遽,厚厚的血海洶涌而至,把她拋上天,拍下地,灌溉著她的口鼻。 她無法喘息,想抓住求生的物件,豁力向前伸臂,可四肢太孱弱,心臟太困苦,疼得她呲牙咧嘴,只能被橫沖直撞,被隨波逐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