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書[刑偵] 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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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喉頭,巍子的吟唱,莊郁的鎮定,陳念陽的誓死守護…… 層層交疊,亦層層穿插。 匯聚成所向披靡的力量轟轟烈烈捶打著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經。 殷天恍惚起來…… 阿成的車到了中新龍馬別墅區。 他們本能地向著光源處行進。 米和從褲兜里掏出一管紗布,“你們都別去,別驚著他們,我自己去,只有我能勸她回頭。” 老莫不服,“你甭往你自己臉上貼金,你認識她多長時間,我認識她多長時間! 米和沒理她,抄起半包抽紙咬在嘴里,撩開帽衫,大力將傷口的紗布扯下。 阿成和老莫皆有不詳預感,“你要做什么!“ 他麻利地抬臂抓住車頂前扶手,霍地提氣,向后猛弓身子,傷口猝然崩裂。 老莫驚呼捂嘴,阿成大氣也不敢出。 米和嫌爛得不夠徹底,又重復一次。 直挺挺地像垂死的魚在煎板上躬身彈跳,創口扯裂的瞬間,濃血汩汩而出。 他臉色蔥白,雙唇打抖。 疼得眼神都開始恍惚,悶哼著,“紗布,給我紗布。” 阿成還算鎮定,撕開一節。 可剛捂上去,鮮血便浸入密麻的布料縫隙中,濕濡成一團,一塊雪白猝然赤紅。 “黑心羊你瘋了,你狠!你是真狠人!”老莫訥訥。 “丟我壓不住啊。”阿成氣急敗壞,“查最近的醫院!” 老莫領了命令在手機上搜尋。 手都是哆嗦的。 米和怕來不及阻攔,潦潦草草裹了兩圈,紗布都打皺打疊,根本無法止血。 他推開門就下車,腳落地的剎那身子一歪,險些跌地。 攥著拐杖,摁著肚子,他一腳深一腳淺地進了別墅,在馬悅琪的知會下,搖搖晃晃上樓。 力氣在消弭,身子沉甸甸,步子拖拖拉拉,他說服的時間少之又少。 他聽見莊郁的咄咄逼人。 她說,“你心里那么多憤怒,那么多仇恨,那么偏激,為什么要當警察,為了正義嗎?是嗎?你只是想用一種公權力來處決殺死桑家的兇手!從來都不是正義和善良在主導你的槍,是仇恨!讓你這樣子的人拿槍,得讓多少人懼怕,讓多少人流血。” 米和恨得牙癢,他無法想象殷天此時的孤立無援。 他捧在手心里呵護的人被如此惡意的中傷,小天,他吁吁直喘,小天我來了。 他撲進琴房的時候。 莊郁正輕輕揉搓著陳念陽的頭發,雙目惡狼一樣絞殺著殷天,“你讓這些人流血的時候,我在干嗎?我在救人,我去打聽打聽,我一天,一個月,我一年能救多少人!你!你才是劊子手!” “小天……”米和輕輕喚她,殷天乍然一驚,猛地扭頭。 她已經關了手機,不可能有人追蹤,那便只有一種可能,是莊郁在通風報信,果然,狐群狗黨。 米和傻傻地笑,一點點蹭到對峙的兩人間,用身子遮擋住莊郁。 他太虛弱,灰色的帽衫在他放下手掌后,腹部的血淋淋陡然呈現。 殷天眼皮一跳,所有的質問都噎在了喉頭,失驚打怪地瞪著他。 米和白著臉,踉蹌一步,言語一句。 “小天,我們回家吧。” “小天,不要這樣。” 他聲音沉悶且衰頹,啞啞得墜人心。 “小天,我太疼了。” “小天,你陪我去醫院好不好……” 米和堵上槍口。 槍口頂在他胸膛。 血柱潺潺,順到睡褲一路路往下竄,濡了呢絨布料,成了一顆顆小血珠。 充滿朝氣的彈落,“噗嗤噗嗤”濺了一地。 殷天猛地反應過來,迅速下移槍口,米和扭動著五官,再向前挪了一步。 右手在身后輕輕向門口擺動,這是讓莊郁趕緊離開的手勢。 他絕不能允許,殷天把往后所有的前程和歲月都葬送在這! 米和觫觳著兩手,輕慢地捧住她臉旁。 殷天的臉沾上了血,胭脂一樣好看,“你想讓陳念陽步你的后塵嗎,讓那個孩子去過你的童年?你忍心嗎?” 米和淚水瀲瀲。 殷天雙目郁結又困惑,淚水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她多美好啊,多無憂無慮,跟你當年一樣,有人寵有人疼。你跌進了深淵,體會到了痛不欲生,”米和身子一垂,又強撐著穩住,“……你不點都不兇,你都是裝的,你那么善良,你怎么能允許自己親手將一個孩子重新推進深淵……” 莊郁拽著陳念陽輕輕貼墻離開書房。 剛到一樓,丁一遠和侯琢帶著人馬趕到。 米和捂住她耳朵,“她說的那些話你不要聽,她說得不對……你是淮江最好的警察,你救過好多好多人……你好厲害,是罪惡的克星。” 他神志恍惚,身子栗栗危懼,殷天把搶揣回腰間,一把摟緊他。 米和孱弱地粲然一笑,“又得縫傷口了,每次遭罪的都是肚子,以后就跟米糯糯說,他是從我的肚子里蹦出來的……” 話音剛落,身子似斷線偶人,遽然墜地,連頭顱都埋了下去。 殷天驚呼地去托,也摔在地上,阿成及時沖進來搭手,二話沒說,背著米和就往樓下狂奔。 殷天滿臉是淚,手足無措。 丁一遠和侯琢駕著昏迷的陸一。 丁一遠知道她心思。 眼神一遞,頭一撇,讓她先行離開。 老莫看到阿成出來,忙開了后排的車門。 殷天沖出客廳,與莊郁的目光一匯,四眼皆是寒瘆瘆的凍霜。 她竄進后排,米和斜躺在她懷里。 老莫坐在副駕,阿成駕車,去往最近的淮江第三人民醫院。 四人都淋了雨。 冷得凄凄顫栗。 米和雙目虛渺,半闔著,眼神透過殷天面頰,穿過車頂,延伸得無比悠遠。 殷天一遍遍喚他名字,也不知他聽見了沒有。 翻開帽衫,肚皮早已血rou模糊,傷口卷著邊,隨著呼吸蠕動。 血花團團,溢得處處錦簇,殷天伸手去抓褲子,一擠能擰出滿掌的血。 日長似歲。 施施而行。 殷天覺得時間太慢,車速太慢,米和的呼吸太慢。 她滴落的淚珠滾入米和眼瞼。 米和終于動了動,像是看到了什么,有了氣力,神色也雀躍起來,“小天……” 他輕微地喃喃,“我看見我mama了……你……跟她一樣好看。” 殷天嘴一癟,想起他說蔡榕榕的殘尸和那破損的頭骨。 殷天被這話激得大放悲聲,哭得快斷了魂。 老莫在副駕也跟著哭,看著導航,“還有21公里,還有21公里就到人民醫院了,黑心羊你撐住啊……” 阿成急瘋了。 雷電轟鳴中,他不敢飆車,只能盡力而行。 米和聲若蚊蠅,一出口就散揚在風聲雨聲中。 殷天將頭埋在他唇畔。 “對不起……對不起,”他吃力地仰頭嘀咕,“……好多事情沒……有跟你……說,”眼淚一串串滑向耳邊,“我也……好為難……不知道……怎么開口啊……小天不要怪我……好不好……” “你別說話,咱存著力氣,”殷天上氣不接下氣,“你以后跟我講,一件一件都給我講明白。” 她的眼淚一遍又一遍,針扎般澀疼。 米和也是,殷天反反復復幫他擦拭,這男人真愛哭,動不動就哭,比她還會哭。 面色一度度慘敗下去,米和開始透著一股死灰氣。 眼神沒了聚焦,可笑容卻幽微地揚起來,像是最后的曇花一現,“……小天……以后,好好吃飯……” “什么?”殷天怔怔。 “……好……吃飯……” 她到此時才意識到,當初能干脆利落的燒灼止血,只源于兩人的毫不相干。 如今甭說燒灼,她捂著傷口便覺得天旋地轉,卓然瀟灑成了丑陋的崩潰之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