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西北角
西北角的大港,因為海水水質原因,看起來黑漆漆的。 那里貨輪總忙碌。 蕭蘭茝說是毒梟,可走私的東西包羅萬象。每個貨柜吊上來,里頭全是些稀奇玩意。 當然毒品還是多了些。 蕭蘭茝的生意范圍廣泛,每個地區他都有所謂「伙計」。那是他自己的話,伙計的工作就是幫他管理那片區域的貨物流通,好比一間店的店長一般,姜賾悟便是西北角的伙計。 當然以姜九爺的身份,說他為蕭蘭茝工作還是說不過去,因此蕭蘭茝的意思是,他們「合作」。 的確也是合作,九爺幫他管生意只當順便,目標到底是善用西北角。 西北角那港,有個名字叫斯瓦特港,主要是這里當時是荷蘭人管事的,荷蘭人稱這里「黑水港」,黑色的荷蘭語聽起來跟斯瓦特很接近,當時的人聽了便管這里叫斯瓦特港,流傳了下來。 姜賾悟不喜歡那個名字,太繞口。西北角就是西北角。 回到方寧那聲凄楚的「九爺」。 姜賾悟笑了幾聲,「跟著蕭總不挺好的嗎?」 「不是不好……」方寧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您怎么能把我賣了!?」 「西北角很重要。」 「我不重要!?」 「重要,但我覺得跟著蕭總不是比較好嗎?只不過你嗓子得留意留意,這幾天聽你說話,都喊啞了。」姜賾悟比了比自己喉嚨。 賀勤想,要不是他是老大,肯定會被搧一巴掌。 總之,方寧就這么被以西北角這一口價賣了出去。全程蕭蘭茝都是很滿意的。 談了個好生意的姜賾悟十分高興,開著車便帶著賀勤去了西北角看看。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告訴了賀勤斯瓦特的由來。 賀勤常覺得姜賾悟懂得很多,而且那種懂,并不是臨時抱佛腳或是不懂裝懂,常常很多事他都能知道,被不經意問起,也總能回答。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賀勤問道。 「有興趣的事情就會想了解。」姜賾悟答道,「有些事聽著聽著就知道了。」 「拿到了西北角,最首先得干嘛?」賀勤又問。 「讓阿玄過來。」姜賾悟答道,「我要解散南門。」 「啊啊?!解散南門?!」 海風吹來有些黏膩,賀勤的發絲被吹到了臉上貼著。九爺伸手替他撥開了:「嗯。」他柔聲道,「也不算解散,就南門以后不管餃子了,那里離西北角也近,方便來往。不覺得嗎?四門體系挺適合做生意。」 南門就在市區距離西北角車程不用十五分鐘。且外觀的確就像個公司。 「那餃子怎么辦?」 「我想了想,」姜賾悟道,「其馀三門,餃子數量最多的應該是北門。以后這事,雀兒做就行了。」 「他一個人哪忙得過來?而且這樣我跟小龍怎么辦?」賀勤有些著急,他就只會這個,要姜賾悟要他搞生意,他恐怕沒梁思程聰明。 兩個月后,餃子的事情范良一個人就能處理了。四門甚至不必存在。姜賾悟是這么盤算,可只怕范良死了,事情總難辦。 他沒有回答賀勤的問題,只是看著斯瓦特的黑水,哪怕渾濁,陽光依舊撒得到處都是,波光粼粼。 在江湖闖蕩可有什么盡頭嗎?四門體制運行了半個世紀,姜老頭都老死了。 以往江湖里動盪大,餃子必須四個門才有辦法處理。 四門不僅處理餃子,還幫忙「料理」。 可現在上流比起找下游,更愛找殺手,四門外燴變少了,廚子的工作幾乎沒了,只偶爾幾件零零星星,拿西門來說,賀勤的廚子幾乎天天都坐在門口抽煙。 偶爾也會幫忙其他人工作,好比挑夫或是清潔工。 但也就是那樣。 四門的工作量的確漸漸不需要如此龐大的系統。 西門這些日子,收過最多餃子的一天依舊停留在姜賾悟血洗家門那天。 跟以往的盛況是無法比了。 現在連殺人都講究cp值,這也是為何后來餃子都是方寧他們提供的原因。 姜賾悟是想,若范良那廝能渡劫歸來,那一整個系統營運都能交給他。 從殺到處理,的確用不著四門了。 可難處理的就是這原先四門的東道主。 梁思程是不必擔心,讓干嘛就干嘛,推心置腹。可金絲雀也好,小龍也好,都是還沒拿穩的棋子,隨意移動都有可能造成問題。 再來就是這寶貝了。姜賾悟看了眼賀勤。 賀勤還東張西望看著港口忙碌的船隻,波光粼粼把他照得閃閃發亮。尤其是那雙神采奕奕的眼。 「目盲眩光」,姜賾悟想起了這四個字。 駕駛或是其他特殊時候,太陽光也好,反射光也好,剝奪視力的耀眼,一直到移開視線,那股直衝腦門的耀眼依然佔據視線,頭暈目眩,那陣白光里,看什么都是黃黃綠綠,彷彿恍惚失重,連腳步也踏得不扎實。 折射在賀勤眼中的光,經常讓他難以招架。 耀眼guntang。 要是沒忘,陪他經歷地獄走過一遭以后,那雙眼還能這么閃亮嗎? 也許早就充滿了怨懟?又或者,他太小看賀勤了。 賀勤沒有他的十年,依舊留存著天真,哪怕出生入死,哪怕屈服于三爺身下茍且偷生,他依舊是賀勤。 那個生氣了只會躲在同一個地方怕人擔心的撒嬌蛋。 每每想到他,心就化成一灘泥水,又是心喜又是心疼。 拿他就真的半點辦法都沒有,姜賾悟看著他,心想該怎么把他綁在身邊? 小賀爺不顧西門,要干嘛呢?會愿意嗎? 「你還沒回答我……」賀勤轉回了視線,跟姜賾悟那雙眸子猛然撞到了一起,他愣了愣,倒被那眼眸吸了進去,釘在了原地。 深情如海。偶爾閃過幾道波光,浪潮打著沙灘,似無意卻有心,撩撥著,時不時抓走一把無用的沙,又捲來美麗的貝殼。 浪花似雪,看似純白卻結構復雜,如同他的眼白,浪花中央是深不見底的黑海,一腳踏入,沒頂的沉淪。 「寶貝,跟我一起生活吧?」姜賾悟道。他用目光吸著他,賀勤只能怔怔聽著他的話:「知道你倔,肯定覺得這樣就等同于否定了沒我的那十年。但沒能每天睜眼便能確認你依舊存在,依舊溫熱,對我而言到底是太痛苦了。每天,失去你的恐懼都快將我吞噬,我想睡得安穩。」 賀勤直面他的雙眼,一字一句,打在心上。 「我只會顧餃子。」賀勤答道。 姜賾悟搖搖頭,「你以為你只會那個。」 「那西門你打算怎么辦?」 西門一直以來都被默認為四門之首。雖餃子數量不比其他三門還多,但收到的好處,還有經手的「貨」,都要比其他門高級多了。 「北門離煙草園近,以后就讓雀兒他們處理煙草的事。南門說好了西北角,東門小龍我打算讓他處理那些賭場什么的,娛樂場所。你呢,就負責當寶……」 賀勤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讓我什么也不干吧?」 姜賾悟乾笑了幾聲:「這西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附近除了我姜家,什么都沒有。即便想安排個近差給你也沒有啊。」 賀勤并不領情,「你少來了,根本一開始就這么打算。」 九爺嘆了口氣:「好吧,你若是硬想干嘛的話,有兩條路能給你選。」 有總比沒有好。 姜賾悟豎起手指,「第一個,去梁思程那跟他一起搞貿易。」 賀勤心里涼了半截,貿易他可不行。 「第二,管理殺手,負責跟上流打交道斡旋,然后接單分配。」姜賾悟道,「這工作我是打算給范良的。但在他來之前,又或者他要不幸怎么了,就得你來做了。你沒他圓融滑溜,就怕你吃虧或得罪人了。」 于是,四門在姜九爺接手后,迎來了一場大張旗鼓地整肅。 北門金絲雀,何時初。負責菸草種植烘乾以及「正經」出口生意。所謂正經出口,就是透過過去小二爺那帶那港口,跟政府合作,給他們點好處。 而金絲雀相好東門龍,溜溜蔣永安。則負責各大娛樂事業,夜店、俱樂部、賭場、妓院等等的。 隨后是南門梁思程,坐鎮指揮西北角運行。 再來就是西門寶貝小貓,賀勤了。小賀爺負責老生意,唯一不同的就是往后九爺的飯局酒局,他都不能藉故不去了。 賀勤現在必須陪著九爺跑場子,幫自家殺手接些單。隨后一樣得管理餃子以及原先遍佈四門的人員。 四門的統整沒迎來什么不滿。也許各東道主也早料想到有這么一天,也對于自己的日子有了些憂慮。 四門整肅以后沒幾天,四個東道主便約了聚餐。 小龍看上去瘦了一圈,金絲雀倒精神不少,梁思程賀勤老看,看得都膩煩了,他沒什么不一樣,好好消化了西北角的工作。 溜溜先埋怨道,「真他媽累死人了。你們知道嗎?我管的那片,幾乎都是那些東西。一整排妓院酒店,花街柳巷、燈紅酒綠,做私的、做黑的,按摩店、泰國浴……我們的地盤挨著個叫什么『寶平哥』的地盤。那寶平,據說就是搞這些花花生意起家的,在政商名流間也是個紅人,五十幾歲的老傢伙,理了個寸頭,滿手金戒指,紅寶石、綠寶石……,那傢伙簡直不講道義。」 寶平叫吳寶平。以前賀勤跟著三爺的時候就聽過些他的狗事。總之似乎跟他有關就沒太平日子。也難怪小龍cao瘦了一大圈。 「我他媽真沒見過有人生意做這么大,還像個三流混子四處給人放火砸門。」小龍罵了句,一口悶了酒。 「你也別再瘦下去了。」金絲雀道,「撞起來剩骨頭,傷著我。」 「去你的。」 賀勤當沒聽見他倆打情罵俏,梁思程湊了過來:「陳春恆那條狗,找到九爺了。」他在他耳邊道。 賀勤愣了愣,「什么時候?」 「今天一早,九爺去了西北角。你不是還在搬家嗎?」他突然湊了這么一句。 賀勤正搬家中,西門那破房子老漏雨,濕氣又重,姜賾悟去那里過夜沒一次好受。賀勤看他可憐,總算妥協跟他回姜家住。 「搬家又怎么了?」 「就是你要搬家,九爺一早去了西北角,想看看貨柜里能不能淘到幾樣好看的古董家具,你也知道走私古董的也多。那古董柜子九爺看了好幾天,想買給你,今天又去了趟,就想帶走。就是這時候,那老賊不知道哪里來的消息知道九爺回到西北角了。就跑來找他。」梁思程道。 「去你的,古董柜子是給我的驚喜,你說出來干嘛?」 梁思程白了他一眼,「別顧著談戀愛。九爺跟那老賊聊了近一小時,就他們二人。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么?九爺總不可能cao他那老屁股。」賀勤喝了口酒,「若陳春恆有提起讓我捎話這事,九爺就不會理他。」 「你確定?」 「當然。自古以來帝王家厲害的都不是拳頭,不是口才,不是學識,是枕邊風你知道不?讓我傳話我一句沒說,九爺自然知道我討厭那傢伙。我討厭的,他當然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