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能給你
這句話聽著沒什么問題。 范良名義上的確是個官,可九爺的態度太冷,范良的沉默也過于漫長。 他抬眼看著姜賾悟,分明被綁著,分明跪在地上,可哪怕姜賾悟分明坐著椅子翹著腿從容抽著菸,賀勤也感受不到二人有何處不平等。 范良似乎正思量著什么,而姜賾悟也異常耐心。 隨后范良道,「我明白了。我會處理好這些事的。請九爺再給我兩個月。」 姜賾悟笑了:「寶貝,替這祖宗把繩子松了。」 賀勤聞言連忙解開了范良身上的麻繩。 范良動了動關節,嘆了口氣:「姜九爺可真不虧是姜九爺。我這些小伎倆在你眼下都不是什么事呢。」 「過譽了。」九爺笑了笑,「我只是剛好『死了』十年,在陰間能知道的事要比一般人多了。」 范良愣了愣,似無奈般笑了兩聲:「倒霉透頂,怎么蘇惠全就偏有了個這種老爸。」 「這種事也不算少見。」姜賾悟給了范良一根菸,待范良啣上嘴,便替他點上,「條子臥底在這道上也不少見。但像你這般的,就少見了。」 賀勤心里一驚,范良是條子?那些表面上的身份全是假的!? 范良沒答腔,他吸了口菸,姜賾悟的菸是純菸草香煙,抽起來有個草本的味道。 被識破身份的他似乎一點也不慌張,抽了幾口菸以后便只道,「菸得少抽了,聽說影響性功能。」 姜賾悟笑了笑:「我得去找蕭蘭茝了。」 「……要是能成功處理好這些事,蘇惠全就能歸我了吧?」范良臨走前又問了一句。 姜賾悟似笑非笑看著他,「看他意愿,你要能弄乾凈,我就不管你們感情事了。」 范良微微一笑,「我要是死了,還請九爺好好照顧他。」 他沒等姜賾悟回答,便離開了。 賀勤全程像個傻子,腦袋跟不上劇情。 「你說,范良是條子?」 「我也就隨口一猜。」姜賾悟的話,賀勤是不信的。 「騙人,怎么可能這么能猜?他是條子……又為什么喜歡蘇惠全?」 「我不知道。」姜賾悟笑道,「只不過地府陰使知道的總比人類多不是嗎?躲在暗處的人,看亮堂的總是清楚。」 賀勤同意他的話。 九爺「不在」的期間,范良都干嘛了,全在眼皮子底下。 「等會跟我去找蕭蘭茝嗎?」姜賾悟問道。 賀勤點點頭,「等我準備一下。」 姜賾悟跟著他又進了里屋,他走進浴室,看著賀勤刷牙。 賀勤端著漱口杯,一手牢牢拿著牙刷柄,刷頭的形狀在他嘴皮子底下動來動去,小小的一個鼓包,一會上一會下。 姜賾悟眸光微微閃動,想起了自己在他嘴里的模樣。 那種時候,賀勤的嘴可就不像含牙刷時這般從容了。 塞得滿滿的,前端的形狀似要擠破臉皮。 姜賾悟倚著門,心里就想著這些齷齪事,眼神緊緊鎖住了賀勤,一瞬也不移。 牙膏白沫子流了出來,賀勤「呸」地一聲吐掉了。 姜賾悟回過神,心想,那要是他的東西,賀勤就會吃了。 賀勤刷好牙,擦了擦嘴,抬眼望向鏡子時才發現姜賾悟眼神圈著他。 「看什么?」賀勤粗聲問道。 姜賾悟笑了。「兇什么?」 「不是,你看人刷牙有趣嗎?清潔牙齒這種事……不美觀。」賀勤走到門口推了他一把,「出去等。我還得洗臉撒尿。」 「改天我替你刷牙你覺得怎么樣?」姜賾悟問道,被他推得往后了幾步。 「不怎樣。刷牙得他媽疵牙裂嘴的,到底哪里好看了?」賀勤答道,隨后「碰」地關上了浴室門。 姜賾悟被關外面了,別無他法只好找了張椅子坐下。 里頭淅瀝嘩啦的水聲,他能想見賀勤是如何把水花潑在臉上的。 他閉上眼,腦海里依舊全是他。 愛他愛得像病,也虧如此失去的日子才能靠著這癮頭咬牙苦撐。 一瞬不見,他總怕再次丟了他。接到電話說了有人闖入的那一刻,姜賾悟只感覺心臟快吐了出來。 那是范良沒挾帶惡意,要他有呢? 要他帶著惡意,賀勤早就涼了。 因此哪怕他沒表現出來,可也只有自己知道,從掛上電話那一刻,他身體抖得像個孬種。 心臟狂跳,用力撞著肋骨,直到范良離開他都還在后怕。 也因此,一瞬也不愿意把眼神從賀勤身上離開。 只可惜那小可愛什么也不知道。 姜賾悟將十指交握,掌心還殘存著薄汗,賀勤再這么待在四門里他有天遲早憂慮到暴斃。 不是不相信賀勤的能力,而是世界太壞,而賀勤單純地如同不食人間煙火。 只怪他把他保護的太好,也虧姜成民沒多大為難,感謝梁思程一路保護照顧。賀勤一直很乾凈,雖心思縝密卻沒什么壞心思,待人真誠,直來直往。 他的確聰明會留心眼,可真正壞的人他沒見過。 姜賾悟怕。 可他不能讓賀勤知道。那會讓他沮喪。 姜賾悟倒了杯酒,喝了兩口。 隨后賀勤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大白天的,你可真糜爛。」他瞟了眼姜賾悟手里的酒水。 姜賾悟不置可否。「我要是真糜爛起來,你哪還有什么能清醒的白天?」 賀勤瞪大了眼:「你可真是個真流氓。」 「小姑娘,出個門怎么這么費事。到底準備好了沒?」 蕭蘭茝的房子佔地廣大。賀勤坐在姜賾悟副駕駛座上,已經不曉得看了多少顆造景樹。 這院子都還沒走完。 「他回家不嫌費事嗎?」賀勤問道。 「別仇富了。」 「要嘛愁窮要嘛仇富,人生不都這樣嗎?」 「你可真懂過活。」姜賾悟彎起嘴角。 蕭蘭茝的家是很典型的花園別墅,外頭有個迷宮花園,房子則像個古堡。 賀勤覺得有些浮夸,這人得有多花俏才會想住這種地方? 可實際見到那令人聞之喪膽的蕭蘭茝后,賀勤倒有些不可置信。 他本以為蕭蘭茝肯定是個陰森狠戾脾氣古怪的男人,卻沒想是個跟姜九爺一般舉止風雅,沒什么戾氣的斯文人。 現在流氓都流行這么有文化了嗎? 九爺跟那蕭蘭茝,就這么面對面喝著茶,聊著字墨古畫。 蕭蘭茝身后站了兩個人,西裝筆挺,身材壯碩,那兩人手背在身后,賀勤探頭一看,不看倒還好,只見那兩人背在身后的雙手,都抓了把步槍。 這要九爺一句話沒說好,他們都得成蜂窩。 冷汗爬滿了背,賀勤想提醒九爺,可身旁那人卻聊得正開心,說著一種傳說中的墨水。 「那墨,初時涂上去是彩色的。明明磨出來也是黑溜溜的,但一上紙,七彩華麗。當時皇上非常喜歡。」九爺道。 「皇上當然喜歡。這種寶貝可不常見。」蕭蘭茝喝了口茶。他口條清晰,帶著點威嚴卻不死板。 「對。但這也不過假的。」九爺笑道,「那墨就是尋常墨,商人磨好墨,裝在漂亮瓶子里,裝作是珍寶,但其實紙上抹了種東西,透明的,跟紙漿混在一起看不出來,那種物質能讓墨水變色。」 「噢?皇上發現了豈不殺頭?」 「不,圣上開明。」九爺微微一笑,「皇上知道了沒說什么,當時許多朝臣勸皇上殺了這騙錢jian商,但皇上堅決不殺,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官階。」 「這是為什么?」蕭蘭茝不解。他慵懶的偎在沙發椅里,好整以暇看著姜九爺。 「因為皇上認出來了。」九爺道:「那商人曾經為了讓洋鬼子那些發達的花花玩意可以引入天朝做研究,還費了不少功夫,當時他用了大量的絲綢以及字畫,換來了許多好東西。再然后,洋人也喜歡那些絲綢和字畫,來年花了大筆銀子購買,還送了不少禮物。都給了皇上。商人只拿了一點點。」 「那是刺激經濟了。幫國庫賺了不少。」 「可不是嗎?」九爺笑了,「只可惜那商人如此風光,就容易招人眼紅。沒多久,跟人談好了生意卻失約,把那法國人氣得直冒煙,跟皇上要了一大筆賠償金,還拿了不少好處回去才消氣。那商人闖了大禍,一夜之間變成了通緝犯,可沒有人找得到他,原來他被jian人所害,九死一生。再幾年,走投無路才只得賣起這假墨水。」 故事到這里便鮮明了。 這哪是什么墨水商人的故事?九爺分明拐著彎在說自己。 「皇上惦記他其實也為朝廷付出不少心力,眼下看他狼狽不免心疼,也倍感唏噓。」九爺做了結語:「后來啊,人人稱皇上開明大度,要是因為賠了點錢就殺了一個曾經立功的人,未免太小心眼,過河拆橋,像個昏君。」 蕭蘭茝笑了。 他坐直了身子,擺擺手。后頭那兩壯漢便退了下去。 「姜九爺可真是原汁原味。」蕭蘭茝嘆道,「要如你這般十年不變的人也少見。」 「變了變了。」姜賾悟笑了笑:「十年都能老死一條狗了。哪有人不變的道理?只不過這做生意,求好心切、求新求變,這心態肯定不會變。」 賀勤心想原來姜賾悟早知道那里有槍。 氣氛放松了不少,兩人聊起了麻園。 「麻園也分,紡織麻還是毒品,不一樣。」蕭蘭茝道。 「敢情大毒梟也種植紡織用的麻?」 蕭蘭茝一笑,「避人耳目罷了。有的地方大麻不準許,外圍就種些紡織用的,里頭在藏著些,量是少了,但比較方便。少了進出口的麻煩事。」 蕭蘭茝看上去自己沒碰毒。 賀勤曾聽過這種事,通常賣毒的是絕對不會碰的。那些會碰的,都是些下游,真正靠這玩意大賺一筆的人,反而敬而遠之。他們看這東西輕而易舉毀人一生,太多了。 「九爺一樣想拿西北角的生意?」蕭蘭茝問道。 「西北角,熟了點,好辦事。」 西北角有個大港,算是個黑港,屬于那蕭蘭茝的,政府不敢管。有了那個位置,九爺干嘛都方便,這也是他急著跟蕭蘭茝搭上線的原因。 這幾個月,那林東順管出口的狗官表哥還記恨著姜賾悟擅自答應幫布魯走私這事,對姜九爺的東西百般刁難。把姜賾悟煩得要死。 「西北角生意委託你當然可以。但我有個條件。」蕭蘭茝道。 他還沒開口,姜賾悟便一口答應:「方寧給你。」 他們談這事,方寧也跟來了,主要是想爭取幾句蘇惠全的事。他站在一旁,一聽姜賾悟竟爽快賣了他,當即瞪大了雙眼:「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