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信仰是
年少時代,那時的性愛總是粗魯一些。 氣浮心躁,再疼愛都帶著點血氣方剛。 姜賾悟后悔過。也時常想,要抱他時,都能更溫柔一點就好了。 可哪怕過了十年,再次將他壓在身下時,那滿漲勃發的性欲以及佔有,仍是那樣難以壓抑。 克制不住自己,想狠狠將他按近身體里。 一次一次,直到他喊不出聲。又或者,喊出來的,都只能是參雜愛語的呻吟。 叫囂著愛意,濃情將淹沒他們。 沒有賀勤的那些日子他很少回首,其實不過幾個月以前,他都還在過著那樣痛苦的生活。 一步一步的,在黑暗里,舉步維艱。 雙腿浸泡在鮮血里,一雙雙慘白的手,用力拉著他。 好累。他想。 想起賀勤那雙盛滿星斗,愛慕崇拜的眼神,姜賾悟便感覺自己渾身都臟。 哪怕,他真的回到了他身邊。也不是他崇拜敬愛的那個九爺了。他臟了啊。滿手人命,一身狼藉。 他還有資格愛嗎?還有資格,收穫他的崇拜嗎? 偶爾這種情緒涌上心頭,姜賾悟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孤獨恐懼,身邊空無一人,他一無所有。 他看著鏡子,鏡子里的自己,太陽xue上抵著槍。 蒼白憔悴。 反正賀勤什么都忘了,即使自己死了他也不會知道的吧?這么努力,把自己搞得渾身血腥,又是想證明什么呢? 他這么想,回過神時卻驚慌失措的甩開手上的槍。 不能死。 也許他某天會想起他,賀勤起床要是沒看見他,會哭鼻子的。他不能死,臟了也得活著,滿身是血也得活著。 萬一想起,卻才驚覺失去,那該有多么痛苦? 他捨不得。 因此不能死,他不能死。 不能。 然后他來了。僅憑著那么點「萬一」,而來了。雖也無奈他的遺忘,但卻也慶幸。 起碼他不記得曾經的姜賾悟有多么完整,那也就不會發現此刻的他缺失了多少。 而慢慢記起以后,相信那時的姜賾悟已然重新豐滿充實,遠比過每個以往。 賀勤的吻糾纏著,cao開來以后總會愛接吻,或許是習慣。 他的吻追著他,姜賾悟笑了,「等等。」 「等什么?」他呢喃了一句,似是不能理解。 隨后地轉天旋,被壓倒在身下,賀勤伸長手,繞住了姜賾悟的脖子:「過來一點。」 「你怎么這么急?」 「誰zuoai溫吞?」 姜賾悟無話反駁。尋思他會粗魯其實賀勤也有責任。 「我想慢慢來。」姜賾悟道,彎下身吻他。 賀勤的指尖插進了發絲里,加深了吻。他扭著腰,兩張嘴分離時牽連了晶瑩,「再深一點。」 他輕輕按著自己的肚子,指尖慢慢往上,雪白的肌膚早被情慾渲染上粉嫩:「插到這里來。我喜歡。」他輕輕撫摸著肚臍下方的肌膚。 姜賾悟腦門一熱,誰他媽慢誰溫吞。 他拉起了他的腿,頂了進去。 呻吟破開了夜的序幕。 賀勤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方才被他們遺忘在桌上的晚餐,「你得先去關門窗……」他曲起腳,踩上了姜賾悟的胸膛,把他硬生生給踩開。 「把人撩撥成這模樣,突然關什么門窗?」roubang滑了出來,姜賾悟沒好氣。 「晚上會有猴子,一桌菜沒蓋上,牠們會進來的。」 這片山上野猴多,小時候賀勤老跟他們吵架。猴子只有晚上下來,平時園里忙碌,工廠也老是烘菸草,牠們不敢下來,遠遠的在后面山上看,要誰靠近,就惡狠狠露出牙齦示威。 賀勤討厭猴子。 姜賾悟沒轍,出去關上了門窗,又把一桌菜蓋好了。 「行了吧?」 賀勤笑了,趴過身翹起了屁股。 西門的房子全是新建的。 當時那把大火,幾乎把山頂都燒禿了。 可姜成民沒什么創意,房子仍是按原本方位蓋上了。賀勤住得是主屋,以前這里是棟小洋樓,三層樓。 重建后只剩下一樓。佔地是大了點。 同樣的土地與位置,同樣的他們二人,卻物是人非。 在不遠處那里,賀勤幾個廚子住在那里,那是以前的長工宿舍。 外廳再過去,右手邊那棟,現在賀勤拿來堆放待處理的東西,那里以前是倉庫,傳聞鬧鬼的那倉庫。 什么都變了,又什么都沒變。這感覺,特別討厭。 要都變了還好些,姜賾悟想,姜成民是故意讓賀勤回來這里的。他想確定賀勤是真的想不起來了。他想讓賀勤浸yin在每個似曾相似的過去里卻渾然不知,在充滿著姜賾悟回憶之地,全然將他遺忘。 真惡毒呢。 還好額賀勤是真沒記起,一點點也沒有想起,所以還能活命。 至少活的舒心。 修長的腿緊緊夾著腰,纏得好緊,腳跟輕輕隨著搖晃撞擊著尾椎,隨后慢慢勾不住,從背上滑落。 姜賾悟拽著他的腳,一低頭賀勤的嘴就啃了上來。 偶爾他的親吻并不落在唇上。 在臉上紛飛,像是找不著家。 姜賾悟笑了,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今天還說不說愛我?」 賀勤搖搖頭,「不說了。」 下頭那張小嘴巴吸著不放,性器抽不開,索性更往里進。 「啊嗯……」 「為什么不說?」 「……那不公平……」 「老覺得不公平,你怎么這么憤世嫉俗?」姜賾悟打趣道。 「我說的愛你一直是說給你,但你接受到的愛你,是誰說的?」賀勤斷續說著,「誰給你都不公平。」 忘了的那個傢伙,跟記不起來的這一個。 姜賾悟笑了:「你可真可愛。這么可愛,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嗯?」 「我們倆個之間,變得更多的其實是我才對。性格也好,各方面。都不太一樣了。反倒你,像是被真空的娃娃。」 年代久遠,卻保存完好如新。 握在手里時,感到熟悉的同時又不免感覺到陌生。太新了。 擁有過的痕跡微乎其微。 「那讓我說愛你也不公平……我感覺以前的自己像鬼一樣如影隨形……總有一天取代我。我希望被取代,卻又害怕。」 「怕什么?」姜賾悟問道。 「以前也許就是不夠好,才走到這一步。我不想再失去,像你說的,再來一次,誰都老了。沒有那種時間揮霍了。」 「不會再失去了。」姜賾悟柔聲道,「我跟你說過了。那都不急,以前也好現在也好,你怎么反覆繞呢?對我而言,有你在就是好,沒有什么記憶上的區別。」 你在身邊,天上人間。 那種事誰也說不準,可若沒這十年,姜賾悟也許不會這么愛他。 賀勤依舊跟在九爺身邊,被疼愛,被嬌慣。可然后呢? 也許總有一天姜賾悟會膩會煩,會厭透這一切。 當然這都是莫須有的罪。但難保不會如此。 可有了這撕心的十年,愛也更加深情。嚐過失去因此握得更緊……。 可這想法脫口而出,姜賾悟只微微皺眉,「胡說八道。沒這十年我照樣能愛死你。」 愛的更單純,更純粹,愛的更濃烈。 無需分離,無需死別,無需遺忘又或是拼命想起。 愛哪里都得需要那么多壯烈來證明? 明明就是很簡單的事情。非得復雜了、非得史詩化。 參雜一些血色,非得這樣嗎?真傻。 「猶沒道理的喜歡反而最是長情,不信你看看為何這么多難捨的初戀。別看得復雜了。」 「初戀……」賀勤呢喃道,尾音被頂弄得零碎。 「覺得好笑嗎?一個流氓信這些純愛。」 賀勤笑了。邊笑邊叫。 「娘……娘們似的相信真命天子……」 「是呢。」 他胸前的刀疤又泛起潮紅,賀勤看了不捨,伸手輕撫,「看著好痛……內臟都能掉出來……」 他想起梁思程那句,「不敢往里看」。 就怕看了發現里頭缺了什么。 「只有你掉出來了。」姜賾悟笑道,「醫生忘了把你塞回去,就縫上了。」 「我得鑽回去……」 其實賀勤頭上那傷更為恐怖。現在長了頭發,看不出來了,可當時血是用噴的。 刷啦啦噴上天,染紅了九爺的世界。姜成民說,「跟你一起這就是他的命,因為你保護不了他。」 賀勤軟綿綿趴在地上。 姜賾悟的一切,隨著血從他頭里流了出來,所以他把他忘了。 但姜賾悟相信,放在心上的,腦袋不會忘記。 深入骨髓的愛,身體會記著,會一直記著。 記得怎么擁抱,記得怎么親吻。 曾經滿眼都是的人,怎么可能忘得乾凈? 不著急。 姜賾悟輕輕吻他,「不著急,寶貝。」 賀勤看向他,「你是不是要說,反正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姜賾悟笑而不語。賀勤的問句懸了很久,才聽他溫柔道:「一輩子,比起拿來回想過去。我更想用來用力相愛。別他媽浪費時間了。我有多少個十年夠你這樣揮霍?」 賀勤哈哈大笑。 夜色漸濃,隨后從天邊慢慢泛起白邊,白晝暈開了夜空,陽光探出了臉。 神說,要有光。因此就有了光。姜賾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信神,但他記得這句話。 那么也許他是不信的。因為光亮,一直都在賀勤身上。若有信仰,那信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