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也挺喜歡你的啊
「你看這個拼圖怎么樣?」文年拿開嘴邊的冰棒,手肘碰了碰身邊的人,「我覺得丘岳應該會喜歡……嗯?」 他原本是想拿給邵向載看,卻不想后者像是被他嚇了一跳,手臂相碰的地方,肌rou抽了一下,文年下意識把視線從螢幕上移過去,就看到邵向載的眼神慌慌張張地從他臉上挪開。 文年:「……你還好嗎?」 邵向載輕咳了一聲,見他像是什么都沒發現,淡定的「嗯」道:「可以,兩百片夠了。」自從上次在薛紳那玩過一次拼圖,邵丘岳就愛上了這種耗時耗腦的東西,文年想著他上次生日都沒有真的送過什么禮物,這次便打算和邵向載一起挑一個送他。 邵向載接過文年的手機挑拼圖花樣,文年一語不發,似乎在和他一起看手機,卻實際上悄悄的在觀察邵向載。 他不傻,他知道邵向載最近怪怪的——有時會盯著他莫名其妙的出神,有時話會接不下來,或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半夜會突然嘗試著去摸他的臉…… 他都知道,卻沒有什么表示。 當然,他非常清楚這些行為的背后代表著什么,可是對于邵向載,文年說不上來…… 這天晚上吃完飯,兩人帶著邵丘岳在外面散步,經過廢棄工廠時發現有許多人在玩滑板,邵丘岳看的眼熱,和幾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玩去了。邵向載跟著他,文年則走去和附近一個賣西瓜的聊天。 聊了一會兒突然看見邵丘岳喪著一張臉走回來,還以為發生什么事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邵丘岳看上一個滑板,想買,但被他哥拒了。 「你就是三分鐘熱度,」邵向載插著口袋,不容他討價還價,「你先說,如果你能指出家里一個你有玩超過一個月的玩具我就讓你買。」 邵丘岳:「……」拱了拱鼻子,這么一想還真沒有。 當初很多玩具都是他和他哥三令五申保證會玩到壞掉,他哥才從自己打工的薪水里掏錢給他買的,結果買回來一開始都是恨不得洗澡上廁所都帶著,然后過了沒幾個禮拜,那股新鮮勁過了就碰都不碰了。 周而復始。 邵向載早就把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根本不吃這套。 不過邵向載心里也明白,畢竟邵丘岳還是個孩子,不可能完全泯滅玩性,有時會替家里心疼錢包,有時依然會羨慕別人有新玩具,這并不衝突。 所以他也不是真的不高興,伸手在邵丘岳腦門彈了一下,轉身和賣瓜的老闆買了半顆西瓜,順便請他幫忙切成三塊,一人一塊蹲在工廠外圍看著里面的人玩滑板。 「那拼圖怎么辦?」文年小聲的靠近,在邵向載耳邊問道。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錢「有可能」會變成流水,而是想著既然邱丘岳玩不長,還不如送他個吃的什么,嚥進肚子至少還能有點飽腹感。 然而邵向載搖了搖頭,讓他把心安回肚子,說:「他不拼我拼。」 文年看了他一眼,啃著西瓜不說話了。 暑假過的飛快,七月眨眼就快沒了,文年他們回去上課前兩天,柳庠宇來電話說想約他出去玩,文年答應了,還順便把邵家兩兄弟一起捎上了。四個人外加柳庠宇新交的女朋友,五人一起去露了次營,結果半夜不知道哪來的野狗幾乎吠了一晚上,隔天早晨所有人都頂著兩個又深又重的黑眼圈起床,導致本來說好回家前要去河邊釣魚的行程也因為睡眠嚴重不足而取消。 八月,薰中的高三學生被招回去進行考大學前的復習衝刺。 壓力漸大,邵向載的心情也越來越糟糕。 不光是因為課業,還有一些隱密不可言說的心思,這些鬱積在心頭的焦躁,最后終于在親眼目睹邵母再一次和那個男人去開房時到達了頂峰,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向載難得的跟薛紳發了通脾氣,把人罵走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煩躁過了,一連抽光了半盒菸都沒有好轉。他不想回家,就在外面游蕩,直到電量耗盡的手機自動關機前最后一個畫面是來自文年的通話,邵向載還來不及接,螢幕就轉入關機畫面了。 「家中還有一個人在等他」的想法促使他踏上了回家的路,時間已過夜半,算是第二天了,邵家客廳的燈竟然還亮著,邵向載打開門,被眼前的畫面弄得一愣。 只見文年根本沒回房,攥著手機就這么靠在沙發扶手邊睡著了,邵向載靠近他也不知道。 天花板頂上的燈光閃了一下,一個人的影子落在另一個人臉上,邵向載一語不發的在他身邊蹲下,凝視著他因為呼吸而輕緩起伏的胸膛,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菸味還重不重,會不會熏到他。 屋里屋外都很安靜,思緒悄悄的在發酵。 邵向載蹲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才想起應該找個毯子來給文年蓋,生活方面的不足在此刻暴露的一覽無馀。 影子又動了,邵向載回過頭,沒忍住,有些隱晦的心思被黑夜和寂靜催化膨脹,偷偷的,他應該不會知道。 在今晚之前,邵向載從來不知道原來菸也會像酒一樣上頭。 彎下腰,逼近沙發上半躺半坐的人,氣息交織,心尖與睫毛一同隱隱顫動,可惜最后關頭他還是怯了,角度稍偏,對準了嘴角。 冰涼的嘴唇與炙熱的肌膚相貼,還沒來得及品味,這時,后頸突然被一雙手壓了下來,邵向載一驚,手往沙發靠背上一撐,猛然睜大半瞇的眼睛,正好和假寐的人對上了視線。 漫長的沉默,文年先開了口:「你在做什么?」 邵向載突然覺得喉嚨有點乾,咳了一聲:「……你醒了。」 「嗯,沒睡著。」文年松開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等他從面前撤開,坐起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晚。」 一瞬間,邵向載沒說話也沒動,文年好奇的抬頭看了看他,拍了下身邊的空位示意他坐,待人坐下后偏過頭用力嗅了嗅,說:「抽菸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邵向載這才知道原來對方一直都知道他會抽菸,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嗯」了聲,氣氛有些尷尬。 「喜歡我嗎?」文年突然問。 內心一愣,邵向載轉過頭去,發現剛好文年也在看他,臉上帶著好奇,眼中并無半分不自在或厭惡,邵向載下意識吞嚥,又「嗯」了一聲。 「哦。」文年扯扯嘴角,既沒接受也沒不接受,態度模稜兩可,邵向載看著他的側臉,眉頭不自主微皺。 「想說說嗎?為什么學抽菸。」文年沒照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凝視著他似乎頗有耐心,「當然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每個人都需要有一點屬于自己的小秘密。我只是想告訴你,別把什么事都悶在心里,對著我不能說,去找棵樹也行,說出來絕對會比藏在肚子里舒服。」 還記得幾個月以前文年說,如果邵向載不想解那條耳機線,他就什么都不會問。這個想法到現在還是。只不過剛才他躺在那的時候,明明沒有睜眼,他卻能感受到邵向載身上未出口的鬱悶,他是真的很想替他排解,哪怕什么都改變不了,當個傾聽者也好。 見他是認真的想跟自己聊天,邵向載望著他,半晌,說:「……沒有,我可以告訴你。」 文年點點頭,雙手交握安穩的放在大腿上,「洗耳恭聽。」 「……這事,」邵向載頓了頓,捏了下山根似乎在調整情緒,也是在組織語言,良久,道,「說來話長,有些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 文年能夠猜到他要開口的事情與邵母相關,但直到親耳聽見,他怎么也想不到實情會是這樣。 事情要從好幾年前說起。 據邵向載所說,邵母與邵父的婚姻一開始是成功的,兩人幾乎是一見鐘情,相處了近一年后選擇邁入婚姻,并在隔年有了邵向載。一家三口看似幸福,但現實往往不得不讓人正視童話故事是不存在的。 邵向載四歲時,邵父的工作出了問題,又因為邵母懷孕后就辭了工作,導致家里的經濟狀況甚至一度需要親戚的接濟才能勉強度過。 這種狀況一連持續到邵向載八歲那年才終于有了好轉,原以為壞日子就要到頭了,誰料小小年紀的邵向載卻迎來了mama的出軌。 那一天他放學回家,聽見爸媽在爭吵,雖然隔著門板不甚清晰,卻也能從隻字片語中拼湊出事情的全貌。 原來邵母這一生,可以說過的非常順遂,生在一個好人家,沒受過什么苦,長的漂亮,成績又好,唯一的叛逆就是追隨了自己的愛情,嫁給了一個不是那么門當戶對的男人。 在他們家經濟困難的那一段時間,邵母的娘家因為她的叛逆,狠著心并沒有提供任何幫助。 因此當愛情并不是一個人的全部時,表面的那層糖衣在時間下慢慢露出丑陋的內里,一生沒怎么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邵母,受不了了。 她在鏡子里看著自己漸漸枯黃的容貌,因為cao勞家事孩子不再細嫩的手,她后悔了。 她后悔沒有聽從家里的要求和那個當初默默無名,現在卻已是國內商業巨頭的男人結婚,如果和他在一起,她可能不會擁有愛情,但她的物質世界會非常豐盛。 麵包和愛情,邵母最終選了前者。 然而可悲的是,人往往是貪心的,尤其當她知道自己又懷孕了的同時,那張擺在面前的離婚協議書她無論如何都簽不下去。 畢竟,她也曾經憧憬愛情家庭。哪怕最后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而作為曾經的愛人,邵父沒有逼她,不過作為一名父親,邵丘岳出生后他還是負責任的將邵母請了出去。 自此,邵家兩兄弟只有在某些節日能見到邵母,儘管大部分時間他們其實根本不想見她,或不認識她。 「菸是我國三學會抽的,那是我第一次撞見他倆從旅館出來。」邵向載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語氣有些嘲諷,「她總是那么自以為是。」 文年直覺邵向載還有些話沒說完,但無論他想不想繼續,于今晚而言,文年都認為自己知道得夠多了。 「關于前一個話題……」他突兀的轉折,「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嗎?」 邵向載平靜的望向他,沒說話,眼神卻騙不了人。 文年笑笑,輕輕點了下頭,「我也挺喜歡你的啊。」 邵向載的眼睛亮了,甚至沒再確認一次就把臉埋進了文年的頸窩,文年低頭嗅了嗅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感覺到這人渾身緊繃的肌rou,抬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時間很晚了,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嗯。」隔了很久,邵向載才很慢的應了一聲。 簡單洗漱完,兩人躺平在床上,說是要睡覺,但誰也沒睡著,邵向載猶豫許久才喊了文年一聲,等了幾秒才得到回應。 文年轉成側躺,「怎么了?」 「沒事,」邵向載沉著聲說,「就是想叫叫你。」 「看不出啊,」文年笑了,「你竟然也有撒嬌的一面。」 邵向載不出聲了,文年又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問:「你大學要考哪?」 邵向載反問:「你要考哪?」 「s大吧。」文年說。 「嗯,知道了。」 文年沒再問下去,這聲回答背后的答案已經夠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另一個畫蛇添足的問號。 第二天文年起的很早,是有史以來最早的一次,天都還沒醒,他就捧著一杯熱茶坐到了榕樹下。 昨晚的事其實在他意料之外,他和柳庠宇說他目前沒怎么想過談戀愛是真,意識到自己喜歡邵向載也是真,這兩者看似矛盾,卻也不然——昨晚他是有機會推開邵向載的。 但他卻沒那么做。 確實,一開始他對邵向載的感覺非常復雜,可是在昨晚那個要近不近的距離里,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隨著邵向載的動作慢慢加速,如果這還不能夠讓他認清現實,那他真的也夠遲鈍了。 有些感情就是這么莫名其妙,你不知它從何而來、從何開始,若要細細追溯,每一個相處的片段似乎都有機會成為佐證。因此文年并不打算去追究這些。這或許也是年輕的好處,一顆心是熱烈的,衝動的,愿意跨過一整片草原去棲息。 想明白了便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早睡早起的文母,將原本開學就要離開的計畫推遲了半個學期。 文年也是人,他也想偶爾自私一下。 回屋時邵向載也起了,見到對方,兩人極有默契的用沉默開啟這一天。 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在戀愛第一天一驚一乍。 上學路上,文年問邵向載是什么喜歡上的自己,邵向載難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卻沒有告訴文年。 文年開他玩笑:「你這樣我會覺得你是一時見色起意。」 邵向載不明顯的一愣,隨后就被他利用別的話題岔過去了。 九月上旬,學校開學了,要入秋的時節薰中辦了場秋游,當天來回,說是給高三生最后的福利,把他們拉去了隔壁市的一所公園。 公園附近有步行街,學生們可以自由選擇要在公園休息或是去步行街買吃買喝,并在傍晚六點回到公園集合。 學校出了錢,要放煙火。 邵向載先是跟著班上同學在公園胡亂晃了幾圈,才悄悄脫離隊伍跑去和在步行街的文年匯合,兩人在人少的地方牽手,共吃一支冰淇淋,人多的時候,邵向載就把手搭在文年肩上,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用手指珍惜的摩娑文年頸間的肌膚。 「如果我沒有來借住你們家,你說我們還會遇到嗎?」文年吃完一串烤年糕,用紙擦了擦手問道。 「會,」邵向載用拇指拭去他下巴不慎沾到的黃豆粉,「就算高中沒有,大學沒有,也總有一天會碰見。」 文年轉過頭去看他,對著他笑,「看來你是相信命運的。」 「嗯。」邵向載認真應道,就算談了戀愛他臉上還是時常掛著那副淡然的神情,但他的眼神卻總會在接觸到文年時與他糾纏。文年常說,那里面的東西就像一片汪洋大海,緊密溫柔的拽著自己在其中浮沉。 兩人沒有單獨逛很久,薛紳就來了,看到邵向載一張佔有慾過度的臉,不禁嘖嘖嘖了好幾聲。 「我承認我之前常說小年的臉漂亮,但你也知道我是直男,直男兩個字你知道什么意思嗎?就是我對男的沒興趣。你別每次見到我都像見到情敵一樣,我會害怕你知道嗎?」 邵向載嗤笑了一聲,「你見過哪個直男常把另外一個男的臉漂亮這事掛在嘴邊?反正我只見過你一個。」 「那別的直男沒眼光怪我囉?」薛紳無奈的攤手,「而且我說的明明是實話!不然你自己說,小年的臉不好看嗎?」 「好不好看用你跟我說?」邵向載抬腳就想踹他,「還有從現在起,你不準喊他小年。」 「不喊小年我喊什么?」薛紳小心的看了眼文年,試探道,「嫂子?」 邵向載眉尾一挑,還沒說話,就被文年打斷了,「別別別,別喊嫂子,叫我名字就好了,拜託。」他擺擺手,可不希望這種稱呼用在自己身上,再怎么樣他也是男的,私底下開開玩笑可以,但認真的話就有點怪了。 看出他的抗拒,邵向載抿抿唇什么話都沒說,薛紳眼珠子一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嘻嘻調侃了文年兩句,從善如流地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