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上)
余汐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凌潮晚上會去酒吧工作。畢竟如果沒要緊事,他們往往都在一塊兒寫作業,如果他要去,也只能是晚上十點之后。 而這個時間節點,在她與周辰往開始有頻繁的交集后,變得不確切,或許他七點就去了,也或許只要一和自己分開,他就去了。 回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大概摸清了凌潮的行蹤,于是隔天周六晚上,她乘車前往Lose Demon。 公交車上乘客不算多,位子有,但她選擇扶著欄桿站在后門前,似乎生怕坐過站,畢竟那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車門開了又關,她看著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忙碌的街頭,懸浮著,被分成兩半,又合二為一。 八點鐘的酒吧人還不是最多的時候,她不知道凌潮什么時候來,只好坐在吧臺等他,酒保問要不要喝什么,她點點頭,“隨便。” 酒保調侃:“這里沒有叫隨便的酒。” 汐伊呆了呆,她漫無目的地看著上方的菜單,忽而意識到只要凌潮不來,她坐在這里就成了一個傻子,一個什么都不懂卻偏偏要裝成熟的,沒有底氣的傻瓜。 高跟鞋嗒嗒踩過來。 “給她調我那杯。” 汐伊循聲看去,昨晚舞臺上的女人倚在邊上,這么冷的天,她只穿著黑色抹胸上衣,牛仔熱褲,一雙修長美腿似白色的春藤繞在椅凳上。女人點一根煙,嘴邊便開上一朵金色小花。余汐伊不自覺挺直腰板,掃了眼自己的胸,覺得還可以。 “來找凌潮?”徐聞音問。 “我要帶他回去。” “回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啊!” “誰家?你的還是他的?” “——反正他不能呆在這里。” “為什么不能?”徐聞音呼出口煙,面目變得朦朧,“這里有什么不好?” 昨夜的場景歷歷在目,如長在心里的一根刺,她打量著面前的女人,意有所指:“這里都是喝醉酒的人。” “人?”徐聞音挑挑眉毛,抖落幾絲煙灰,“女人嗎?”她笑笑,把酒杯遞到汐伊嘴邊,“喝酒嗎小meimei?” 汐伊盯著搖晃的液體。 徐聞音:“不會?” “會。”她拿過屏息,酒一點一點刮過舌頭,流進喉嚨,喝完才感受到氣味,如同泡在酒缸里,一呼一吸都染上了味。 “你這是喝藥還是喝酒?”徐聞音頓頓,不開玩笑了,明知故問:“這么著急他,你和他什么關系?” 汐伊咳嗽幾聲,腦子突然暈暈乎乎,嘴還明白:“——朋友。” 朋友。 徐聞音心里笑笑,抬眼往后看,“喏,你朋友來了,你看他跟不跟你走。” “凌潮。”她招招手,支著吧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凌潮看過來,注意到余汐伊,短暫驚訝,沉著張臉走過去。 走至她背后,才真的確信是余汐伊。 “你怎么……” 汐伊這會兒有些遲鈍,聽到聲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轉身發現是他,下了椅子,握住他的手,“你和不和我回去?” 他看她兩腮泛著不自然的紅,掃一眼殘留著幾滴橙黃液體的酒杯,質問徐聞音:“你讓她喝酒了?” 后者攤攤手,頗為無辜。 他閉閉眼鼻子出氣,卻不好發作,垂眸看余汐伊,懊惱:“你來干什么……” “來帶你回去——和我走好不好?” 她的樣子迷迷瞪瞪,瞧著可憐兮兮,說不,他不忍心,但要他點頭,一時之間也不太可能。 何況昨天鬧得那么不愉快,誰都沖動了,說了許多不合適的話。 沖動過后,冷靜下來知道不對,卻還拉不下臉把話說清楚。 他也后悔的。明明看她為自己著急生氣的樣子,心里其實還挺開心的,但那一點點自尊心和逃避心理,偏要讓他趕她走。 余汐伊見凌潮遲遲沒反應,以為他又要說什么別管他的話,便甩開他的手,推他一把,指著對方鼻子道:“你不想和我走是不是?” 凌潮為她剛才那一推意外,沒說話。 “你今天不和我走,我就,我就真的不管你了!”火氣都在感嘆號里用盡了,她松著肩膀,再度詢問:“你和不和我走?” 凌潮看著她,沉默。 他的沉默表明一切,他不想和她走。 汐伊握緊拳頭,發泄似得捶他一下,然后撥開他往門口跑去。 今夜酒吧繚繞著古典小調,他背對她,耳朵卻一直跟隨而去,于嘈雜人聲中辨認出她腳步停了,似能聽見她內心的掙扎。 好久好久都沒有聲音,他漸漸漸漸垂下腦袋。 走了嗎? “凌潮!” 沉下去的心又跳起來,他感受到一股力量撞擊了他的背,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轉過身,她一身學生裝站在口子上,漂亮的臉蛋,烏黑的長發,她咬著下唇,神色從憤怒慢慢過渡到委屈,最終潰散為傷心無奈。 凌潮邁開步子,踢到椅子發出嘎吱聲,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低頭的功夫,余汐伊已經轉身離開了。 空蕩蕩的出口一點一點被陌生人影填滿,酒吧越來越熱鬧了。 他睫毛顫動,退回椅子邊坐下。 凌潮摸著被捶打過的地方,后知后覺她打得還挺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