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色 第86節
似被蠱惑,鐘意走進去。 顧清淮的房間整潔,冷冷淡淡沒有一點暖色調。 衣柜的門沒有關嚴實,被南博萬刨開,鐘意趕緊把狗狗抱到一邊:“不可以這樣哦,這樣不禮貌。” 她另一只手去關柜門,目光瞬間頓住,手里的東西掉一地。 她的一顆心從萬丈高崖墜落,懸崖下深不見底,連回音都沒有。 入目之處,滿柜子警服。 警襯、警褲、警服外套,深藍藏藍層層交疊。 從春秋裝到夏裝冬裝,六位警號熠熠生輝,臂章上是萬里長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 她像是被掩住口鼻扔進深海發不出一點聲音,周身發冷,只有一雙眼睛還能看。 鐘意看到衣柜擋板處,放著他的身份證,身份證下面是警官證,國徽莊嚴肅穆。 她的嘴唇緊抿,被牙齒狠狠咬住。 手指顫抖著拿起來,打開,眼前的每一幀畫面都變成慢動作。 照片上的人眉目清晰英俊,有恰到好處的棱角,警服禁欲冷淡神圣不可侵犯。 照片下方寫著:顧清淮,清遠市公安局禁毒支隊。 鐘意捂住嘴巴,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手背,毫無緣由。 警官證下面,是她和他唯一一張合影,六月初夏海天一線,他面無表情她笑眼彎彎。 是那張她在顧清淮母親墓碑前寫的卡片,被他用制作標本的方法塑封起來完好如初。 甚至是那一張她擬好的房屋出租合同,期限從這一年9月20日到白發蒼蒼。 不知什么時候被他落筆簽上他的名字,補全她所有心愿,而后在不為人知的時間地點,被他一個人珍藏。 最后,是一張卡片,寫著:中國人體器官捐獻志愿登記卡。 “鐘意,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歸期不定。” “不要說話,就一分鐘。” “我有喜歡的人。” “不可以隨隨便便因為男孩子流淚。” “鐘意,會遇到更好的人。” 原來你是警察啊…… 所以才會總是受傷,說話從來都不算數。 過往畫面眼前重現,全是顧清淮身上縱橫交錯的傷,鐘意眼淚斷了線。 是什么樣的任務要離開,歸期不定,甚至要拋棄自己的所有身份。 心臟被拉扯被撕裂鮮血淋漓的疼,她蹲在地上整個人止不住發抖。 她手指用不上力氣,好半天才撥通南野的電話。 南野:“姐,怎么了?” 鐘意:“你那天跟我說的那個同事……他叫什么名字?” 不要是他,一定不要是他。 拜托拜托,一定不要是他。 那個瞬間,鐘意無限希望顧清淮只是個酒吧服務生。 “顧清淮,婚禮那天他一直在看你,我覺得他可能想當我姐夫。” 鐘意掛斷電話,眼淚落在地板一片水漬。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哽咽著快要喘不過氣。 顧清淮是怎樣一個人在這個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度過這三個月。 讓她搬走卻又送她回家,告訴她會遇到更好的人,一個人離開。 他該有多疼啊…… 被拒絕,被拋棄,被推開,原來全部全部是他不得已而為之。 鐘意終于崩潰大哭,眼前全是那一個人的影子。 顧清淮,你在哪里。 我真的好想你…… 風吹過,書桌上那張紙輕飄飄落在地面,在冷冷月光里晦暗不清。 鐘意撿起來。 字如其人,透過那筆觸鋒利的字跡,好像能看到他。 鳳眼凌厲眼尾如利刃,鼻尖一顆淡色小痣,嘴角天生微微向下,依舊有少年的干凈青澀。 時空有一瞬間錯亂,把她的現在和他的過去交疊重合。 顧清淮因為三個月的艾滋病阻斷藥物,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腦袋昏沉、惡心嘔吐,身體里的每寸骨骼每寸血rou都在經歷碾碎重塑。 他安安靜靜在書桌前坐下來。 叩開筆蓋,沉思片刻,落筆卻是遺書。 沒有一個字是喜歡。 字字句句全是喜歡。 眼淚不斷上涌,鐘意一行字一行字看過去。 好像又聽見那道清冷的聲線,帶著笑,又或者沒有,眼眸清潤,溫溫柔柔看向她。 遺書 如果哪天我犧牲,你或許會遇到一個人。 有我的眼睛,又或者有我的心臟。 我的眼角膜,還可以代替我看你。 如果用我心臟的那個人遇到你,會忽然發現他心跳快了幾拍。 雖然你看不見我,但是我一直都在。 鐘意,不要因為任何人哭。 顧清淮 第44章 過往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在眼前倒放,那些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場景換了一個視角。 像失憶的人突然找回記憶,所有的畫面熟悉又陌生,如同大夢初醒,醉了一場。 他給人聯系方式,是國家反詐中心app的二維碼。 他的工作時間不固定,晝伏夜出經常消失,有時是三五天有時候是幾個星期。 他對自己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很好,攢下的錢全部寄回貧困山區的學校,默默資助很多像他一樣的孩子。 他受傷,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頻繁。 有時是利器所傷,有時傷口又極不平整,淤青不斷,皮開rou綻。 原來他是警察,最危險的緝毒警察。 傳說中行走在刀尖上的那一類人。 是她遲鈍,是她不懂事,是她從頭錯到尾。 顧清淮漂亮凌厲的字跡,被眼淚一點一點暈染開來。 鐘意從沒遇到過一個人,溫柔到致命,溫柔到殘忍。 你的眼睛,你的心臟,我不要它出現在別人身上。 我只想要你啊…… 那張人體器官捐獻卡被她緊緊攥在手心,掌心近乎割裂的刺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忍哭忍到呼吸急促胸口鈍疼,哽咽聲音從齒縫溢出。 手攥成拳捶過自己心口,痛苦到快要斷氣。 是不是那三個月來顧清淮默默忍受過的疼痛,現在全部回到她的身上。 眼淚變成一道透明屏障,她在這邊,顧清淮在另一邊。 這個家里遍布他的痕跡,她好像看到他,清瘦且白,冷冷淡淡拒人千里。 她看見女孩哭著問他,我可以不走嗎。她拼命笑,忍著哭,不讓他討厭。 他說不可以,去看窗外,眼神漠然,眼底卻有水光…… 她看見門被帶上,他怔怔抬眼看向她離開的方向。 而后慢慢拿起那張她手寫的、近乎兒戲的《房屋出租合同》,簽上自己名字,眼睫濕潤。 她看見他低頭去看手臂的針眼,猜測艾滋病的患者的血液是不是已經流遍他的全身。 她看見他一個人去做檢查,一個人服用艾滋病阻斷藥物,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等待這一秒疼痛過去,下一秒痛苦到來,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他看見他蜷縮在床上,開始疼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身邊只有一只天真無邪的狗狗。 當朝陽初升,他就又是那個坦蕩無畏的緝毒警察,行走在刀尖之上,沒有一刻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