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色 第35節(jié)
她小聲咕噥,覺得丟臉,但還是老實巴交實話實說:“可是我害怕。” “出息,”他冷冷淡淡像是命令,“去洗漱。” 鐘意想問你是不是嫌我煩要掛電話了,但是她不敢問,生怕聽來一句“嗯”。 于是她飛快走到衛(wèi)生間,把手機放在一邊:“我在刷牙了!在洗臉了!馬上就好!” 醫(yī)院燈光亮如白晝沒有溫度,眼前是自己摔爛的膝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正在清理傷口,鑷子、玻璃、消毒水全部絞在自己皮rou。 顧清淮聽見水聲,想起鐘意亂糟糟的頭發(fā)、蠢兮兮的奶牛顏色的睡衣,以及她那個小黃鴨的發(fā)繩。竟然比疼痛還要清晰。 耳邊水聲停下來。 顧清淮臉色蒼白到病態(tài),嘴唇已經(jīng)沒有血色,冷汗壓過他的聲音:“現(xiàn)在去睡覺。” 鐘意癟了癟嘴角,心想,是到了掛電話的時候了。 他可能只是想跟自己核實一下是不是停電,卻被自己說了這么多廢話。 躺到小床上,抱著自己的小抱枕,鐘意問:“給講故事嗎?” 聽見電話那邊的他輕哂:“你是小朋友嗎,還要睡前故事。” 顧清淮的聲音很好聽,干凈到冷淡,壓低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有種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感覺。現(xiàn)在隔著聽筒落在耳邊,親昵如耳語,耳朵變得guntang,連同臉頰一起傳染,心跳砰砰砰開始加速。 她好像能想象他說這句話的神情,英俊的,冷淡的,笑意藏得很深,輕易不讓人觸碰。 朗月清冷,星星環(huán)繞,像他眼睛。 但他眼睛要更冷也更明亮,像是結(jié)了冰的月亮,沒有一絲溫度,也不為任何人停留。 卻在這個停電的可怖的夜晚,安安靜靜聽自己說了這么多廢話。 不應(yīng)該再打擾他了,鐘意對著電話那邊乖巧道:“我要睡覺了,你掛吧,謝謝你陪我,晚安。” 電話那邊的人還沒有回應(yīng),她又著急道:“先別掛先別掛,我還有句話要說……顧清淮,早些回家,不要受傷。” 一口氣說完,她的胸口因為心跳劇烈而起伏,就好像說的不是“早點回家”,而是“我喜歡你”。 鐘意打電話,習(xí)慣對方先掛,說完這句話之后,她靜靜等著顧清淮掛斷。 她把手機放到枕頭邊,把自己的小被子乖乖巧巧蓋到下巴尖。 卻聽見他輕聲開口:“不掛。” 是在回應(yīng)她說的那句“先別掛”。 鐘意心跳忘了拍子,再次拿起手機。 電話那邊的顧清淮頓了頓,清清冷冷的聲音有些柔軟、近距離落在她的耳邊。 “我會等你睡著。” 第21章 “不掛。” “我會等你睡著。” 他字音咬得輕且清晰,好像沒有那層聽筒,就這樣附在她的耳邊,她甚至可以聽清他的呼吸。 鐘意慢慢、慢慢把臉埋進枕頭,像只小烏龜,咬著下嘴唇,唇角卻無可救藥高高翹起來。 怎么這么溫柔啊啊啊! 要扛不住了了怎么辦……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想多! 心動你又不負責……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靜得落針可聞,通話的時間一秒一秒跳動,像在計數(shù)她的心跳。 她明知道顧清淮不喜歡自己,但還是有滿滿的情緒在胸腔無限膨脹,沒有辦法抑制。 難怪好多小姑娘沉迷暗戀,究其根本沉迷的不是暗戀,而是沉迷于高嶺之花被自己拉下神壇的可能。 她和趙晚秋投緣,又因為和她的學(xué)生顧清淮住在一起,有時候查房,話題繞不開他。 趙晚秋大概是真的很了解顧清淮,她告訴她,不要被他冷臉的樣子嚇到。 顧清淮是那種你對他有一點點好都會被他認認真真記在心里的人,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被愛被呵護著長大的小朋友,他口袋里有好多糖。 你給他一塊糖,他根本不會當寶貝,轉(zhuǎn)頭就扔掉也說不定,而顧清淮不是。 他沒見過自己的爸爸,至今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沒有mama,mama在他十幾歲時就因絕癥去世。 你給他一塊糖,他會小心翼翼裝進他心房的鐵盒子。 在那些支撐不下去的時刻拿出來,悄悄看一眼,再小心翼翼放回去。 那個時候的鐘意并不相信,顧清淮那么冷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是這樣的美強慘小可憐。 可是認識越久,越發(fā)現(xiàn),趙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從不被愛,所以珍惜所有來之不易的善意。 認識這么久,她除了替他處理過傷口、在他感冒時替他量過體溫、履行一個醫(yī)生的職責,她有對他好過嗎? 竟然就換來,他給她裝小夜燈、他接她回家、他在這個寒冷冬夜哄小朋友一樣縱容耐心,等她睡著。 他人清澈干凈到冷淡,卻也溫柔到極致。 顧清淮的膝蓋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釘子碾過,那地方皮薄,皮rou之下就是骨頭,受傷沒有任何緩沖。到最后,疼到?jīng)]有知覺,他看了會,覺得那血rou模糊的一團實在沒有什么好看,又冷淡移開視線。 王楊回市局加班,秦釗連夜審訊犯人,他眼下廢人一個,什么忙都幫不上。 他開始認真思考秦釗說的話——我們的工作不能見光。 傷口清理完畢,顧清淮輸液,一個人坐在醫(yī)院走廊。 對面的小姑娘發(fā)燒,男孩子亦步亦趨陪在身邊噓寒問暖,年紀不大,厚重的外套里是藍白校服。 十六歲那年,警校開學(xué)前。 她說我們見面吧,他死里逃生一身傷,說我要打工。 電話那邊慢慢沒了聲音,鐘意的呼吸均勻綿長。 顧清淮掛斷電話。 停電的夜晚,鐘意睡得很香,甚至因為潛意識里有開心的事情,嘴角一直彎彎翹起。 翌日清早,鬧鐘響起,她看見自己枕邊的手機,突然就知道自己到底在開心什么…… 她像個兒童節(jié)等禮物的小朋友,懷著雀躍的心情去翻通話記錄,和【傲嬌大狗狗】的通話時間竟然持續(xù)了兩個小時。他果然是在自己睡著之后才掛斷的。 拉開窗簾,陽光悠悠落進她的心底。 給【純情小老弟】發(fā)出去的信息也有了回音。 顧清淮消失的那段時間,她問他怎么辦,她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個人。 【純情小老弟】給她發(fā)回來一條鏈接,鐘意點進去一看——《xx公安局突襲本市娛樂場所,抓獲不法從業(yè)者20余人》。 【純情小老弟:警鐘長鳴,引以為戒。】 鐘意的心情瞬間晴轉(zhuǎn)多云。 為什么要在她最開心的時刻提醒她最不想記起的事情呢…… 寒冬蕭條,日光都蒼白。 黑夜無限放大的恐懼和情緒褪去,她開始認認真真思考她對顧清淮的喜歡。 之前她總以為,好感可以控制,每次喜歡冒個尖兒就被她毫不留情掐滅。 后來,那些被拼命抑制的情緒,水滴凝聚成河流一般,凝聚為喜歡。 原來他說“上來吧我背你”的時候心跳可以那么快。 原來簡簡單單一句“我會等你睡著”就能讓她一夜好眠。 鐘意窩在床角,臉往膝蓋里埋。 怎么辦啊…… 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不受控制,越陷越深。 只想見他。 - 顧清淮像是人間蒸發(fā),后來,就連家里和他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都散了。 壞掉的電路被修好,鐘意幾次想要打他的電話,又幾次收回手機,心跳快得像是他在面前。看著慢慢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找不到任何聯(lián)系他的理由。 時間本來是過得很快的,她每天查房手術(shù)寫病歷。 可是顧清淮消失的時間里,她好像可以感知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鐘意換上白大褂。 她到病房時,趙晚秋正在打電話:“你自己多注意安全,知道嗎?” 鐘意呼吸一凝,不知道為什么,她直覺對面是顧清淮。 她突然就緊張得像個被提問的小學(xué)生,一動都不能動。 腦袋里有根弦,一瞬間被扯到極致。 而后電話掛斷,趙晚秋不滿嘀咕:“每次都這樣,惜字如金,這孩子。” 鐘意這才慢慢從全身僵硬的狀態(tài)下解脫出來,心底有說不出的失落。 她彎起嘴角,又變回認真專業(yè)的醫(yī)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