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4
他原本下句想說:「端看無邊這世人,唯我獨尊?!箍上胫f出來好像太霸道了點,撒嘴就不說了。 向晚身子一抖,古原比她知道的更多,更透徹,好像她才是蒙在鼓里的小孩。 她好像突然明白,古原哪會怕學校的漆黑,做了那么多次實驗,他都一個人去的。間歇性害怕,就只是不想讓向晚繼續(xù)從廣思口中知道關于王言的更多,說得害怕,充當是支開向晚的法子罷了,因為怕她好奇,怕她擔心,怕她會問這事情的延伸。 哪有什么思緒在心頭,茅塞頓開,宛如「星垂平野闊?!?/br> 分明就像白日做夢,大夢初醒。 等走到向晚家門口,也不過幾步的距離,現在倒看得清古原的眼睛,那是千山倒海排來的凄涼,就放任在心里面肆意生長。 向晚始終相信,人的眼睛不會騙人,是苦,是憎恨,是喜悅,表露無遺,藏不住的。 向晚站在門口的階梯上,多站上一階,她就能和古原平視,不必再仰著頭和他說話,她告訴古原:「班上文理分組,易安、廣司、安歌都選了理?!?/br> 古原挑了極為好看得眉,沒怎么聽其他人選了什么,只問向晚:「你呢?繼續(xù)選理?」 「嗯,選理,我背不了古言詩詞,一背就頭昏。」 她問:「那你呢,繼續(xù)選理?」 向晚此時心中無端的有個自私的想法,要是古原說選了理,搞不好就能和她分配到一個班,古原不也和陳老熟嗎。 但當古原在向晚面前乾脆的搖了頭時,那股幻想輕易就被揉碎,皺巴巴的。 「這次轉文組了?!?/br> 路燈的蚊蠅又在向著光衝撞,向晚一時之間特別羨慕那些無知的蚊蟲,至少有個目標可以去衝撞。 「為什么?」她垂著肩膀,連古原都看得出來她很失望。 但古原沒想哄的意思,畢竟這事兒是事實:「因為背書簡單啊,不花時間,還要拿時間做實驗。」 人說謊是什么狀態(tài),無理由的看著天空嗎,還是地上,腳會抖嗎,還是站三七步,手是插著嗎,還是背到身后。向晚仔細搜索著先前讀完的人類犯罪理論,她開始分析記憶中書本的每句話,想要抓到書中寫得,古原身上的漏洞。 但是為什么古原一副表情,好像真的已經決定好全心放在實驗上,不留一點退路。 他就是這個個性,固執(zhí)的個性,一旦他決心做到底,就算別人割破手腕,噴濺到他的臉上,他也只會拿出紙巾擦一擦,幫你叫了救護車后,再揚長而去。 「好吧,祝你以大展鴻圖?!瓜蛲泶沽思绨?,說完就踩上階梯,她沒有再回過頭,蹬上更高一層又一層,又打開鎖,進了屋。 古原肩膀垂了下來,他伸進口袋握緊袋中唯一那串鑰匙,背后的書包是復印好的實驗檔案,還有另一份寫滿解答的補習班試卷。 試卷的解答原本全都拷貝到隨身碟里去了,王律不放心,嚷嚷著蕭清那混貨,盡添麻煩,叫古原不必再買香菸,以后把答案印出來剪裁成小份,放進cd盒里。 古原聽了低著頭,王律以為古原不想幫忙了,引誘的說:「以后一次加五百塊錢,」王律拍了古原的肩:「你忘啦,我爸可是警察局長,不會被發(fā)現的,他會負責保護我們,警察不是都要保護人民嗎,你說對吧?!?/br> 古原沒什么不做的理由,就是覺得可惜了,可惜那牌子香菸味道挺好聞的。 古原走出小巷,夜深了,風吹得冷,街道沒有幾個人,他把鑰匙插進機車孔,加速,后輪摩出一陣白煙,一溜煙騎遠了。 高二待在學校的最后一天,許多同學還沒把東西搬回家,大包小包,身上能背得地方都背上,兩隻手還抓著好幾個塑膠袋,反倒是兩手凈空,只背個書包的向晚最為人羨慕。 易安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節(jié)放學,寫完最后一張卷子之后,背著身上家當,問向晚暑假有什么計畫。 現在已經入了冬天,連一向不怎么怕冷的向晚,都跟著圍上幾圈圍巾。 「報了補習班寒訓,就這么待上三個禮拜吧?!瓜蛲砩斐鍪?,將易安一隻手的袋子都納入自己掌心中。 眼睛擦過易安嘴唇,今天粉嫩的多。 「今天擦了唇膏?」向晚找了舒服的角度,把提袋握緊。 易安便好騰出一手挽著向晚左手手臂,眉眼笑說:「前天廣司送給我的,他說青春女生就得漂漂亮亮的。誒向晚,你覺得這個顏色好看不?」 「好看?!瓜蛲淼淖旄S易安的嘴角揚起弧度,一方面就越趨覺得易安逐漸變得成熟,開始化妝,懂得搭配衣服,好像就越配得上世俗賦予的「得體。」 「這次寒假有好長啊,不出去玩嗎,花火節(jié)之類的?」 花火節(jié)向晚知道,每年已入冬之際,這個城市就會舉辦一場花火節(jié),市長用意是說:「佈新意,除舊歲?!挂坏交ɑ鸸?jié)時候,這個小鎮(zhèn)就會涌入大批觀光客。鐘辰那時候最為繁忙,要管制動線,在花火節(jié)最后一天夜晚,明星演唱會開始,警察跟在明星前后,充當保鑣,阻擋偶爾失控的人群。 向晚對這個活動沒什么興趣,就連將臨子夜時分,那幾束煙火流光,也沒能讓向晚心頭一動。 就這么過吧,早點考完大考,好解脫。 向晚還是走得慢慢的,連著易安步伐也跟著慢,身邊比他們晚出來的同學都從他們身旁經過,向晚和易安在校門口分手,向晚在六點以前要去補習班繳交暑期報名表,易安匆匆往向晚手里塞上一支口紅,看見口紅穩(wěn)妥放在手心,說一句:「送給你!」就跑走了。 向晚打量手心那支口紅,它有黑色外身,全身都是黑色的,選轉出來的弧度優(yōu)雅極了,連口紅的色號都是很適合向晚唇色的。 看來易安早就看上這支口紅,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送。 向晚走到補習班門口,難得電梯零星站幾個人,她得以吹著電梯那微薄的不得了的空調上樓。 王老師今天換了套西裝,幾個男同學打趣問說:「王老師今天是要去相親?」 向晚腳步一停,好像來得不太合時宜,王老師卻一眼看上她,招手讓向晚過去:「是要繳報名表嗎?」 向晚擦過一個男生的肩膀,那男生的肩膀比古原的厚實多,撞起來疼。 其中一人突然指著向晚的鼻子,沒忍住語氣中的驚訝:「我認得你!」 向晚狐疑抬起頭,她也認得,那晚音樂會她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于是她說:「野暮?」 顧亭猛地點頭:「對、對,野暮,你是向晚?」 「全校第一?」 圍在顧亭身邊眾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眼前這弱不禁風的女孩考了個全校第一? 「對,有什么事嗎?」向晚眼睛垂下來,盯著顧亭襯衫扣。 顧亭也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想打個圓場,就往后指著:「找古原嗎?他在里面?!?/br> 向晚自從知道古原選文之后,心里就升起沒來由的怒火,不對古原,不對任何人,可她就是氣。眼下這么多人,向晚來這補習班本就沒有找古原的意思,原本要拒絕顧亭,但看著顧亭急切的眼神,下意識還是答應,一步兩步推開后面教室的門。 教室冷氣開著,幾百人的座位如今只剩古原一個人,靠在窗前,旁邊桌子上有一份麥當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