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3
很神奇的是,向晚一整夜都沒有打嗝,直到兩人走出實驗室,儘管已經十點多,但向晚一點想打嗝的慾望都沒有。 古原帶向晚走回原本的路,青蛙聲填蓋彼此的腳步聲,到一個交叉口時,古原轉過身,身邊太暗了,周遭都霧濛濛的,連古原都是一個不清楚的模糊影子。 向晚瞇起眼睛:「你要跟我說話?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過了幾秒古原張口笑了,很爽朗的笑聲,幾乎把青蛙給嚇跑了。 他攢起向晚書包的提袋,也不考慮了,邊走邊問:「前幾天看到一個地方很美,帶你去看看。」 他知道,向晚自然是隨他去的,古原就是知道。 向晚沒想到的是,時隔幾個月,她又重新坐上古原摩托車的后座,古原的背不再離她兩個拳頭的距離,她能清楚看見古原背后襯衫上的每一絲皺摺。 而當古原把摩托車停在那藍色書店門口前,才讓向晚覺得不可思議。 等古原把摩托車停好,指著店門口那一排黃花,似乎是剛澆得水,每一片葉子透過路燈的照射,水珠閃閃發亮。 「前幾天路過突然看到的,真的有這種花。」 向晚看著徐晚意推開門,拿著一個紅色膠花壺,看到向晚便舒展了眉,打了聲招呼:「鐘辰也在里面。」 古原看見徐晚意甚至和他勾肩搭背起來,他一點兒都不像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樣子,他和徐晚意說:「今天花開得真好。」 徐晚意沒看他,倒是說出來的話慣著:「喜歡就拿走一盆,好好養著。」 古原看向向晚,用口語同她說:「要養嗎?」 向晚皺著眉,這盆花不大,但也不小,肯定得找個地方擺著,還得每天按時澆水:「你養吧。」 他悻悻然道:「不養吧,最近功課忙。」 向晚先行進去找鐘辰去了,放著徐晚意和古原在外邊間聊,反正今年的冬天,風吹起來也不怎么冷。 鐘辰戴著金色邊框的眼鏡,對向晚招招手,金框鏡片下的眼眸是急切的:「你覺得我去考律師合適嗎?」 他補了一句:「那孩子會愿意被我拯救嗎?」 向晚頓時想起去年那場大雨,濕紅的眼框,糅捏著諸多情緒的眼神,無情的審判。 「你可能可以給他一個完整,但是那個完整很有可能幫不了他。」向晚垂眼看著鐘辰的眼睛,鐘辰的眼睛卻看向玻璃窗外,一動也不動。 向晚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不應該繼續問,可是她太好奇了,真相與自己就隔一張紙的薄度,況且事實已經擺在那了,何不去戳破它。 于是向晚問道:「你前陣子說遇到顧麗的兒子,就是古原嗎?」 古原推開門,一陣花香便散進書店中,鐘辰輕柔說:「是。」就馬上躲進里面的小廚房,關上門,一聲也不出。 向晚搬了張椅子,她替補鐘辰的位置,拍了椅子,邀請古原坐在她身邊。 向晚趁徐晚意進去小廚房時,翻開正義,若無其事地提到:「從認識你開始你就開始做實驗,這么喜歡化學嗎?將來要走這方面的?」 古原撐著頭,閉上眼,含糊地說:「不喜歡,因為做實驗參加比賽可以保送,保送了就可以上大學。」 向晚深知古原可能不打算靠筆試成績進入大學,比起筆試,他更注重的是時間,完成了這件事情他的既得利益有多少,能花得時間還有多少。 向晚學著古原用手貼著臉,冰冰涼涼的觸感,又說:「如果比賽不盡人意呢?」 古原聽完了覺得不對勁,張開了眼,昏暗的小書店里,向晚的眼睛像被漆上了顏色,原本深色的瞳孔變色了,變得更淡了,像是灰色。 古原對這次實驗卯足了心,他知道自己聰明,有天賦,陳老也這么說他,但是他想選不一樣的路:「哪來那么多如果,」他笑著說:「做不就對了?」 向晚靜靜看著古原扯開的嘴角,一路蜿蜒直到盡頭處形成一個溝,連眼睛都瞇成一條線,線的最后是狹長的一處陰影。 向晚也跟著笑了,她嘗試牽動著臉部的神經,嘴吧的肌rou。 像是和解,和解他前陣子有理由的消失。 但是向晚忘記了,忘記真笑和假笑的差別,鐘辰教過她的,真笑會使用臉部和眼睛周圍的肌rou,真笑眼睛旁是有細微皺摺的,向晚忘記了。 古原和上次一樣,送向晚到街口,陪著她一起走進漆黑巷子。 向晚邊走邊笑話他:「怎么現在就不怕黑了。」 古原無奈道:「這可能是間歇性的。」 向晚疑惑說:「間歇性什么?」 古原話說得飛快,就像是叫向晚別再回他話一樣似的:「間歇性害怕。」堵住接下來的問句:「好了,就到這。」 一時安靜無聲,古原靠得向晚很近,向晚能感受到古原手臂的短袖袖子和自己的短袖袖子不斷來回擦過,往前往后,彷彿快生出火來。 她突然想起夕陽西下那家麵館,廣司說得王言那事。 向晚試著像寫書法,沾一筆墨水,筆下得不能太重,就輕輕一點,點到為止就夠:「王言補考,說得是真的?」向晚心里無端有著一股怒氣不敢出,憤恨不敢言,只得透過這句問句,悄悄地說。 古原笑了,他說:「這哪能說假。」說得輕飄飄的,不帶走一片云彩的逍遙。 她說:「你不生氣嗎,她可以補考,關係佔了大半部分!」 古原算是聽出向晚口中的言外之意,他彎著頭,想找到向晚閃躲的眼睛:「你是在替我煩惱?」 「我是怕事與愿違。」向晚反駁說。 古原指著前面快到的向晚家,灰色墻:「我的選擇,怎么到你替我分擔了。」 「我擔心你!」向晚澄清。 向晚停下腳步,不走了,古原不想提的,她偏想說。 「你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古原也停了,站在離向晚兩三步的距離,路燈須臾就暗了下來。向晚擺手,好了,現在誰也看不清了。 「向晚,我和王言不一樣,你應該清楚一部份。我只能做我該做的,王言也能做她該做的,她只不過行使她所擁有的權利罷了。」 向晚仔細聽著,問:「我知道了哪部份了?我就只知道這……」 「我媽是顧麗,這你知道的。」 「鐘辰是你叔叔,這我知道的。」 向晚語塞:「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他嘴角一勾:「徐晚意告訴我的。」 那個徐晚意!向晚咬牙。 他朝向晚勾手,要她跟上:「所以你不必擔心,你做好你,我做好我,事與愿違總得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