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透過大榕樹葉的縫隙，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將各處映得亮晶晶的，分外好看。節(jié)目組設(shè)置的隔離線外，十幾名大爺大媽稀稀拉拉地站著，好奇地圍觀著拍攝。

    經(jīng)過了節(jié)目組的提示，他們都很禮貌地保持了安靜。不過這次拍攝并不是直播，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黎海川也會把它剪輯掉。

    “尋味a市，與您一同開啟一場在a市的美味之旅。鮮美的食材和精妙的廚藝在碰撞之下，會綻放出如何驚艷的光芒，讓我們拭目以待——”

    俞泉念著節(jié)目慣常的開場白，念完后，又依次介紹了本次請來的兩組廚師。

    以往，他們的節(jié)目每次都會請兩到三組廚師做同一道菜，每一個館子對同一道菜的做法都會有些許不同，也不存在孰高孰低的情況。不過，當(dāng)時他們都是分開拍攝的，這么把兩組人拉到一起，還是頭一次。

    “在我左手邊的這位，就是我們市里真味館的當(dāng)家大廚，賈陽師傅。”俞泉看著提詞卡，滿臉笑容地介紹著賈陽的履歷，要說他的履歷還真不一般，獎項拿了不少，也出過自己的著作。

    聽著自己引以為豪的履歷被念出來，賈陽不動神色地挺了挺腰板。

    “而在我右手邊的這位，是我們楓前館的廚師，同時也是楓前館的老板，姜師傅。”俞泉笑著轉(zhuǎn)向姜瓷，嘴角有一絲僵硬。

    實在是……之前臺本上對這位姜師傅的介紹就不多。承辦祁氏年宴和直播間爆紅這些事跡，放在節(jié)目里都不太好說，最后能介紹她的就只有《美味變奏曲》的技術(shù)顧問身份。

    雖說他們和劇組知會了一聲，劇組也樂意他們拿這個介紹，不過，這劇都搞不好猴年馬月才播呢……

    果然，聽完俞泉的介紹，附近的大爺大媽都順從本心地站去了真味館附近的位置。

    俞泉狀若沒有留意到旁邊發(fā)生了什么，繼續(xù)往下念著詞。他們今天要做的一道菜是腌篤鮮。

    腌，指咸鮮味美的腌rou，篤，指文火慢燉，鮮，則指代菜肴中用到的新鮮食材。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微冷冬日，一鍋“咕嘟咕嘟”冒著小泡的，熱氣騰騰鮮美無比的湯菜，無疑能給這個冬日再增一抹亮色。

    等節(jié)目第一環(huán)節(jié)的流程走完，姜瓷便開始了動作。

    腌篤鮮是屬于春天的味道。

    冬日暖陽下，少女站在干凈的cao作臺前，眼眸微垂，動作不快不慢地對著新鮮的食材改刀。

    不是炫技用的刀法，也沒有其他令人驚嘆的廚技，她只是握著廚刀，耐心地處理著食材，讓手下的咸rou、火腿和鮮筍，都被改刀成恰到好處的小塊。

    像是家常一般的簡單的動作，卻被她做出了一股賞心悅目。

    脆嫩白皙的筍片切了一大盆，備好后，盛進(jìn)竹簍放在一邊，光看那脆嫩的色澤，便誘得人開始吞咽唾沫。

    緊接著，油潤微紅的咸rou被切成薄厚一致的小方片，層層方片規(guī)矩地羅列在白瓷盤上，不一會，經(jīng)歷了漫長腌制的火腿片，也被擺到了一起作伴。

    五花rou取自豬腹最肥美的部位，紅白相間，漂亮的三層花，被改刀成厚實的方片，看著就讓人生出大口吃rou的愿望。

    瓷白的雙手捏住翠綠的大蔥，一繞一折，漂亮的蔥結(jié)被甩在盆里，不一會，姜片也備好了，是嫩生生的淡黃色，如春天樹梢最新嫩的芽尖。

    食材依次焯水，簡單處理過后，再擺入陶鍋中燉煮，調(diào)味。因為這次節(jié)目的要求，姜瓷特地多備了幾口容量較大的陶鍋，將食材都擺放進(jìn)去，挨個文火燉上。

    在冬日里做一鍋春天的味道，不需要急躁，不需要激烈的情緒，只需要讓各種風(fēng)味不同的食材柔和地在慢燉中碰撞，而后，蘊(yùn)含著勃勃生機(jī)的鮮味，便會自然地滋長出來。

    這股蘊(yùn)含著生機(jī)的鮮味，無形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慢慢地彌散開來。

    “那是什么香味？”

    寒風(fēng)中，第一個聞到這股味道的鼻子，驚訝地動了動，鼻子上方的雙眼，也緩緩地睜大了。

    ……

    俞泉在走完節(jié)目的第一個流程后，下場歇了兩分鐘，便趕緊上前拍素材去了。

    相比定好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第二環(huán)節(jié)給他的自由度大了很多，臺本里只有一些他必問的問題，剩下的不少時間里，他可以自由發(fā)揮。

    俞泉是要拍兩組廚師的素材的，在黎海川的目光下，他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兩邊都聊了好一會。不過，在將必問的問題都問完好，俞泉便主動走到賈陽這聊了起來。

    他憑借過往的經(jīng)驗，幾乎可以確認(rèn)，最后的經(jīng)典鏡頭一定是出在賈陽這里的。

    真味館在節(jié)假日時簡直一座難求，就連工作日也常常爆滿，這是經(jīng)過老饕們肯定的味道，可以想見，最后美味腌篤鮮的出品，還得仰仗面前的大廚。

    俞泉笑瞇瞇的，一邊捧，一邊拋出話題引賈師傅說話，講一講制作過程中的一些可以透露的細(xì)節(jié)，還有讓食物美味的秘方。

    然而，他問完一圈，一抬起頭，就看見場務(wù)在瘋狂朝他使眼色，動作幅度大得連附近的大爺大媽都忍不住盯著他。

    俞泉：“？？？”

    “去那邊，快過去！”場務(wù)著急地比劃著。

    俞泉回過頭，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主攝影根本沒在拍他們，都去了姜瓷那一邊！

    俞泉心里一梗，那他剛剛和賈陽對話的那些素材，都拍成什么樣了？

    俞泉被眼前的情形搞懵了，突然間有點掉線。

    而在距離他們十米之外，少女已經(jīng)將工序進(jìn)行到了最后一步，食材紛紛下鍋，動作順暢又漂亮。

    但，這不是吸引攝影和導(dǎo)演的重點。

    重點是……在她的那一邊，隔著隔離線外，一群大爺大媽正伸著腦袋，氣氛熱烈地張望著。

    “小師傅，您姓姜是吧？這腌篤鮮什么時候能吃啊，你們是搞活動嗎？”一個穿著紫馬甲的老奶奶堵在隔離線外，目光直直地盯著灶上幾個大鍋。

    “還得燉上半個多小時呢。”姜瓷笑道，“我們這拍節(jié)目，你們要是能留下來啊，到時候東西出鍋了，就有機(jī)會嘗嘗。”

    “是楓前館的姜老板嗎？”另一個穿棕紅外套的阿姨擠出來，手上抓著綢布大扇子，“老張頭老跟我們推薦的，原來就是你啊！”

    “老張頭？”姜瓷有點納悶。

    “瘦瘦的，臉皺巴巴的，隔三岔五去你們店里吃東西的一個大爺！”那位阿姨描述道。

    姜瓷猜測：“張大爺？”

    “應(yīng)該是他，我們舞蹈隊的。”阿姨隨口答道，顯然她的興趣也被轉(zhuǎn)移了，不想再提老張，只是神情非常期待地盯著燉煮的陶鍋。

    阿姨看了兩秒，又問：“姜老板，我們舞蹈隊今天都在，都能來吃不？”

    姜瓷莞爾：“您剛剛跟我說這話，我肯定說行，但現(xiàn)在我說不準(zhǔn)了。”姜瓷指了一下旁邊的隊列，“要是想品嘗，可能得趕緊排隊。”

    紅外套阿姨回頭看了眼，嚇得當(dāng)場“哇”了一聲，五十幾歲的人了，大驚失色地往回跑：“等著，我這就叫他們來。”

    姜瓷在后面叫：“您走路小心點。”

    ……

    賈陽回答著余泉的問題，他能感覺到余泉偏向自己的心，內(nèi)心感到滿足，吹起牛來也更加愉快。

    他耐心地將食材在鍋里擺出了一圈漂亮的花，正打算聽余泉夸呢，手上的造型頓了兩秒，卻沒聽到主持人的下一句話。

    賈陽：“？”

    他抬起頭，就看到剛剛還在不斷詢問自己的主持人，神色有點呆呆的，然后居然忽略了他這邊的動作，直直地往姜瓷那兒走去！

    主持人走過去了以后吧，還根本插不上話——姜瓷和圍觀的市民聊得太熱烈了，每一個人都想和她講話，俞泉試圖插了幾次嘴，沒一次插成功的。

    賈陽瞪著眼，感覺額角的青筋開始跳動，手上的動作也頓了下。

    “師傅！鹽放多了！”小許著急地叫道。

    ……

    數(shù)臺不同機(jī)位的攝影機(jī)，正在將眼前的場面充分地記錄下來。

    公園游客路過時，都紛紛佇足，他們被帶著鮮香的風(fēng)熏過，臉上的表情是柔和而欣喜的，小孩子們好奇地墊腳張望，老人也忍不住抿抿干癟的嘴唇。

    黎海川看到眼前的場面，一顆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屬于美食的香氣擁有人類無法抗拒的力量。充滿生機(jī)的清香鮮味，正在逐步浸染附近的空氣，一股柔和又龐大的力量開始穿透市民公園——越來越多的游人被聚攏過來。

    聚到了姜瓷的那一側(cè)。

    黎海川：“……！！！”

    黎海川：“群演！群演呢？！”

    “黎導(dǎo)，黎導(dǎo)，補(bǔ)充的群演安排過來了。”助理在一旁小聲提醒，“剛剛您說人夠了，不用安排。”

    “哪里不用安排了。”黎海川著急道，目前的情形一邊讓他狂喜，一邊急得心里直打鼓：“快，群演給安排到賈師傅那！至少讓場面均勻一些！”

    十幾名群演聽了命令，很快聚攏到賈陽那一邊，加上之前已有的，總共有三十幾名。

    小許被幾米外，三十幾名大漢圍著，表情有些復(fù)雜。

    好了，他現(xiàn)在根本不敢看師傅的表情了。

    ……

    a市電視臺同時進(jìn)行著很多個項目。

    王茂管著其中的綜藝線條，去年一年，他手下的編導(dǎo)們兢兢業(yè)業(yè)，創(chuàng)下了不少佳績。

    “王茂，今年負(fù)責(zé)的欄目都很不錯，有豐收啊。”老領(lǐng)導(dǎo)對他也很滿意，兩人一同穿過電視大樓明亮的過道。

    “呵呵，還是要繼續(xù)努力的。”王茂客套道，路過一處時，他看向大樓外聚集的小搓人群，目光中流露出滿意。

    人群臉上的表情都比較亢奮，手上握著條幅和燈牌，正在等著他們的愛豆拍完節(jié)目后出現(xiàn)。

    “那是陳建搞的節(jié)目吧？”老領(lǐng)導(dǎo)問道。

    王茂張了張嘴，正想答話，眼前突然冒冒失失地跑過一個員工，差點撞在他身上，把旁邊的老領(lǐng)導(dǎo)也嚇了一跳。

    王茂認(rèn)出來，這是臺里的周美，也是干了好幾年的老員工了，遂不滿道：“怎么冒冒失失的，這是要干什么。”

    周美愣了下，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太著急了。剛接到電話，拍攝地需要多派些工作人員維持秩序，我正找人呢。”

    “維持秩序？”王茂有點茫然，最近臺里哪個節(jié)目是需要維持秩序的，他一時之間還沒想到，腦子里只有最近似的一個名字冒出來。

    王茂：“陳建的節(jié)目組怎么了？明星粉絲來太多了？”

    “不，不是的。”周美喘著氣，搖頭說，“是海川那邊要的，咱們的節(jié)目吸引太多市民啦！”

    王茂：“？”

    作者有話說：

    繼續(xù)吃筍(??w`? )

    第47章

    下午四點, 市民公園的角落中，一場激烈的廝殺已近尾聲。

    幾名老頭圍在一張石桌旁，滿臉肅穆, 如臨大敵地觀摩著棋局，心中急得要命，但記掛著觀棋不語的規(guī)矩，便艱難地壓抑住自己那顆指點江山的棋王之心。

    棋桌兩側(cè), 坐著一胖一瘦兩個老頭, 瘦老頭滿臉頹喪，胖老頭則氣定神閑地將兩只大胖手揣在懷里。

    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