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無厘頭
聞一久久沒出聲,耳邊盡是煙花爆竹的響聲,她在這片喧囂中凹自消化著原亦飛告知自己的信息。 原亦飛像是沒感知到她的情緒,繼續說著,“本來今年我們是去嚴棲叔家里吃飯的,但岑煦極力要求把家宴安排在這,并且他和他爸,也就是我姨夫,私下簽訂了個什么協議,協議大概內容我不清楚,但有一條是今晚在座的都知道的,那就是一定要讓你來。” 她問:“為什么一定要讓我來?” “這就得你自己去問他了。”原亦飛聳聳肩,“他之前有陣子問我要了幾個比較信得過的開鎖師傅的聯系方式,大概也是因為你吧?” 確實是因為聞一。 兩人關系起初剛“破冰”時,聞一總會私下譴責自己,反問自己是不是對他太過心軟了,以至于內心時常糾結,沒少看他不順眼,一不爽就換門鎖把人鎖外邊。 一邊糾結要和好如初,談一段正常交往的戀愛,一邊又氣不過當初的事,是以,聞一沒少折騰岑煦。 而他似乎每回都是順著聞一來,陪著她折騰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要換鎖,行,給她拆了再裝好。被她罵了之后,行,把門給拆了重新換一個,總而言之,是見招拆招,也讓聞一每回想到這事兒哭笑不得,后來沒再這么鬧過,隨他便。 而這件事從別人嘴里聽到,心里不是沒波動的。 聞一笑了笑:“原來開鎖師傅聯系方式他是從你這兒要來的。” 偏頭,岑煦正給岑年年點著手中星星狀的煙花棒,半空中炸開的絢爛煙花映在他一側臉頰,聞一看得入神,已經逐漸感到迷惘,當初內心的那股氣,是否早已消失殆盡。 “確實從我這兒來的,他對你,也是費了老大一番功夫,原本做事情處處都動腦子想的人,有朝一日追女孩也得靠無厘頭的死纏爛打。” 原亦飛話里話外盡是對岑煦的嘲笑,說完沒在這兒逗留,往長輩那邊去了。 聞一沒出聲,挨著門框又看了會兒,感到冷,腿一動,人往后退,返回門旁,拿起掛在衣帽架的外套穿上,圍巾往頸前繞,帽子也戴好,想起德芙,到廚房櫥柜里拿了狗糧。 這兩年岑煦把德芙照顧得無微不至,在前院專門給它搭了個小房子當作它的窩,小房子外邊還有模有樣的放著個紅色信箱,上頭掛著塊木牌,木牌上刻著一行字,字跡歪歪扭扭,透著股稚氣,內容是:德芙專用信箱。字跡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狗頭,童趣得很,看得她沒忍住,笑起來。 黑背德牧耳朵靈敏,老遠就聽到腳步聲,耳朵豎起動了動,腦袋也從房子里探出來,黑黝黝的一雙眼睛一下就亮了,先是對著聞一叫,而后立馬從房子里出來撲到她面前,直起身,前爪不停扒拉著她,熱乎勁兒不比當初少,反而更甚。 聞一好不容易才把它安撫好,哄著吃了點東西,又看手機時間,想到這個點兒一般都是它的散步時間,于是抓起牽引繩,問它:“要不要出去玩?” “汪!” 聽得懂,應得也特快,那雙眼就沒離過聞一。 聞一笑彎了眼,重回廳內拿了些必需品,到玄關時目光投向上邊放置的一盒煙,那是岑煦常抽的牌子,手一動,最終沒拿。 而后在前院給德芙套件小外套,背上還掛了個小書包,嘴套也戴好,牽引繩往左手腕一繞,一人一狗出門溜達去了。 后院的絢爛煙火于半空消散,幾大箱煙花終于放完,天色也陷于昏暗,岑煦將岑年年交給旁邊的一名小輩,折身,目光一掃,微愣,隨后踱步到廊下,原亦飛正饒有興致的聽著幾位長輩聊生意場的事兒,右肩一沉,轉頭,岑煦站他身側,問:“她呢。” “在門……”邊呢。 原亦飛邊應邊轉頭示意岑煦往門口看,結果發現那兒空蕩蕩,毫無一人,“我不知道啊,人剛剛還在呢。” “怎么了,亦飛?”明蕓沏茶時聽到兩兄弟的交談,抬頭問了句,“岑煦,放完煙花了?來喝杯熱茶暖暖。” “媽,我得先去找聞一,失陪。”岑煦說著,步子一轉,沒接那杯茶。 “你等等。”明蕓叫住他,從擱置在旁的包里拿出兩個紅包,遞給岑煦,“我和你爸的,給一一,你少欺負她一點,她好不容易來家里吃一次飯。” 岑煦接過,鄭重道:“謝謝媽。” “阿煦,還有我的。”岑嚴棲適時插了句話,和妻子一起,兩人各遞了一個紅包給岑煦,“給那小姑娘的。” 岑煦照做,接過時依次鄭重道謝。 明伊是最后一個遞紅包的,原亦飛在邊上眼睛都要看直了,她不搭理,將紅艷艷的利是遞給岑煦,“之前的事我清楚,你mama也都和我說了,別太責怪自己,小姑娘是很好,但你也不差。” 他抿抿唇,剛想說點什么,明伊打斷,“別道謝了,快去找人吧。” 就這么被幾位長輩趕著離開這兒,隨著步伐加快,背后,原亦飛說著自己沒新年紅包的抗議聲愈發遠了。 …… 一開始聞一真的只想繞著岑煦家來回走動散散步的,但耐不住德芙精力旺盛,她被帶著跑了好幾圈,這會兒人在道路盡頭的轉角處,靠著墻壁呼呼喘氣,德芙還在不停咬著她的褲腿兒。 聞一蹲下身,兩手捧著德芙的大腦袋,試圖跟它商量:“別,我真的跑不動了德芙,咱們回家吧,好不好?” 也不知道岑煦平時都怎么遛它的,一出來就跟打了興奮劑似的,不知疲倦,饒是聞一天天晨跑,也耐不住跟德芙這么玩兒,本來是她遛狗,最后變成狗遛她。 好不容易哄著德芙從轉角處離開,剛出來,一人一狗迎面撞上了一個令聞一意想不到卻又在意料之中的人,元以若。 她懷里抱著個牛皮紙袋,袋子邊緣往下歪斜,里頭是些許食材,聞一猜想她是要回家,而這人變化極大,頭發剪短染了淺棕色,身形消瘦,面容透著蒼白,元以若見著來人是聞一,神情也帶著驚詫。 昔日“情敵”將近三年沒見,一時之間兩人都愣,德芙率先進入備戰模式,呲了呲牙,警告似的哈氣,聞一收回目光,拍拍它腦袋,“德芙,別鬧。” 隨后無視面前的元以若,拉著狗從她旁邊離開。 “聞一。” 元以若出聲喊她,聞一步履未停,依舊走著,她再喊一聲,“我有話想跟你說。” 腳步一頓,“但我沒有,也不想跟你說什么。” 聞一再次邁出步子—— “我家和岑家斷絕往來了!”兩人相互背對著,元以若緊緊抱著手中的紙袋子,吼出這么一句話。 聞一緩緩轉身,腦內慢半拍的接收了她的話,語氣中帶著不確定:“你說什么?” 元以若也背過身來,將手里的東西一并放置一旁花壇下,幾步到聞一身前,這期間德芙不停叫,沖著她吼,聞一沒法,只能把狗往后拉,拴在了墻根底下的消防栓這兒,安撫性的摸它背,“別兇,乖乖待著。” 聞一將凍紅的雙手插進大衣口袋,下巴埋進圍巾領,她覺著是該給對方一個說話的機會,于是站定到元以若面前,“說吧。” 元以若緊盯著聞一:“我說,我家,和岑煦家,斷絕往來了。因為你,我們兩家幾十年的情分都沒了。” “為什么因為我?是因為你吧,元以若。你要不整幺蛾子,還真沒這些事兒。” 聞一輕笑著回答,她自始至終忘不了16年跨年夜自己倒在雪地里的感覺,也想不通元以若為什么至今還把錯扣到她頭上。 “是岑煦一手造成的,但他是因為你才這么做。” 元以若這話的意思是,源頭還是因為你聞一,他才會這樣。 聞一微愣:“一手造成?他做什么了?” 元以若也愣:“你不知道?” 聞一搖頭:“你們兩家的事我從不過問,他也不會跟我說。” 元以若笑得諷刺:“那你還能這么心安理得跟他在一起,今天是岑家家宴對吧,我都聽我媽說了,你心真大啊聞一。” 聞一懶得聽她在這兒話里話外的嘲諷自己,說:“你要繼續這么打啞迷的話,我不奉陪。” “聞一,跨年夜你住院那天,岑煦打了我一巴掌。” 元以若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將聞一邁開的步伐再次硬生生逼停了,脊背瞬間僵硬,她再度慢慢轉回身,腦袋一下發懵,半晌,嘴皮子輕輕碰,唇間呼出寒氣,“你再說一遍。” “他打了我一巴掌,聞一,”元以若眼眶發紅,開始娓娓敘述,“從我記事起,我就認識他了,我們兩家的關系甚至是在我和岑煦還沒出世前就很好。因為他的家庭環境,從幼兒園開始他就被明阿姨嚴厲要求學規矩,其中耳提面命的一條便是要懂得尊重女性,岑煦也一直很聽明阿姨和岑叔叔的話,我們這個圈層的長輩,誰都拿他來當作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樣,但是從高三那年之后,不一樣了。” “他因為一個女生,也就是你。他因為你,打了我。這種事兒在這圈子里一旦傳開,他能瞬間成為人人茶余飯后的談資。聞一你夠聰明的,你也經歷過流言蜚語,你能想明白吧,平時多么尊重異性的一個人,卻因為一個女生打了他從小相處到大的發小。” 聞一當然能想明白,但是她卻獨獨沒想到岑煦當時居然做到了這地步,他有多尊重女孩子聞一再清楚不過。 “岑煦因為這件事之后也不太好過,明阿姨要求他來和我道歉,他不肯,說是這輩子再也不會跟我說一句話。”她說到這兒,低頭擦著眼角泛出的淚花,手指撫過頸部,“聞一,他溫和又謙謙君子的一面可以對著所有人,但他偏執易怒的一面只因為你才會觸發。三年前我就意識到,我是徹徹底底失去他了,又或者,其實我從沒擁有過。” …… 聞一盯著面前尊嚴盡失,哭到不能自已的人,腦袋仍是懵的,她抬手揉了揉兩側耳朵,反復確認自己沒聽漏元以若說的話。聞一不笨,相反,她從踏進岑家的第一天就知道,岑煦的家庭環境,注定讓他不能在眾人面前犯錯,多的是想在背后揪他錯從而以此進行詬病的人。 他為聞一做到何種地步,他只字不提。 而聞一現在只想知道,岑煦到底還瞞了她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