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導火索
聞一最終沒有因為外界因素改變自己的理想,收到H大的通知書時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開學前那三個月她沒閑著,在H大附近報了個跆拳道班,最初半個月每天總是一回到公寓就得自己按摩筋骨,四肢酸疼得要命。 后來逐漸習慣了,大一開學忙也還是會進行每日踢板打卡,那跆拳道班的教練看她領悟得快,挺滿意,就是覺著聞一太瘦,每節課結束都叮囑她要多吃點。 聞一也每每都用一句話駁他:“教練,瘦也不妨礙我一腳踢翻一個人。” 教練多少聽說過聞一在H大的各種戰績,笑得無奈,搖頭不作聲。 嘴上反駁是一回事,聞一私底下真的有在好好吃飯,鍛煉之后胃口大開,但不管她怎么吃,就是不長rou,能怎么辦。 大一很忙,聞一總會下意識的去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不管之后多累都沒關系,似乎只有忙起來,她才不會去想一些不該想的事情,因為岑煦總會出現在她的視線范圍里。 他也選擇了H大,不過跟聞一不是一個院系,這人還秉持著高中那會兒的習性,散漫得很,大一一整年參加過的活動十根手指都數得出來,社團也沒參加,相比起其他永遠在忙碌的新生,他反倒像是大三大四階段“養老”的學長。 岑煦唯一場場不落的活動便是院里舉辦的辯論賽,居心如何聞一在當時尚且不明,但她也參加了這個比賽,秉持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賽事準則,也照樣“殺”到了決賽圈,決賽時校方給出的辯題聞一已經忘了,只記得兩人皆是隊里的一辯,對視時不帶情緒,話語里卻又夾槍帶棒,實力相近,辯論點新奇,之后便沒分出勝負。 但自從那次之后,甭管大大小小的辯論賽,只要能跟聞一對上的,總有他的身影在,于是H大里的學生總算嗅出點端倪,這倆人是有什么過節嗎,高中都是一個學校的,是死對頭嗎?還有不少心儀對象是岑煦的女孩兒來向聞一打聽過他,聞一對外一概聲稱:不認識。 好在這樣的情況也只持續到大二結束。大三時岑煦在校內出現的頻率大幅度降低,其他人不明原因,聞一同樣不清楚。 聞一遇到事兒愛衡量利弊得失的習慣也是從岑煦身上養成的,他用高中三年來教會聞一,不管什么事,做決定之前要首先考慮好后果。想到這,聞一輕笑出聲,不帶任何情緒,她和岑煦認識這幾年,經歷太多,兩人都不談愛,卻又在身體上進行最為熾熱的交纏。 挺怪的,聞一覺得怪,但情愿接受這樣的局面,她沒跨過那條線,岑煦亦是。 具體是怎么重新滾到一起的?那得歸功于良楚郁。 良楚郁就讀于H大隔壁的高校,和藍也路越一起,但他真不樂意跟這兩人待一塊兒,有自知之明,覺著自個兒身上夠亮,自動遠離小情侶去開辟屬于自己的歡樂場,腦子靈光的人在哪兒都玩得風生水起,人脈逐漸擴展起來后,也就聽說了H大王牌辯手的“傳說故事”,一時間挺樂,大二過生日時,便在路越持股的酒吧里組了個局。 要赴約的那天下午聞一恰好就跟岑煦帶的那隊打了場辯論賽,當時他言語用詞表達過于犀利,是跟平時大相庭徑的辯論風格,聞一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狀態也不佳,就這么輸了。于是人挺躁,晚上來到酒吧那會兒仍躁著,窩坐在中央的軟沙發,表情悶悶不樂的,藍也提早到了,給聞一端了杯蘋果汁來。 放到桌面后,聞一瞟了眼,問她:“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每回不高興來這兒的時候,藍也都給她點杯蘋果汁,味道酸甜酸甜的。 藍也嘴角勾了勾,伸手撓撓聞一的下巴,逗貓似的:“要不找塊鏡子給你照照,看你臉臭的,聞一你情緒特容易掛臉,自己不清楚嗎?” 聞一拍開她的手,嬌嗔瞪她一眼,道:“今天打了場辯論賽,輸了。” “你不是說過最后基本都不會宣布輸贏的嗎?友誼第一,怎么就輸了?” “反正我覺得輸了。”聞一喝了口果汁,應她,哪有單方面輸出不讓人反駁的辯方,岑煦就是,一句接一句的噎她,煩死了。 沒來得及說導火索是誰呢,那索就自個兒送上門了。 三個男生還跟高中那會兒一樣,同一時間點到,又一齊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進來,但大部分都是良楚郁在說,其余那兩人聽著,偶爾丟幾句意見。 位子在正中央,半圓狀的兩側真皮軟沙發相對擺著,三人從藍也和聞一身后過,路越伸手從后捏了把藍也的右臉,被她回頭一掌拍了手背。 聞一沒動靜,捧著果汁,后頸輕貼沙發,目光放到正對沙發的舞臺,今夜酒吧的駐唱歌手抱了把電吉他,悠悠唱著慢情歌。光線幽暗,她仰頭喝蘋果汁時,左耳垂被什么東西剮蹭了下,力道輕盈,像羽毛拂過,耳尖發癢,聞一抬手撓時側過頭,岑煦已經落座到她對面。 他抬了抬手,向走來的服務生打一記響指,服務生隨后俯下身,聽他在耳邊低語吩咐,又點點頭,往柜臺走,用托盤裝了幾種聞一叫不出名字的酒,挨個兒開好瓶塞后放置桌面。岑煦從桌面中央拿了個空杯,往里加冰,倒酒,幾種混著來。 當聞一發覺自己的視線一直在他那邊時,岑煦已經將酒調好,閑散挨上沙發靠背,眼皮一抬,對上了聞一的目光,她來不及撤,給人這么抓了個正著,這時候躲也不是個事兒,顯得她多怵似的,便迎著了,而岑煦似乎就只是隨便看看,挑了挑眉,跟她兩兩相望不過五秒,就被良楚郁攬著肩膀侃大山去了。 二世祖過生日,叫來的人可就多了,接近零點時室內人流熙熙攘攘,很擠,酒吧被包場了,聞一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人,她也快沒落腳點了,來參加生日的人挨個兒過來跟壽星嘮嗑,封閉空間里混合各種煙酒味,呼吸都難受。 聞一看了看和路越玩嗨了的藍也,指腹揉額,總有種看著女兒出嫁的無奈之感,隨后從沙發邊起身,想到吧臺前讓調酒師再給她弄杯蘋果汁。 駐唱歌手早早撤離,換了打碟師上場,動感電音伴著沖破耳膜的尖叫,就挺吵耳朵,聞一站起來后寸步難行,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貼身熱舞,斑斕燈光無規則亂晃,晃眼睛,呼吸不上來,腦袋似乎有點缺氧,開始犯暈,撥開面前幾個亂舞的人,慢慢踱步,穿梭在人群中,酒精上頭的人們甩掉平日里的包袱,再不顧忌周邊的環境。 狂歡場里,有人踩到了聞一的后腳跟,逼停了她的腳步。 聞一被迫停下,身旁不知是誰擺動手臂時肘頂到了她的腰背,那力道沒收,頂得她捂著腰往前踉蹌兩步,眉心皺,挺想回頭訓話。 而就在這會兒,腰間橫過一只有力的臂,將聞一往后帶,她也就被帶著順勢貼到了對方懷里,回頭,岑煦下巴在她額角兩公分處,兩人身體貼得很近,聞一愣怔間隙,被他半摟著到吧臺前,他側頭對調酒師說:“一杯蘋果汁。” 攔腰的那只手又抽出往后格擋開聞一身后要撞上她的人。 調酒師認得他也認得聞一,很快弄好飲品推到聞一面前,她還愣在那兒看著他,這感覺陌生又熟悉,以為兩人還得再保持一段時間,彼此當個陌路人。 岑煦右肘抵上深色吧臺,掌根支撐臉,對那杯蘋果汁抬抬下巴,又挑眉,那意思是:不喝? 岑煦的氣質相較于高中那會兒不太一樣了,張揚的少年氣內斂,經過歲月的打磨洗禮,轉換為成年男人的那股子深沉,也讓聞一更加看不懂他現下的行為。 拿起那杯解熱又解渴的冰飲,抬首灌了大半,聞一喝多久岑煦就坐那兒以這姿勢盯了多久,兩人下午剛唇槍舌劍的“吵”過一場,這會兒心平氣和坐在這反倒奇怪,更別說他剛剛的目光是那么的赤裸裸。 聞一想說點什么,張張嘴,恍然發覺這里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太吵,于是從口袋拿了手機,備忘錄里打兩字:謝謝。 再遞給他看。 岑煦看到了,坐直身子,撐臉的手改為撐上高腳椅,屏幕亮白光線映照面龐,他唇邊露了點笑意,聞一確認他看到了,想縮回手,岑煦立馬伸手捉住她手腕,再一扯,聞一始料未及,上半身被他扯過,臉一下跟他的靠得極近,唇也只差將將幾厘米就要碰上。 岑煦問:“不生氣了?” “我什么時候……”生你氣了。 他打斷:“辯論賽。” 這人…… 聞一答不出,滿腦子都是哪有在這種風月場合下跟她討論比賽的,唇抿著,左手還一動不動撐在他大腿根那兒。 “我送你回去。” 岑煦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圖,把她扶穩后丟了幾個字。 “不用,藍也會送我。” “你要不看看你手機信息?” 聞言,她低下頭,藍也兩分鐘前剛發來讓聞一自個兒回去的信息,而當時聞一恰好把屏幕給了岑煦,他也就順勢看到了那條消息。 豬隊友。 深吸氣,回他:“你剛剛喝酒了吧?我可以打車。” “就一杯。” “什么?” “我意思是,”岑煦單腳撐到地面,下了椅,“我只喝了那一杯,就你目不轉睛盯著我看的那會兒喝的,忘記了?” 說話是一點面兒都不給她了,前兩年好歹還迂回一下讓她自己細品個中含義自己做選擇,現在意圖明晃晃的,還帶著不容聞一拒絕的意思。 反正也就這一回,聞一點頭了。 但人從高腳椅下來,手心被他拉著十指相扣帶出酒吧那會兒,聞一又覺得,這事情發展開始奇怪了,可也就拉了下手,岑煦也沒干什么,聞一不禁反思,是不是她對岑煦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是以,總認為他對自己仍有所圖。 …… 車子穩穩停在聞一新租的公寓小區外,咔噠,安全帶收回原位,右手扶上車門把手,推不動,聞一皺眉詫異回頭看主駕駛那人:“我到了。” “聞一。”岑煦挨著椅背,目光朝向前方,“辯論賽是我故意,我承認。” 他挺突然就提起這事兒,聞一還懵著,她今晚早氣消了。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這么跟你玩辯論賽,你才能跟我好好說話?才肯這樣看看我?” 岑煦低著頭,邊問邊將安全帶解了,身子斜靠向她,右手忽而扣上聞一的后頸,將人往自己這邊帶,額頭接著相貼,兩人的衣料浸染了一身酒氣,濃烈縈繞周身。 聞一想否認,他已經自個兒搶先了:“我不知道你給我判的期限是多久,要多久才能跟你好好說一次話,我熬了快兩年。就今晚,就這一次,你破個例,對我心軟一回,行不行?” 岑煦這人,其實一點兒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