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德芙巧克力
下午。 一班男生在放學后向四班發起球賽邀約這個事兒傳到聞一耳朵里時,她才后知后覺,岑煦其實從來沒明面上說過不計較林博然的事,而那會兒她已經被藍也以看熱鬧的理由拽到籃球館外了。 是岑煦親自發起的邀約,并指名道姓讓林博然一塊兒來比,大多學生都不清楚內情,只覺得岑煦第一次向人發起挑戰,新鮮,有趣,于是放學后全都沒急著走,偌大的籃球館里擠滿了崇高的學生,不止高二,另外兩個年級的也聞八卦而動,紛紛在放學后來了球館。 良楚郁厚道,在前排刻意讓人占了兩個位給聞一她們,聞一是在下半場進行中場休息時進的球館,倆頂好看的女生,一個氣質閑散雙手插著兜,一個默不作聲低頭看手機,耳朵里還塞著耳機,絲毫不管周遭嘈雜的聲音。 當兩人慢條斯理踱步走入球館時便吸引了整個館里,場上場下,如潮水般的目光。 那會兒聞一手機不停震動,岑煦給她發了不下五條信息,催著她過來看,她才剛進館內就又收到了,最新的一條是:過來給你的追求者增加點信心,人都快給我搞哭了。 聞一邊走邊從兜里拿出手機,看到這條時剛落座,坐穩后立馬翻了個白眼,打字回:人是體育特長生。 發完抬頭,往場邊的計分牌看,皺眉,她好像把話說早了,目光一轉,林博然正站在球館中央,彎著腰,兩手撐膝蓋,不停喘粗氣,在聽同班男生說話。 岑煦則立于場邊,姿態悠然,右手插著兜,頸后掛條白毛巾,手指在屏幕輕點,手腕上的銀鏈輕輕晃。而元以若此刻站在他身邊,前段時間在眾人面前的對峙仿佛被她拋之腦后,她拿著瓶水,扭開瓶蓋,往他跟前遞,將要遞到嘴邊時岑煦斜了斜腦袋躲過,同時聞一手機又進了第二條信息。 低頭看,他回的。 :讓你權衡利弊,看看誰更行。 幼稚死了。 睡都跟他睡過了,還計較別人給聞一送情書的事兒,輕笑一聲,撐下巴,場邊裁判恰好吹哨,休息時間到,聞一不再回他,專心看比賽。 比分差距過大,加上一班上場的叁個主力都不是省油的燈,四班也就林博然還能打,其他都不太行,于是下半場結束得快,裁判吹長哨宣告贏的那一方時,球館內一班的或是非一班的學生全都站起來鼓掌歡呼,喝彩聲入耳,大多是女孩子,聲音大,吵得身旁的藍也忍不住捂耳朵,順帶從口袋里拿出耳機,開始放歌。 挑到了一首喜歡的,把一邊耳機摘下塞進聞一右耳里,“這不錯。” 曲風挺嗨,配現下熱烈的氛圍剛剛好。 岑煦人在中央,被一班的男生簇擁著,他笑著,挨個兒撥開圍著他的人,到場邊從包里拿過放在座椅上的手機,對身后跟過來的人比了個后退的手勢,對方懂了,沒再上前,轉頭找其他人玩兒去了,他則低下頭。 聞一側頭往他那兒看,只見岑煦點了幾下屏幕后,將手機抵到耳旁,人轉了個身,對上了她的目光。 接著,聞一擱置腿上的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是岑煦,她先側頭看了眼身旁的藍也,藍也沒注意這邊,聽著歌。于是聞一把耳機摘下,拿起手機,接了。 岑煦在贏了比賽,身后人聲鼎沸為他這一方而歡呼時,撥通了聞一的電話,隔著幾排座椅看向她,問:“牛不牛?” 聞一立刻笑了:“幼稚。” “我今天特高興,聞一。” 岑煦很少如此直白對她表露自己內心的情緒,聞一也很賞臉,問他:“為什么?就因為贏了場跟情敵的球賽?” “是因為,你穿著我的衣服,來看我的比賽,我高興的是這個,聞一。”岑煦說這段話時語速不快,一直望著她這邊的方向,眼睛特亮。 而他這副少年氣滿滿樣子在球賽之后被人拍了下來傳到貼吧,專門開了個貼,熱度持續了半個月,都在猜測他的這通電話到底是打給誰,笑得像在熱戀。 聞一起初愣了,而后反應過來岑煦近期種種惹她發飆的行為都是在鋪墊這場球賽,又笑,罵他:“心機。” 這一幕,不管時間過去多久,聞一仍舊清清楚楚的記在心里。 人聲鼎沸的球館,少年身后是為他聲嘶力竭歡呼吶喊的人,而他滿心滿眼都是身處于座位前排,那個穿著他校服襯衫的女孩。 … … 2016年8月中旬,升入高叁的聞一提前半個月開學,開學前一晚她還被岑煦壓在床上鬧騰到半夜才睡,導致第二天差點兒起不來,眼下掛著一圈淡淡的烏青色進的校門,因為升了高叁,剛開學那一個月聞一都很忙,直到9月中旬,周五,聞一才有時間和聞母見上一面。 聞母提前了半小時到崇高對面的咖啡館坐著等她,聞一進來時目光在店內掃一圈,定格窗邊,往那兒踱步。 近日,聞母將頭發剪短了,剪至齊耳,頗有女強人的味道,聞一坐下時隨口問:“媽,最近升職了?” “你怎么知道的?” “笑容滿面,太明顯了。” “是嗎?”聞母撫了撫臉頰,招手喚服務員過來點了杯冰果汁,隨后想到什么,又看一眼手機,改口,“熱牛奶吧。” 點完單,對著聞一解釋,“你最近不是生理期?mama還記得的。” 聞一感到熱,脫下校服外套,說:“沒呢,推遲了。” 這段時間作業太多,熬了幾個大夜,導致生理期沒按時來。 說完這句話時后遲遲沒聽到聞母應答,抬頭,聞母的目光正落在聞一頸前,略帶疑惑:“一一,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沒有,”聞一將外套掛在座椅扶手邊,“怎么這么問?” “那你的脖子怎么回事?”聞母抬了抬下巴,“別擋,手挪開讓我看看。”這句話就帶著壓迫感了,還有點兒長輩盤問后輩的語氣在。 聞一微愣,腦子里秒想起今早岑煦頭埋她脖頸間種了個什么玩意兒在上邊,她還忘了遮,內心把此刻在校內吃飯那人罵了個百八十遍,臉上卻仍持著笑,笑意不達眼底,扯過扶手的外套重新穿上,熱也得穿著,重復,“我說了我沒談戀愛。” 她語氣忽而強硬,聞母也愣,再開口時沒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我也是關心你,為你好。你已經高叁,快成年了,也不小了。有好感的男孩子很正常,只是要注意彼此之間的分寸。” “這些話以前沒說,那以后也不必說。要真為我好,兩年前就該把我接走,”聞一打斷她,“現在越來越忙,除了寒暑假和過年,其余時間我見都見不到你,還有我爸。” 和聞父見面的次數比聞母還少,而且每回見的時間都不長,最近他越發忙,經常連聞一的電話都接不到。 “聞一,你就熬過這最后一年,行嗎?”聞母干脆直呼她大名,支著額,眉心蹙,仿佛這個問題是天大的難事一般,不肯再費心應付她。 服務生在這時端著熱牛奶上來,輕輕放置桌面,聞一揮揮手讓人拿走,站起身,“不用了。這幾年雖然我的金錢來源基本上都來自于你和我爸,但這錢我也攢了不少,過段時間我會出去租房子住。” “岑家的人知道你做這個決定?” “我會提前告知他們的,走了媽,再見。” 剛走出咖啡館的門,心里頭罵的那人電話就來了,聞一接了,側著頭將手機夾在耳朵下,卷起外套袖子。 “干嘛。” “和你媽見完面了?” “嗯。” 那邊放了碗筷,在洗手,水聲嘩嘩傳進聞一耳朵里,挺吵,她拿開手機,離遠了點,“你有什么要說的。” “慰問你兩句,不行?” “行,當然行,拜你所賜,事兒差點敗露了。” “什么事?” 岑煦身旁沒人,他將手機擱置在洗手臺面,開了免提,抽紙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聞一踱步到校外的美食街這兒買了個飯團,燙呼呼的,小口小口的咬著,吹吹熱氣,還不忘應他:“我脖子,你干的好事。我媽差點發現了。” 岑煦問:“發現了不好嗎?” 聞一答:“為什么好?你知道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她這句話音剛落時,洗手間門外進來個男生,進來時往洗手臺這瞟一眼,目光下落時,岑煦伸手取消了免提,手擋住了來電人姓名,隨后拿起手機重新抵到耳邊,走過男生身旁,出了洗手間才問,“那我們是什么關系?” 電話那頭的聞一站在校門外,正咬了口飯團,飯團燙,隔著層包裝紙,燙得她指頭發紅,她咽下那口,才回答:“你情我不愿的關系。” “白眼狼。” 他輕笑,又斥她一句,掛了電話。 下午放學,聞一剛回到小區門外就接到了聞父的電話,知道他是為了什么事兒來找她,第一時間沒接起,先到對面便利店買了罐巧克力奶,單肩抖了抖滑落的書包帶,走進小區門內,這才一邊喝一邊摁下綠色通話鍵。 “喂,爸。” “聞一,放學了?” 聞一下意識點頭,又嗯一聲,恰好進了條新信息,是前陣子加了聯系方式的房東,這會兒發消息問她什么時候有時間過來看看房子,她開了免提,等聞父開口的空檔,腦子里想著,具體哪天才有空。 聞父在電話那頭問:“你mama說,你想搬出去住?” “對。” 她應著,人已經慢慢走到了岑煦家門外,回了兩字給房東,又將手機調回聽筒模式放到耳邊來,喝了口甜膩的巧克力奶,鐵藝門開著,跨過低矮的門欄走入前院,旁側兩聲狗叫,聞一頓時腳步一轉,踩進草坪。 聞父顯然是不同意,說了一大堆在聞一聽來全都不是事兒的理由。 “爸,我十七歲了,會做飯會做家務也有安全意識,我出去住怎么了。這里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待太久也不是個事兒。”邊說邊蹲下,挽好滑落的發絲,摸摸面前趴在翠綠草坪里的德牧。 “爸爸不同意。”聞父還想再說什么,電話那邊忽而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大概是同事,聞一隱約聽到,女人說來上交資料,聞父及時剎住話頭,“爸爸這邊有工作要先忙,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而后沒等聞一回答就先行把電話給掛了。 聞一也沒多想,把手機收進包里,面前的德牧抬腦袋拱她手心,輕哼著,她笑,“德芙,怎么自己在這兒。” 德芙,一只德國牧羊犬,是去年岑煦十七歲生日時聞一送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想養狗,最想養的品種是捷克狼犬,這個聞一清楚,但目前國內禁養,沒辦法,最后便選了德牧。 要買狗這個事他不知情,一切都是聞一和良楚郁背著他來的,德芙這名字也是良楚郁起的,那天去把小德牧接回來時他帶上了巧克力,回來的路上看到巧克力和德牧一塊兒玩的樣子,腦洞大開,想著干脆起名德芙,跟巧克力一起,組合起來就是德芙巧克力。 聞一事先也不知情他要給德芙起這名字,提前把狗接回來那幾天,聞一以保密的名義將狗寄養在良楚郁家,等到岑煦過生日當天再把狗送來。 結果送來那會兒狗已經認名了,一時之間改不了,聞一覺得沒什么,也就這么叫習慣了,但岑煦沒有,他一直不喜歡這名,問他想給狗起什么名字,他又不說,而且聞一一直覺得,他也不太喜歡德芙,養了快一年,沒怎么給狗一點好臉色,動不動就是“喂”、“誒”這么叫著。 可奇特的是,德芙居然也樂意黏著岑煦,每天傍晚跟著他出門遛彎兒,屁顛屁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