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熱豆漿
幾個女生直到下了地鐵也沒看到那對情侶的正臉,挺可惜。彭妮走出地鐵站時還在念叨:“我總覺得,那男生背影,好眼熟?!?/br> “熟吧?我也覺得熟,我以為是岑煦,”旁邊的同伴拿著手機,來回劃動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嘴里喋喋不休,“但我想著,人家放著好好的司機接送不要,來和我們擠什么地鐵?” 彭妮往她手機那兒看了眼,越看越覺得好般配,于是說:“有道理,那這幾張照片能傳我一份嗎?” “行。” 聞一和岑煦坐過站了,硬生生錯過兩站。 她有理由懷疑岑煦是故意的,一直把她堵角落里就算了,還騙她說沒到站。挺煩,摸了摸咬破皮的嘴唇,往前面那人的小腿踹一腳,踹得他步子停下,回頭看她,聞一則趁機步子加快越過他身側,沒等他,徑直出地鐵站,那人也沒追上來,正合她意。 十月清晨微涼,聞一到校外的早餐攤點那兒買了杯熱豆漿,一手握著,吸管插入,慢慢嘬了一小口,有點燙,燙到了嘴唇破皮的地方,她輕輕嘶一聲,從口袋里拿出買地鐵票留下的零錢,遞給老板,繼續往校門走,低頭看向掌心亮起的手機屏幕時避開迎面而來的行人,聞父按時打了筆生活費,聞一看著,心內盤算銀行卡里還有多少錢,開銷都花在哪兒,想著,點進微信里照例感謝了她爸一通。 聞一是在校門對面等著過馬路時碰上鐘鼎兄妹的,兩人當時正在馬路旁爭執,聞一無意在那停留,她目不斜視站在路邊等著人行道綠燈亮,期間撥了撥背包帶子,順帶撩了撩頭發,那兩人離她不遠,鐘冼臉上情緒激動,抬手時不時朝她指來,鐘鼎也順著她手指方向看過來,看到是聞一,頭極快側回,手也不停按著鐘冼的手,不讓她再指著聞一,看來是沒忘記前段時間那茬兒。 但鐘冼明顯沒完,推開鐘鼎就快步朝聞一這邊來,邊走邊吼她名字,“聞一!你別走!”那架勢,挺像來找她算賬的。 聞一猜想她是知道了鐘鼎被扇巴掌的事兒,但看起來還不清楚事情經過的細枝末節,覺得確實該跟這姑娘理理,于是身子往左邊一側,杯里豆漿微晃,熱氣彌漫,鐘冼距離她還有叁四步,聞一抬右手,掌心向外,做了個逼停的手勢,“停,就站那兒,別上前?!?/br> 鐘冼下意識停,又懊惱,“我憑什么聽你的?”說著又要往前。 “我豆漿還燙著呢,鐘冼?!迸e起左手朝她示意那杯熱騰騰的豆漿,嘴角勾了勾。鐘冼見狀,邁出的步子退回,語氣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激動,放緩了,問她,“你為什么打我哥?” “難道他沒告訴你是為什么挨巴掌?”鐘鼎從后跟上來就聽到聞一這句反問,看她一眼,聞一很確定那一眼飽含愧疚,也在下一刻看到他拽了拽鐘冼的胳膊,低聲對她說:“真不關聞一的事,我們是和平分手的?!?/br> 鐘冼明顯不信,“和平分手也不至于到被扇巴掌的地步,哥你還不肯告訴我實話嗎?” “怎么不至于?”鐘鼎還想開口解釋,聞一出聲打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當然是對方做了令我不爽快的事,我那巴掌才會落他臉上,你寧愿聽其他人的一面之詞,也不肯聽聽自己身邊人說的,”她邊說邊抬起左手,鐘鼎看到她的動作,往前一步擋在鐘冼面前,聞一笑了笑,將豆漿吸管送嘴邊,喝了口,“鐘鼎,你把你meimei保護得太好。一直被置于保護圈里,人是會變蠢的。” 說完,側頭看對面,綠燈亮起好一會兒了,沒看那兩人什么反應,步子一轉,剛想走下斑馬線,但眼角余光一閃而過的衣角太眼熟,立馬側頭看。 十五分鐘前把她堵在地鐵車廂里親的混蛋這會兒人靠路燈下,閑閑的站著,手里捏著杯和她手里一模一樣的熱豆漿,不知道在那多久了,沒看她這邊,他面前還站著一男生,直到聞一看過去了,岑煦的視線才悠悠的朝這瞥來,嘴邊接著漫開笑意。 神經。 就愛看人在這兒掰扯是非。 聞一隔空送他一白眼兒,往對面走,這回步子又穩又快,不再停留。 …… 進教室那會兒遠遠就看見藍也右手捏著封信,朝她揮,又伸出左手食指,勾了勾,“你的情書?!?/br> 情書,又是情書,聞一已經對這倆字厭煩了,接過,拆都沒拆,只看了眼上邊寫有她名字的那面,字跡眼熟,是同一個,那就沒必要看了,往抽屜一放。 “不好奇?” “嗯。最好別再有人給我遞了。” “干什么,惹著你了?” “也不是,”書包也往抽屜里放,腳背勾過椅子坐下,“就不太想要?!?/br> 萬一有人狂犬病犯了,再把她堵哪個角落啃怎么辦。 之后,情書幾乎每天一封,大抵是接連送了叁四天都沒得到回復,對方按耐不住找上門了。 聞一是在去圖書館還書的路上被堵著去路的,那會兒她懷里抱著一小摞書,人也剛走到禮堂外,這時節桂花開了,花香四溢,她每經過一次都要打個噴嚏,也就是在停下腳步打噴嚏的空檔,有人從后喊了她名字。 聞一抱著書,沒回身,小幅度轉頭看了看,一個兒挺高,膚色略黑,穿著藍色球服的男生,正被其他幾個男孩子簇擁著,推搡著將他懟到聞一面前,等到人站定在她跟前了,幾個同伴跟大功告成似的,要走前挨個兒意味深長的拍拍他胳膊。 “聞一。”他又喊了一次聞一的名字。 聞一沒應,只是抱著書看向他,對上她的目光后男生的臉一下紅了,說話都開始結巴,左手也不停撓著后腦,眼神閃躲,“就是……我給你寫的情書……不對……信……是信……你沒收到嗎?” 聞一一下就對上了,這段時間的匿名信件,“收到了?!?/br> “啊……那你怎么從來不回復我?”男生撓頭的速度慢了,歪了歪腦袋,滿眼疑惑的看著聞一。 聞一則看向他球服上的字,上邊繡著“崇高校隊”的字樣,是校籃球隊的體育特長生,俗話說,體育生大都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而這男生看起來就像腦袋缺了根筋兒似的,這么直。 她理解,不打算跟鋼鐵一樣的直男計較過多,右手在書底下掂了掂,把滑落的課外書掂上來點兒,而后回答他:“同學,你的信并沒有署上自己的姓名,我不認識你。而且,情書這個東西,送出去得不到回應已經相當于是被單方面拒絕了。最后,你連送的是情書都不敢承認,為什么要求我回復你的普通匿名信件?” 兩人之間的對話音量皆沒刻意壓低,有從身邊走過要去圖書館的學生,聽到聞一的話,側著頭往這兒看,步伐也放慢,想聽完全過程。以及剛剛推搡著男生一塊來的同伴也沒走,就在幾步路之外,全聽見了,有人比了個手勢,低聲丟了個語氣詞出來后,小小的炸鍋了下。 其實聞一的話說得夠明顯,男生也以一副虛心求教的態度聽著她說的話,等到她停下,那男孩子立馬將背在身后的右手抽出,上邊兒捏著封信,接著,換成兩手捧著,朝聞一遞去,“那你這次可以收下我的信……情書嗎?我署名了,我是高二4班的林博然。” 她略微皺眉,對上林博然清澈又炙熱的目光,眼見著他一副不接受誓不罷休的模樣,懷里的書再度往下滑,太重,聞一快要抱不住,深吸氣,呼出,語速頗快:“如果你不介意得不到回應的話。” “不介意!”她剛說完,林博然立馬將信塞到聞一懷里的書面上,興奮的低叫一聲后跑開了,和他一塊兒來的男孩子都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的,沒搞懂,這是拒絕呢還是考慮考慮。 聞一懶得管周遭的眼光與討論,快步朝圖書館走,還完書之后才卸了力,抱得兩邊胳膊都酸軟,邊從里出來邊捶打著一側手臂,手里仍捏著那封信,慢慢回教室。 這件事在之后又被拎出來引起小幅度大議論,還有人拿出聞一軍訓那會兒“大放厥詞”的光輝事跡來舊事重提,而后忽然發現,其實她這人從入校以來就沒變過,還是那么愛教訓人,還是那么無禮,也還是那么的與眾人叁觀不合。 這些都跟她無關,聞一也不在意,她只知道這會兒,她的門卡連同鑰匙一起放學校里了,這會兒站在緊閉的鐵藝門外翻著包,期間煩躁得抖了背包兩下,里頭的東西噼里啪啦響,摁了幾下門鈴,也沒人來開。 她沒法兒了,拿出手機撥岑煦的電話,不清楚他到沒到家,先撥出,幾秒后手機開始響起嘟嘟音。 漸入夜色,天際將將昏暗,聞一靠在鐵藝門外,曲起腿,鞋底一下下敲著身后的門,她低著頭,等待電話那頭接通時左側一束熾白車燈在這會兒照到聞一身前,開的還是遠光燈,光束過于亮,直接把這一條冗長的道路照得明亮。 聞一伸手擋了擋眼睛,車子緩緩駛過她面前,與她隔著五六米的距離,透過指縫,后車窗降下大半,后座里的人也從她面前一晃而過,那人挨著椅背,側著臉,只露了個下頜角。燈光太亮,聞一看不太真切。 想扭頭追逐車尾細看,電話通了,那邊兩叁聲咳嗽,聞一等他咳完,道:“我沒帶鑰匙。” “放哪了。” “學校。” “你人現在在哪?” “門外。” “站多久了?” 岑煦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讓聞一感到奇怪,平時也沒覺得他是個這么磨嘰的人,沒細想,如實答,“有二十分鐘了吧?!?/br> “哦,那就接著站?!?/br> 話音剛落,聞一還沒反應過來,罵聲也還沒出口,那混蛋率先把電話給她掛了。 “去你m……”帶有問候家人含義的詞匯剛飆出一個字母發音,聞一急忙剎住嘴,“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