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攪局
鐘鼎避而不談的事在一星期后被推到了聞一面前。 課間,聞一作為課代表,去年級組辦公室交隨堂測驗,進門時才看到岑煦也在,他站二班班主任辦公桌前,兩手背身后,站姿規矩,偶爾頷首。二班的老班邊喝著茶邊跟他說著話。 聞一收回視線,來到與他隔著兩張桌子的辦公桌旁,把手上抱著的試卷輕輕擱到桌面,提醒埋頭備課的班主任,“武老師。上節課的隨堂測驗卷子。” “嗯嗯好,謝謝你。” 武老師頭也沒抬,而他放在邊上的手機這會兒亮起,震動,發出細微的聲音。他仍舊沒任何反應,備課太過投入,沒注意。聞一往動靜方向掃了眼,提醒他:“老師,有電話。” “啊。”武老師如夢初醒,拿起手機看,眉心攏起,胸膛提了氣,鼻息則舒氣,這期間還捏捏山根,不忘揮手讓聞一先出去,接起時疲憊的口吻立刻換下。 聞一思襯著要下樓去上體育課,全程沒往岑煦那邊兒看,以至于沒注意到他這邊談話也已結束,人跟她一樣的步伐走到門邊,身影覆蓋過來時聞一才回神,抬頭看他,他也低下頭。 而后,聞一避開,站到一側,將出口讓給他。 “你先吧。” 她讓開位子他便走,一句話沒說。這態度讓聞一愣了愣,隨后想起來,她自個兒把對方惹惱的,有這態度也怨不得誰。 辦公室在二樓,聞一朝下走,發現人站在樓梯平臺那兒沒離開,插著兜靠墻邊,見著她下來,也沒任何反應。聞一不解,以為他在等誰,慢慢踱步靠近樓梯口,走過岑煦身旁就要下樓,而也就在她手即將扶上扶手時被他拉過,整個人隨即轉了一圈被帶回去,兩人一起貼到了墻面。 “有沒有點眼力見?沒聽著人在樓下談大事兒?” 聞一兩只手交迭,岑煦邊低聲說,邊從后將她手扣在身前禁錮著,令她動彈不得。 這一過程中腦后扎得松垮的低馬尾散開,皮筋兒不知道掉在哪,聞一皺眉回頭瞪他,手臂使力擺動著掙扎,讓他別抓著自己。 而后一樓樓梯旁的動靜吸引她注意力了,一開始只有女孩兒的聲音,像在控訴,話語里情緒激動,一長串的說著,樓道里風大,聞一無意要聽,是這人一直在身后箍著她的手,她忽視不了當下環境。 女生尾音落下,幾秒后,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只是我真的有我自己的苦衷。” “我不相信你!”這道女聲聞一也熟,只是暫時還沒想起來,到底是誰,她疑惑。樓下還沒吵完,“你知道貼吧里都怎么說你女朋友的嗎?你怎么喜歡這樣的人!” “我沒有喜歡她。”男生應著,似乎是有難以啟齒的理由,“我知道上邊怎么說的,這事你先暫時別看了,我有我的原因,但是不能告訴你。” 嚯。 聞一身后的桎梏在這時松開,她也隨即肘部抵上岑煦的腹部借力直起身不再挨著他,聽到了,底下的對話全聽到了,聞一回頭看他,岑煦面上仍是沒反應,但眼里帶著別樣的含義,努努嘴,對她擺出一副“這可跟我無關”的樣子。 聞一朝后退兩步,底下的“爭吵聲”漸小,她挨到樓梯邊朝下看,沒人在了,又回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奇他剛剛一副不讓她下去攪局的行為。 “不知道,你的事跟我無關。”又努了努嘴,那樣子又帥又欠扁。 聞一皺起眉:“那你攔著我不讓下干嘛?” “這不在吵架?你非要下去摻和一腳?不尷尬?”語氣里不乏嘲諷。 生氣。 為什么自從這人露出表象本質之后就總能輕易的激起聞一的情緒,僅憑三言兩語,還持著云淡風輕的看戲態度。 “既然不想管我那剛剛就別拉著我啊,神經。” 聞一白他一眼的同時罵了句,臉頰側的發絲隨風飄,她摸了摸兩邊口袋都沒找到皮筋,便直接沒理,散著長發邊下樓邊用手壓著頭頂因靜電亂翹的發絲,去cao場上體育課。現在有更讓她急于想要探索真相的事情出現,當下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看不到岑煦聽了她的話之后是何種反應。 體育課上得心不在焉,想也想不起來,剛剛樓梯邊說話的女孩子到底是誰。直到體育老師接了通電話,朝著隊伍里問:“鐘冼在嗎?鐘冼?” “老師,我在。” 一名站前排的女生舉手,應了。剎那間這道聲音便跟聞一聽到的對上了。 哦,是她啊。 “你們老班現在找你有事兒,在辦公室等你。”體育老師傳達電話那頭的意思,接著掛了。 鐘冼卻顯得很為難,站在原地躊躇了幾秒,才應:“好。”她離開的背影緩慢,慢走出五米,才稍微加快。 熱身解散后,聞一專門登了許久沒使用的貼吧賬號。藍也在旁問她看什么,她說聽到了點好奇的事。 藍也手卻覆蓋上她的屏幕,說:“我建議你別看。” 聞一問:“為什么?” 她答:“話不太好聽。” 聞一:“所以你也知道。” “全都知道。學校里,看貼吧的都知道。因為你不常看,我想著也沒必要跟你說,這話是真不好聽。我沒親自看,也是今兒才知道,剛好瞅到周穎手機屏幕里的東西。” “跟鐘鼎有關嗎?”聞一又問。 藍也面上的表情仿佛是在思慮該怎么跟她說,好一會兒,蓋屏幕的手挪開,“這得你自己看。話題跟你有關,但話題主導者我不確定是否跟他有關。” “行。”嘴上應著,手下點開。 隨意掃了兩眼,把內容大致概括好了記錄在腦海里,后知后覺的明白了一星期前秦浣的“忠告”,也懂了樓梯里岑煦的表現。 其實他們都懂,懂聞一是怎么被拋在水深火熱里被翻來覆去的議論,那些剖析她行為的語句,剖析她和鐘鼎談戀愛細節的提問,以及鐘鼎避而不談的,不尊重人的賭注。 “所以你做事之前考慮后果了嗎?” 他問過。 很早之前就問過。 聞一從沒當過一回事放心上的話在某一天被推至她眼前,她為了拒絕一樣自認為握不住的東西,想了百般法子來推拒,現在被人議論是自食其果。 她表情沒變化,握機身的手在顫,藍也看見了,拍她肩膀,“我幫你把發帖的人揪出來。” “不用了。” 其實聞一從上學開始在學校里就不愛說話,一開始因漂亮而吸引人注意,但之后也漸漸因為她淡漠的性格開始把她拋之腦后,慢慢便沒了存在感,所以她才可以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做著他人認為叛逆的事。 因為安靜,所以都認為她安分守己。這些評價和標簽扣死在聞一身上,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都認為自己的性格其實就該是這樣的。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岑煦在岑家把她堵著時說的話了,不得不說這人目光是長遠的,能懂她的行為在之后遲早要玩脫。 想著想著,聞一突然罵了句:“cao。” “嚯。說臟話了。”藍也丁點兒不好奇她怎么突然這樣,反而新鮮,“你要是生氣,你就把這些賬號都記下來,到會兒挨個兒揪出來。” 聞一搖搖頭,她沒這精力跟這群人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問藍也:“鐘冼和鐘鼎什么關系?” “這我不知道。不過,”藍也重復了一遍這兩人的名字,鼓了下掌,“和初戀男友身邊疑似親近的異性在開學前有過節。這個有點意思,你可以親自去問他。” 聞一去了,在體育課下課后就去了,不過藍也非要跟著來。站在她身后,靠著圍欄,插著兜,那模樣像極了聞一身后的門神,誰從聞一旁邊路過盯著看的都得接受一下藍也的眼神洗禮,挺有趣。 鐘鼎很快被叫出來,而在他之后走出的還有岑煦和路越,這人哥倆好的搭著路越的肩,右手腕的袖子朝上扯,手腕上戴著什么東西,一晃而過,空出的那只手和對方的在一塊比劃著,像是在說暗語,過會兒都笑起來,他沒往聞一這兒撂一眼,聞一也懶得看他。 看向鐘鼎,對方臉色不佳,聞一把原因歸結于樓梯旁吵的那場架過于耗費心神。 “怎么了聞一?突然來找我。” “鐘冼是你什么人?”她問。 鐘鼎愣了愣,像是沒反應過來聞一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某件事的樣子,推眼鏡,回答她:“她是我meimei。” “親的?” “嗯。” “好,我明白。”聞一說著,目光又被門后出來的人吸引,“我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你說。”鐘鼎面露疲憊,摘下眼鏡,沒注意到聞一看向他身后的眼神。 聞一與那人對視著,目光過于強烈,吸引對方也看了過來,隨后,對著聞一緩緩地笑了笑,聞一問鐘鼎:“學生會的賭注是什么?” 聲音大,大到身后那人都聽見,邊走邊繼續朝聞一這看,而聞一這聲含著質問,甭管看過來的究竟有幾人,聞一只想要她的答案。 鐘鼎卻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聞一,這個我們上周不是說過了嗎?” “我想知道你來追我是不是源于一個賭局?”她不肯讓步,問題再度逼近,鐘鼎臉上的難色顯露,此刻二人之間的對峙在他人看來,一個氣勢過盛,一個就是被逼問的小可憐。 去了衛生間一趟的岑煦二人此刻回來,從走廊盡頭并肩踱步著,元以若因著聞一的二連問停下腳步沒再繼續走,反而調轉步子來到鐘鼎身后,“聞一,你這是該問問題的語氣嗎?” 氣氛扭轉,一人發聲之后就會有接二連三的聲討,藍也收起散漫的樣子,亦往前,二班的人似乎在這一刻意識到了,哦,聞一是來找茬的。不明真相的人會下意識選擇相信自己班級的人,這下便將注意力放在這邊,盯著聞一。 那哥倆終于接近輿論中心邊緣了,路越往這看,然后側著頭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隨后岑煦也看過來,伸手撓了撓眉尾,看著,審視著當下情況。 聞一像是再也受不了元以若種種行為一般,脫口而出一句:“我在和我男朋友說話。” 好了,這下還有興致想管管這事兒的岑煦頓時放下撓眉尾的手,元以若還想回嘴,被他從后單臂攬著脖子,制衡著往身后拉,他袖子再次朝上扯動,手腕又露了一截,一根黑色的皮筋兒圈著冷白的腕骨,聞一只看到一眼,還想再度確認,袖子已經滑回,而他冷然丟一句:“多管閑事。” 這四個字也不知道說的誰,聞一當下就特燥,眼神都刺人,兇巴巴的掃過那些看戲的或是想要效仿元以若試圖為鐘鼎說話的人。幸而都有眼力見兒,都清楚這兩人目前的關系確實不是他們該隨便插手看八卦的事。 等人都散了,鐘鼎才應她,“不是賭局,我是真心的,聞一。”他還是溫柔,即便被聞一咄咄逼人的問,也沒生氣,好脾氣的回答她。 聞一那刀子頓時就飛不出去了,沉默半晌,“哦,是嗎。你最好如你所說的是這樣。” ··· ··· 從回廊走過,藍也點評她剛剛的戰績,“太心軟了。” “我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除了急于確認也沒想到其他辦法了,人好聲好氣的,我撒不出氣。我現在好煩,但我好像煩的不是鐘鼎這件事。” “你快玩脫了,聞一。建議你先冷卻一下,把你自己的心想清楚了再去理這些事。而且這星期要期中考了。” “嗯,你說的是。不過我現在,暫時還不能跟他斷了。” 而鐘鼎似乎也是這么想的,當晚給聞一發了信息:一一,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最近要考試了。 之后還有一大段類似于開導她的熱雞湯消息,聞一逐句看完,沒回,把手機關了。 她不會想到,正是因為長時間的冷處理,才導致之后她在這些事情多到理不過來時,選擇了自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