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下客 第17節
姜橈沒耽擱,換了干凈裙子,一打開房間門,就見隔壁走出來的男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和她出來的。不是她沒換房間,而是根本沒得換,全滿了……姜橈見他短發微濕,想,該不會剛洗完澡? “剛洗完澡。”沈問埕見她的目光,隨便胡了下頭發。 平日里,他在公開場合都不得不講究一下儀表,難得來這邊兒,沒幾個人認識他,就沒想著吹干。衣著也簡單,寬松的黑色短袖和運動長褲,除了手機什么都沒帶。 姜橈總有種重回大學校園的感覺,出了宿舍樓,一拐彎見著了剛從澡堂子出來的同年級男生……“你要覺得不合適,我去換一下?”沈問埕察覺她眼神的不對勁。 姜橈忙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不換了?”他問。……這對話,越來越不對。 “挺好的,”姜橈說,“明天正式開始集訓,記得穿工作裝。” 這話說的,仿佛她真是他領導。 沈問埕從十幾歲之后,就沒被人如此“管”過了,感覺還不錯。他來到姜橈面前,瞧著她用個暗紅色夾子胡亂挽起來的長發,只這一眼,那夾子的紅就落到了心里。 偏她還換了一身白,裙及腳面,稍一挪動便是步步生蓮。 他像誤入了月夜宮廷,兜兜轉轉尋不到來路,一轉彎,卻見水榭輕幔后的一影紅,似宮燈,似紅燭,又確確實實是位佳人。 在今夜前,沈問埕從來都以為自己是坐懷難亂的真君子,而今,卻不敢說了。他不自覺地,將這佳人鎖在目光中,低聲問:“這層的電梯在兩頭,你想往哪邊兒走?” 挺正經的一句話,從語氣到內容都是。 姜橈沒敢回視,隨便一指。也不曉得指的是東南西北。 沈問埕沒說話,也沒動。 離得近,她像能聞到他身上的水汽。 “快走吧,”姜橈小聲催,“他們在樓下,要一直看我們不下去,該上來了。” 沈問埕一笑。 這男人本就是眼含春水,這一展顏,哪里還有平日辦公大樓里的樣子。要知道,今天中午,他帶著幾個副總走進食堂,敢當面迎上去打招呼的人都不多。 “他們不敢上來,”他告訴她,“沒工作牌,誰都不能上休息區。” 有這個規矩嗎?她怎么不記得? “我給他們定的規矩,”沈問埕像在回答她的疑問,“他們自在慣了。要不這么說,早就上來敲你門,找你聊天了。” 姜橈恍然。 “你要怕碰上太多人,坐東邊的電梯。”沈問埕給了一個建議。 “不是去訓練房嗎?”她問,“以后天天要過去,怕什么?” 沈問埕瞧著她,她和他對視。 “我看你挺喜歡避嫌的,”他打趣道,“以為你不想讓人看到。” 今晚他怎么這么喜歡懟人? 不過都是善意的,她倒是聽得出來,全是因為高興在和她玩笑。 難道脫掉老板的名號,就這么高興? 沈問埕見她困惑的模樣,只覺著,再這么說沒營養的廢話,說一夜都不會乏。但樓下還等著那幫小孩兒,再不下去,真要鬧起來,一會兒說話沒邊兒弄得她不高興,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他暗暗一嘆,道:“走吧。” 言罷,他先掉頭,往東邊兒的電梯間走去。 沈問埕感受著姜橈跟在身旁,和他并肩而行,莫名地輕松,回到大學時代。這些年,他從讀書時就開始創業,一個一個公司,一批一批朋友。 他已經許久沒有記起曾經的學生時代,那些不需要背負他人命運和前途的日子了。 兩人一進電梯。 里邊兒站著七八個同樣準備下樓的選手。大家先看見沈問埕,七嘴八舌地叫著“教練”,沈問埕兩手斜插在褲子口袋里,“嗯”了聲。 他一邁進去,眾人目光馬上鎖定在了他的身后。姜副總監。 還是,穿著這么好看的姜副總監。 幾乎是同一時間,大家都發現了一個事實—— 沈教練和姜副總監從長城上就粘在一塊兒,到此時,大半夜的快十一點了,竟然還形影不離? 而且,明顯沈教練洗澡了,兩人都換過衣服了。……姜橈不是傻子,在安靜的連喘氣聲都沒有的電梯里,緩緩地轉過身,背對著電梯里一干人等,默默地看著電梯門在眼前關上。 如果讓她總結從有記憶起自己所經歷的最尷尬瞬間,此時,在北京慕田峪長城的訓練營酒店東邊右手數第一個電梯里發生的這幾秒靜止畫面,一定可以排到人生前二…… 第二十章 桃花開~ “教練。” 姜橈不自禁背脊挺直。 “嗯。”沈問埕答應著,目光在她身上。 “教練和我們去訓練廳嗎?”有人問。 “嗯。”他不好盯著人家女孩子一直瞧,總覺不夠坦蕩,于是,主動把視線移到了她夾著長發的紅色發夾。 “教練爬了一晚上長城不累啊?”換了個人問,笑嘻嘻的腔調。 “你們不也爬了一晚上?”沈問埕反問。 “我們不一樣,我們坐纜車下來的,您和姜副總監走下來的。” 沈問埕約莫猜到姜橈在尷尬什么,接著那少年的話說:“我們走得快,也不算太累。剛回房間我開了個電話會議,也算是趁著打電話休息了。” 眾人嗯嗯啊啊地應著,交換神色:又不是小孩了,誰信。 等電梯門一開,大家爭先恐后從姜橈兩旁跑出去,把這兩位留在了最后。他們躲得越明顯,越讓人有種百口莫辯……或是說,完全不知道和誰辯的苦悶。 “說錯話,讓你不高興了?”沈問埕在她身后問。 姜橈回頭,看他滿是問詢的目光。 不知怎地,有點兒心軟。人家也沒做錯什么,反倒小心翼翼的。 她搖搖頭。 兩人對話間,電梯門重新閉合。 隔著一道越來越狹窄的門縫,能看到外面有人想進來。那人一看到里邊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影,腳步一停,生生瞧著門關上了。……沈問埕的手搶在她前面,按下重新開啟。 門外人嚇了一跳,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你們先上。” “我們不上去。”姜橈也抱歉笑笑。 說完,她怕耽誤人家事,先一步邁出去,離開狹窄空間,略松了口氣。 剛才有一刻恍惚,她好像忽然很怕和他在一個封閉空間呆著。 訓練廳外,有兩個工作人員,一見兩人工作牌沒攔著。姜橈推門進去,沒等看清里面布局,一個大小伙子就蹦到了她面前:“船船姐!” doudou好久沒見她,熱情地想給個擁抱,馬上就瞧見了她身后的沈問埕,腳下一個調轉,識相地撲到了沈問埕懷里:“酒哥!” 教練他可叫不出口,還是這個稱呼親切。 沈問埕單手拍了下他的后背:“多大了,還抱。” 余下幾個過來看望他們的,都在訓練廳右側的會客角。玻璃茶幾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宵夜,幾個排行榜上的職業選手穿著休閑服,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里,等他們。 訓練營選上來的孩子們年輕,遠遠瞧著這些早封神的年輕男人們,有崇拜,有羨慕的,都在自己訓練區域,張望著那處。 沈問埕一走近,那幾個選手先后站起來,笑呵呵地爭先恐后地叫:“船船姐。” 都是在南京培養的革命友誼,比對沈問埕親熱多了。常年在排行榜上爭奪前三的more和win一左一右讓開了位子。 連續三年最佳選手的小北一伸手,指著空位說:“姐,你和哥坐一塊兒,方便說話。” 她猶豫了幾秒,想著未來在訓練營朝夕相對,坐一塊兒似乎也沒什么? 沈問埕先一步過去,坐了。他怕姜橈像在電梯里一樣尷尬,故意自然地打開一個個外賣盒子,頭都沒抬,問另一邊跟著坐下的小北:“過來路上,順利嗎?” 都十一點了,堵車都趕不上,能怎么不順利? 小北假意配合地點頭:“順利。” 姜橈在兩人自然的聊天里,坐到了給她留的位子,沈問埕身畔。 熱乎的紅豆沙幾乎同時遞到她眼前,沈問埕仍然沒看她,像隨手一遞,繼續和小北等人聊著從市區過來的路況。 姜橈悄然接了紅豆沙的塑料碗,勺子緊跟著被他塞到了自己手心里。一切如此自然,自然到他的手收回去時,她才后知后覺地體會到他的細心。 當然,這細心有點兒半吊子,一看就沒經驗,或是過于匆忙。兩人幾乎同時注意到勺子被整個懟到她的手心里,不是很衛生。 沈問埕抱歉笑笑,拆了個新的,重新給她。這次朝著她的是把手。 她低聲說“謝謝”,接過來。 餐巾紙被放到她面前。 他還細心地,抽出來兩張,遞給她。 無聲無息地被一個男人照顧,上次還是發生在……讀大學時。都說越會照顧女孩子的男人越懂女人心,沈問埕這么懂嗎? 她察覺到幾個大小伙子已經收聲,不再打擾兩人“互動”。 “你管你們說,”姜橈小聲提醒,“他們大老遠來了,別總顧著我。” “沒事兒,沒事兒,”doudou搶先道,“我們正好喘口氣。” 說著,幾人爭先恐后擰開礦泉水,猛灌。 沈問埕打開燒烤的大盒子:“喜歡吃葷的,還是素的?” “素的,”她老實回答,“晚上不吃葷的了。” 沈問埕在幾個年輕男人的注視下,把盒子里的葷素分類,素的全都朝向她那里。 “吃不了這么多。”她小聲提醒。 “你慢慢吃,”他答,“他們都是吃了飯過來的,不餓。” 大家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