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下客 第16節
“今天剛來的這些,是選拔出來的六十人,”他繼續說,“職業俱樂部的,最后一星期過來。主要看看,有什么新人能招進俱樂部。” 言外之意,認識他的職業選手,最晚到,眼前這些根本不清楚他是誰。 姜橈啞口無言。 拍照的少年們三兩湊過來,問他:“沈教練,你朋友?” “算是,”沈問埕介紹她給大家,“這是游戲公司的宣傳副總監,姓姜,訓練營二把手,配合總教練,監督你們這二十五天的訓練和選拔。在訓練營算是我領導。” 沈問埕往臺階上走,丟下最后的話:“你們熟悉熟悉,我上去看看節目在哪兒。” 少年們開心笑著,紛紛和姜橈打招呼,她回應著,身后的男人已經進了烽火臺。他們這里人多,都穿著統一的訓練服,惹了不少圍觀的目光。姜橈見游客漸多,倉促和大家說“先自由活動,等回了酒店再正式介紹”,就讓大家原地解散了。 姜橈三兩步進了烽火臺內,在幽暗的燈光里,瞧見等在那兒的沈問埕。 她想叫沈總,但想到他之前的話,沒叫出口。 沈問埕見她從狹窄的石道門進來,在她神色猶豫間,琢磨著一件事。兩人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一次次偶遇,讓他開始格外關注這個女孩兒,在電梯間時,他還以為是她的有心為之。一個男人,單身男人,碰到有好感的異性,發現對方同樣對自己有不同的感覺,自然不會排斥發展。 一切按部就班,穩步向好時,局勢突然變得不再明朗。來之前,他想的是,既然姜橈澄清都是誤會,他一個大男人就該識趣,窮追猛打不是他的性格,調整小一個月總能差不多冷靜了。未料,琢磨了一路的女孩子,就這樣出現在面前。 “節目快開始了,”眼前的姜橈避開他的目光,瞧著烽火臺外,“我聽到外邊的聲音了。” 他平淡地“嗯”了聲。 姜橈感覺他往前走了半步,離近了,心開始不受控地跳得快了。 “去看看?”他在身邊問。 “要叫他們嗎?”她故意往烽火臺外看。 “不用,”沈問埕說,“上來前,約了集合時間,讓他們自由活動。晚上不止一個活動。” 姜橈點了下頭。 沈問埕身子往前傾,她微斂了呼吸。他越過她眼前,朝著石壁洞口往外看另一個烽火臺,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如果沒興趣,我們也可以下去走走。” 危險的社交距離,但他過于坦然,她倒不好避讓開了。 “把大家丟在長城上,不太好吧?”她提醒他。 “教練看到領導來了,陪著逛逛,怎么看,都不過分?”他竟開了句玩笑。 姜橈忍不住笑了,放松稍許:“等到認識你的選手過來,拆穿你就麻煩了。” “他們不敢,”沈問埕道,“那幫小孩兒有分寸。” 兩人低聲交談著,幾個小選手跑進來,有說有笑的,一見拐彎角落里的他們,馬上識相地當沒瞧見,扭頭就鉆出了烽火臺。 他不以為意,沒有要出去的趨勢。遠處終有古箏曲子傳來。 “開始了。”她提醒他。 沈問埕沒答,低頭瞧了瞧她:“你每次見我,不用太當回事兒。我做不了多久你老板。” 姜橈驚訝,抬頭看他,想從他神態里辨出真假:“你不是剛回來嗎?” “事出有因,沒多久你就知道了,”沈問埕對她的提問,一貫回答的態度認真,“我回來有回來的理由,差不多一年卸任,之后的去向還沒定。” 古箏曲像個背景音,六百多年的烽火臺里,兩人像在歷史中,談論著微不足道的人間事。 姜橈隱隱約約地,感覺他話中有話,強制遏制深想的念頭。 “小林總知道嗎?”她試探,“還有宋總,她剛調過來,知道嗎?” 沈問埕默了片刻,跳過林涇深,直接問出:“宋一琳?” 沒等姜橈應聲,他已經用完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準確說,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上次在婚宴上,讓你為難了嗎?”他忽然問。 姜橈搖頭:“沒,不是說過謝謝你了嗎?真心的。上次你要沒過來,才真麻煩。那杯酒,我一點兒不想喝。” 沈問埕見她話語間,顯出了對那位韓總的不欲談和少許不屑,心下了然。 “我不知道你過來,以為是付聰,就讓把宣傳負責人的房間安排在我一層了,緊挨著,”他低聲問,“你要怕有人說閑話,讓人直接換。” 姜橈想想,點頭。倒是該換。 沈問埕站直身子:“走,出去看表演。” 他先一步,略貓了腰、低頭,走出烽火臺的石洞門。 姜橈慢了半拍,在心里把兩人沒連貫邏輯的對話過了一遍,貌似,在主動提醒她換房間、避嫌,怕她被人說閑話……還有那幾句,像是說,兩人僅是臨時上下級關系。 乍聽著都像朋友間的閑聊,不能深想,深想下去更像一層壓著一層的“只可意會”。 第十九章 桃花開? 當所有人都拿著纜車票,心滿意足地往纜車那里去時,姜橈悄悄往前疾走兩步,在沈問埕耳邊說:“你跟大家下去吧,我沒買纜車票……” 沈問埕腳下一頓,對前頭的少年道:“你們坐纜車下去,大巴在停車場等著。” 這一句,回頭的可不止一兩個。 姜橈面對十幾道目光,抱歉笑著,干干地道:“我忘買纜車票了。” “我們兩個走下山。”沈問埕接著說。 “不等你們?”有人問出重點。 “不用。”沈問埕答。 這一刻,眾人想,仿佛沈教練是副總監的領導,有種不容置疑的氣場。大家對“客尋酒”這個隱藏版大佬十分敬重,唯恐他得罪領導,沒法升職加薪,紛紛說,愿意和兩人一起下山。 姜橈愈發內疚,怕大家為了自己都走著下山,以眼神暗示他:你和他們走吧。 不知天太黑,還是月不夠亮,總之他沒瞧見。 沈問埕抬起手腕,瞧了眼時間:“你們晚下山一分鐘,大巴司機就要多等一分鐘。好意思嗎?” 少年們面面相覷,確實不好意思。 沈問埕打了個手勢,讓他們趕緊走。別看他剛見這批新人沒多久,大家還真服他,不敢再嘰嘰喳喳,跟著幾個臨時選出來的隊長、副隊長撤了。 姜橈倒背著手,眼瞅著大伙往纜車去。此處,只留了她和他。 “司機在山下等你?”她沒話找話說。 “沒,”沈問埕指了一下前路,讓她先行,“我自己開過來的。” 姜橈不小心露出了一副“這老板還挺接地氣”的神情。 沈問埕看懂了,不禁一笑。 “笑什么?”她喃喃。 “我也不是一步登天坐到今天這個位子的,”沈問埕邊說,邊跟著她走石臺階,“創業的時候哪有什么司機。” 原來被他猜到了。 沈問埕剛要和她說話,電話進來,不得不戴上耳機,調整到工作頻道。 兩人就這么沿著下山的石路,不緊不慢地往下走,她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怕他過于專心打工作電話,一個不小心踏空。 一開始還好,最后回頭次數多了,沈問埕忍不住按了靜音,對她說:“我會走路,你自己看好。” 姜橈不好意思笑笑,扭頭回去,專心下山。 “中午的四喜丸子,挺不錯的。”身后的男人突然說。 姜橈嚇了一跳,回頭。 “看路,”沈問埕已經結束工作電話,快走兩步,走到她身邊,“不用一直回頭看我。” 她“哦”了聲,忽然并排而行,有些不習慣:“是挺好吃的。” 說完,她緊跟著補充說:“中午是湊巧了,正好我們這桌在吃,你特助過來看見了,想買給你們嘗嘗,我才讓圓圓買的。” 說完,她想想,又說:“挺普通的一道菜,我都不記得里邊兒有什么了,你還記得?” 沈問埕等她一句跟著一句說完,才道:“有——十六個rou丸,細粉絲,白菜。還有香菜、蔥末,姜。” 說者仿佛有意,聽者怎會無心。 晚風拂面,她的臉竟被風越吹越燙。反反復復地,她不停給自己灌清醒湯,不是沒談過戀愛、年紀輕輕剛入情場的大學生,更不是……第一次被男人細心打動的小女孩了,別當真。 “平時喜歡看電影嗎?”沈問埕恰到好處地問,仿佛主動岔開話題。 她松口氣,笑著說:“喜歡。” “都喜歡什么?” “很多,”她回憶,“特別小的時候,最愛看《東邪西毒》,看了好多遍。” 沈問埕重復著這個名字:“臺詞挺經典的。” “是啊,”她提到喜歡的電影,自然開心,“好多句,我都能背下來。” “‘如果感情是可以分勝負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贏了’,”身邊的沈問埕忽然背出來,“‘但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輸了’。” 這是……電影臺詞。 沈問埕見她不語,怕她不高興,解釋說:“是電影臺詞,我挺喜歡的一句。” 姜橈笑了笑:“知道,我還記得。” 明知道是臺詞,她還是被觸動了。 等回到酒店房間,姜橈蹲在行李箱前,盯著滿箱子的衣服雜物頻頻走神,像還能聞到他車里淡淡的香氣。當時好奇問,沒想到當真是“香”,她問時,沈問埕從儲物箱里掏出來了一個小檀木盒,遞給她,說,就是這個香的味道。 而這個深紅的檀木盒,如今就在她的床頭。沈問埕隨手送她了。 正走著神,房間座機突然響了。 她接起來,那邊竟是個熟悉的聲音:“船船姐,來看你們啦。快,來,訓練房。” doudou? “你怎么來了?” “先來,先來再說。等你!”doudou果斷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