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蓋天大王
當下眾人隨云飛揚急速奔出,到得聚義廳外,廳外就是平日山寨cao練的教場。只見數十個提刀執槍的嘍羅將一人團團圍在教場中間。 數十支火把將個教場照得如白晝一般。 中間被圍的此人,是個身材矮瘦的中年漢子,著的也是山上嘍兵服飾,左手一條熟銅棍在火光映照之下黃澄澄甚是搶眼。 云飛揚與眾豪分開人群,到得此人面前。嘍兵隊列前一人向云飛揚躬身施禮道:“稟寨主,我與幾位兄弟在聚義廳外巡邏,正遇此人趴在窗下,向廳內張望,正看得聽得入神。我等知寨主正與各位英雄在廳中商量要事。這廝鬼鬼祟祟,料來不是什么好人,必欲不利于山寨。因此起身喝問,這廝見勢不妙,正要脫身,眾兄弟一擁而上。正要拿了他,現下請寨主發落!”。話音未落,山下一小嘍急奔上山,到云飛揚面前抱拳道:“適才小的沿山巡視,在山腳發現本寨軍士李忠被人殺了,全身衣服也被扒去,特上山報與寨主得知。” 云飛揚點頭嗯了一聲,吩咐那小頭目和嘍兵退下。當下近前抱拳道:“這位朋友光臨小寨,云某未嘗遠迎,確是失敬了。但本寨與閣下并無怨仇,不知為何殺了山寨軍士,有何見教,還請示下。” 沒想到,此人哈哈笑道:“遠迎嗎?我看就不必了。不錯,人是我殺的,既已來之,我也不必瞞你,我乃山東大圣門侯如宗,如今正在大金國蓋天大王手下效力。聞得大家伙正在山上喝酒吃rou,一時嘴饞,不由得也想來分得一杯羹。哈哈哈!”此言一出,不獨云飛揚,眾豪皆是一驚。這大圣門僻處山東沿海,與中原武林素無往來,聽說掌門人侯如宗一手“猴拳”和七十二路攪天棍橫掃山東,罕遇對手,想不到竟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更想不到的是此人競已投了大金蓋天大王麾下。 眾人再細看時,但見此人身形雖小,但立在當場,眼見眾人層層圍了,竟也絲毫不懼,隱隱然有一派宗師的風范。 云飛揚正色道:“老夫素聞侯掌門向在山東納福,不知哪陣仙風吹得大駕到此。” 侯如宗笑道:“江湖傳聞云寨主英爽豪邁,想不到說起客套話來竟毫不亞于山村腐儒,真是讓人笑掉大牙。看來中原武林也不過如此,盡皆浪得虛名之徒。在下不遠千里而來,本欲一會中原豪杰,看來要失望而去了。不過在下此來,卻是有一件大事要與云寨主與眾位英雄商量。”。此話一出,邊上眾豪皆是臉上變色。看來侯如宗真是存心挑釁,但眾人心下均想,此人忒也大膽,就算真是身負驚人藝業,難道就真不把眾人放在眼里,有把握勝得這許多中原武林好手。 云飛揚道:“什么大事?” 侯如宗道:“蓋天大王久聞云寨主及河北各位英雄大名,有心結納,一直未得其便,近日聽說貴寨得了昔年岳飛遺下地圖,正欲借去一觀,順便與云寨主把酒言歡,特命在下前來邀請。不意河北眾位英雄也在山寨,俗語說:來得早不如來的巧。看來大王倒可省了許多心思。不知寨主及眾家英雄可肯賞光隨在下走上一遭。” 云飛揚仰天大笑道:“請客吃飯,人之常情。但如侯掌門這樣躲在窗外這種請法,老夫活了這把年紀,卻是第一回見到。看來山東英雄,行事果與中原人物大不相同。老夫真是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了。哈哈,哈哈!” 侯如宗見云飛揚如此說,明明是說他作為一代掌門,竟是鬼鬼祟祟,不夠光明正大。不由面紅而赤,心下怒極。將熟銅棍一抬,喝道:“云飛揚,少廢話。你如識相,帶了圖速速隨我下山去見大王。不更事的,怕你到時后悔無及”。說罷,將棍朝云飛揚當頭砸來。 眾人聞得此言,心道:看來此人竟是有恃無恐。其時,宋金議和后,兩國疆界,東起準水中游,西至大散關。大行山正在大金國土之中,歸蓋天大王管轄。 這蓋天大王完顏宗賢,也是金宗室中人,昭祖四世孫,本名賽里,也是個多次領軍屢立戰功的良將,身為萬夫長,號稱蓋天大王。他與完顏宗弼,也即金兀術、龍虎大王突合速、昭武大將軍韓常號稱大金四杰。早年南征北戰,為大金立下赫赫戰功,紹興十年七月初八,他在郾城為岳飛所敗。后掌中京樞密院,自燕以南,準水以北,悉為他所管轄。其時宋金多年交戰,中原群豪趁勢而起,河北諸省雖在大金轄地,但金人號令已是不行。這蓋天大王其時忙于對付大宋岳飛、韓世忠各路軍馬,那有心思理會得山寨盜寇,待得岳飛已亡,宋金議和。邊地已無戰事,蓋天大王便動了心思,處心積慮要翦滅河北群雄。 當下眼見侯如宗銅棍當頭打下,云飛揚剛要動手,突見斜剌里縱出一人,搶在前頭,“咣”的一聲,銅棍擊在一柄單刀之上,火星飛濺。只見此人笑道:“云寨主何等樣人,和你這種不知羞恥的漢jian交手,豈不失了身份。這差使還不如我來做了。”眾人看時,正是河間白水寨寨主白雪興。 侯如宗大怒:“你是何人,這么不知死活?” 白雪興笑道:“在下雖無名之輩,對付你卻是卓卓有余了。” 侯如宗叫聲好,也不答話,一招“移江倒海”,將棍由下向上斜斜挑出,白雪興不敢怠慢,身子向后一仰,單刀豎起平平推出。刀棍相交,白雪興只覺雙臂劇震。心中暗道:“這大圣門果是有些厲害。此人身材小巧,不意竟有如此臂力”。正尋思間,侯如宗將棍舉過頭頂,一招“獨斗二郎”當空劈來,白雪興再不敢硬接,閃身避過。如此兩人拆了十余招,白雪興只是閃避,侯如宗步步進逼,眼見退到人圈邊上,眾人忙向后退。讓出一塊空地來。 侯如宗將銅棍舞成一片黃光,眼見白雪興已被光影罩在中間。單刀竟無法施展。 只聽侯如宗大喝一聲,一招“倒踢丹爐”。銅棍交于右手,往地下一撐,身子凌空,左足飛出,正踢在白雪興單刀背上,白雪興拿捏不住。此刀飛出人群,遠遠落入樹叢之中。 侯如宗大笑聲中,雙腳落地,銅棍橫掃,正要乘勢結果了白雪興性命。 突覺棍頭一緊,只見空中落下一人,手起處已將棍頭捏在手中。此人正是石人清。 侯如宗初時一驚,隨即笑道:“閣下便是到大金宮中取得地圖的石侍衛么,好功夫,好膽量。”。說話時,急起右足,往石人清捏住棍頭的左手踢到。 石人清也不撤手,將棍一帶,侯如宗一腳踢空。侯如宗見他不撤手,左手握牢銅棍,右手一拳,迎面砸來。石人清將頭一歪,已避過此拳。侯如宗一擊不中,收拳前胸,即時化拳為掌。向左手所握棍頭擊出一掌,幾乎同時,石人清潛運內力,也向自已所握的棍頭擊出一拳。 那熟銅棍如何吃得兩股大力,只聽“篷”一聲響,銅棍被擊得彎成了一根蚯蚓。眾人如何見過此等情形,轟然叫得一聲好。 再看石人清,只咚咚退得幾步。侯如宗卻被棍頭撞在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其實以侯如宗之功夫,也與石人清相差無幾,但他剛勝了白雪興,心中得意,便存了輕敵之心,故此出掌之時,未用全力,故此吃了大虧。 石人清道:“侯如宗,你還有什么話說?” 只侯如宗伸袖抹了下嘴角上的血漬,獰笑道:“嘿嘿,你侯爺爺今日大意,裁在你的手里,也無話說。不過你等也別想逃得性命。” 眾人正自詫異,只見侯如宗從懷里掏出一個炮仗,也不見他劃火石,只將引線往炮仗身上一擦,只聽“碰”一聲響,炮仗已竄上天空,“啪”“啪”“啪”三聲巨響,炮仗在空中炸得粉碎。黑夜之中,聲傳數里。天空中火星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石人清道:“你這是......” 侯如宗突然跳起,從恰才人們讓出的一個缺口,飛掠而出。人在半空,哈哈一笑:“河北群賊,你們給我聽好了,蓋天大王已帶一萬人馬,將此山團團圍住,我只是先行探些消息,你們休想走了半個。”笑聲漸遠,眾人急看時,侯如宗身影已沒入教場外樹叢中。 “報寨主,不好了,山下來了無數軍馬,打的是金兵蓋天大王旗號。”一嘍兵滿頭大汗,大叫著飛奔上山。 山上群雄皆是久經風雨的江湖大豪,聞得此言,也不由暗暗心驚。 云飛揚對嘍兵言道:“休要驚慌,傳我令,山寨一切如舊,所有當值弟兄們各就原位,不可妄動。” 又轉頭對眾雄道:“眾位英雄隨我來!” 眾人當下隨了云飛揚,也不回聚義廳,徑直繞到寨后,拐了幾個彎,便是一條極陡峭的山路通向山頂。山路高低起伏,兩邊皆是又高又密的大樹,枝丫交叉,有時橫在山路當中,十分難走。好在眾人皆身有武功,倒也不覺如何吃力。 如此走了有半盞茶的時光,眾豪突覺眼前一亮。原來山路已到盡頭。眾人出了樹林,見眼前是一塊極開闊的大石,足可容得數百人歇足。大石甚是平整,竟似有人專門打磨過一般。 云飛揚停住腳步,回過頭,一指山下道:“大家且看下邊!”。 眾人陸續上來,但覺山風撲面,衣帶被吹得獵獵作響。定晴往下看時,但見眾山一覽無遺,令人豪氣頓生胸間。再往下看,不由吸得一口涼氣,只見山腳下旗幡招展,刀槍如雪,漫山遍野皆是金人兵馬。 云飛揚也吃驚不小,初時他聽得嘍兵報告金人來襲,也沒如何放在心上。十數年來,太行山寨屢屢與金人作梗,襲其后方,燒其糧草。金人視之如附骨之蛆,必欲除之。近年來,地方官府多次派兵征剿,但一來山寨地形險要,二來云飛揚用兵有方,三來地方官府兵力究是有限,最多不過千把人馬,而山寨中人馬不下八百,平日里訓練有素,盡可一戰。故官軍數次來犯皆為云飛揚擊退。因此,這次也沒如何當回事。但此時登山一望,見山下兵馬一眼看不到頭。足有一萬多人馬,你叫他如何不驚? 原來當日石人清上京宮中取圖,并非一人。自當上宮內一等宿衛,石人清便可自由出入宮禁,那一年,云飛揚接到石人清傳書。要他速派得力之人潛入上京,合力圖事。云飛揚接書后,知石人清那頭之事已有端倪,心中大喜,當即自山寨中挑選高手即刻赴金都。 被選之人共有兩位,一人是神足孔目張行,此人腳程之快,罕見其匹。第二人是小孟嘗田華,交游廣闊,于北地人事極熟,武功自也不低。兩人得了云飛揚之令,不敢延遲,不一日到了上京,找到石人清,交換了暗號切口。便在上京城中伏了下來。 一日,石人清,突然找到兩人。說定于當晚行事,命神足孔目張行先行回山寨報信,請云飛揚派人在關內接應。又命小孟嘗準備了兩騎好馬,守在宮墻之外,只等圖一到手,即刻出城。當晚,石清果進宮盜圖,為麻里奇追趕,跌落崖下。小孟嘗失手被擒。 麻里奇拿了小孟嘗,回到宮里連夜審訊,這小孟嘗也是鐵錚錚的漢子,抵死不說。當下扒了他的衣服,嚴刑拷問。 正要用刑,一侍衛突見此人背上刻得有數個漢字。當下叫來一個識得漢字的侍衛,此人在中原多年,頗識中原文字。竟是“誓滅金賊,還我河山”八個字。麻里奇大怒,命繼續用大刑。這時,這個識得漢字的侍衛上前回道:“副都統大人,不用再問,此人必是太行盜寇。他們人人背上皆刺這八字,說是效法岳飛盡忠報國云云,甚是荒謬!”。 麻里奇得了此信息,心中疑惑。心想太行山數年來處心積慮,入宮盜取什么物事,必是十分要緊,也必不利于大金。料得太行山寨必有重大圖謀,第二日,面見金主完顏亮,將昨夜之事揀要緊處一一稟明,言稱必須早日平了太行山,久必生亂。完顏亮點頭稱是,當即下了一道手諭給中京樞密院樞密使蓋天大王完顏宗賢,要他速平太行山盜寇,并報上剿匪情形。 這次是蓋天大王早有剿滅太行眾豪之意,只是身為朝廷守土之臣,不敢擅調兵馬。得了主上手諭,如何不喜,當下一面cao練兵馬,一面派了細作,四處打探太行山寨動向。 這日聞聽細作回報,一日之間,竟有數十江湖豪士上得山去。命人再探,竟是河北各處山寨頭目齊聚太行,不由以手加額道:“人算不如天算,此天助我一舉滅了河北眾盜。當真再好不過。” 當下親自督隊,盡起手下就近軍馬,足有一萬,團團圍了太行。那是勢在必得,不容一人走了。 當下云飛揚與眾人回到聚義廳,商議對策。但眾人皆是江湖粗豪漢子,除放言一戰之外,竟無其它良策。 云飛揚當下一拍面前案子,霍地站起,對群雄朗聲道:“不錯,金狗此次前來,兵多將廣,確是前所未有。那是早有預謀,此戰看來已在所難免。我等待會齊沖下山,殺他個措手不及,或能透得重圍”。眾人齊叫有理。 當下,寨中嘍兵送了些吃的過來,眾人皆填了肚子。 此時天光已快放亮,眾人沿山道而下,到得山腰。嘍兵開了寨門,眾雄一哄而出。殺下山來,山上嘍兵緊隨其后,沖入金兵陣中。 蓋天大王當時正要攻山,見侯如宗灰頭土腳前來。侯如宗將山上諸事一一告示,蓋天大王大喜,只是想不到太行山竟是為了一張岳飛之圖。突見寨門大開,奔出數百人馬。為首數十人極是勇猛,進入陣中,竟如入無人之境。一時間,金兵死傷無數。 蓋天大王見勢大怒,命急調弓箭手。一時間箭如雨發,眾豪正與金兵殺得興起,突見箭如飛蝗般射到。紛紛舉起手中兵刃擊打亂箭,不少正與眾豪近身相斗的金兵不及閃避,中箭身亡者已自不少。原來蓋天大王眼見眾豪與已方兵士斗得正酣,如鳴金喚回已方軍士,對方必也察覺。當下也顧不得了,下令弓箭手速速放箭。 前排弓箭手羽箭一竭,第二排隨即替上。一時間箭雨竟無止歇,眾雄撐得一個多時辰,已有數人再也揮不動兵刃,立時中箭身亡,射得如刺猬一般。 云飛揚一見此情形,心中暗想,如此只要再過得一個時辰,我等必死于此箭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