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334節
獨孤不求走出去,看一眼楚娘子:“怎么回事?” 楚娘子忙和他邊說邊往外走,剛提到魚玖,魚玖就變戲法似地從墻角探出頭來,訕訕的:“師公。” 獨孤不求沒和他計較,只道:“丟人丟到故人面前去了,我不罰你,趕緊跟著去把人尋到,沒得來了廣州,還讓人住外頭的道理。” 魚玖瞬間復活過來,忙忙地跑出去安排人手尋人。 獨孤不求穿好斗笠油衣,正要上馬,就聽一聲脆脆嫩嫩的呼喚:“阿耶!你要去哪兒啊?” 梔子穿著件粉紅色的小綾襖,配玉蘭色的小裙子,一手牽著程尚食,一手舉著一枝火紅的木棉花,立在門洞那兒,忽閃著黑亮的大眼睛,小紅嘴兒“叭叭”的。 “我也要去!你上次說過帶我騎大馬上街的!” 程尚食要勸她:“阿耶有事呢,改時候再帶你騎馬。” 梔子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很是伶俐地道:“擇日不如撞日,你們這些日子都只喜歡弟弟,不喜歡我了。” 一句話說得獨孤不求心酸酸的,什么原則統統都忘了,他彎腰將小姑娘抱起,對上程尚食不贊同的眼神,訕笑。 “雨不大,我把她藏懷里,一會兒就回來了。剛好您這辛苦一整天了,也歇歇氣。” 程尚食嘆氣,人家親父女,她總在中間隔著也不算回事,不如去歇一覺。 獨孤不求便把女兒藏進油衣之中,揣在懷里,騎著馬出去了。 地頭蛇要找人,總是很容易,很快,元鶴就被挖了出來。 獨孤不求確定人之后,低聲交待梔子幾句,梔子便捏著那一枝火紅的木棉花朝著元鶴走去。 走了兩步覺著有些害怕,就又拉了阿楚壯膽:“我們一起去呀!” 元鶴回頭,先是看到藥鋪的老板娘阿楚,跟著看到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著一雙類似獨孤不求的狐貍眼,笑得彎彎的:“元二伯父!我是梔子呀!您上次寄來的風箏我很喜歡!” 元鶴啞然失笑,看著軟萌軟萌的小姑娘,那顆鋼鐵一般的心突然間也就軟了。 他蹲下去,看著小姑娘的眼睛,微笑:“原來你就是梔子啊。聞名不如見面,幸會!” 梔子還小,不大懂得和陌生人打交道,害羞地笑了又笑,將手中那枝火一樣紅的木棉花遞給元鶴。 “送給您的,元二伯父!” 元鶴伸手接過,忍不住贊嘆這長在嶺南的艷麗之花:“真好看,謝謝梔子。” 梔子開心地笑起來,想了想,突然指著阿楚道:“是楚姨送你的呀!” 第459章 番外:元鶴篇(4) 元鶴詫異地看向阿楚,那枝花拿在手里有些燙手。 “我?”阿楚將手指著自己,驚訝地看向梔子。 梔子將手背在身后,挺著圓圓的小肚皮,粉白的小rou臉上全是自得的笑:“是的呀,楚姨要否認嗎?” 阿楚看看元鶴,再回頭看看獨孤不求,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再抬眼大方地看向元鶴,微笑:“算是我送的吧。” 元鶴以為她接著會做解釋,比如說,哄孩子高興,或是對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表示歡迎。 但沒有,阿楚只道:“此花贈與英雄,聽聞郎君是真英雄,是以,贈君一枝,聊表敬意。” 這樣一說,元鶴倒是沒理由拒絕了,雖然感覺很怪。 他拿著那枝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隨從很有眼色,主動上前要接:“主君,待下仆去問店家要個花瓶供在案頭,也挺別致的。” 元鶴給了隨從一個贊許的眼神,正要將花枝交過去,獨孤不求已然大步行來。 “我來了!誰還住邸店?看不起我們嗎?走,走,走,立刻隨我回家,好酒好菜等著呢!” 于是隨從只好去收拾行囊,元鶴繼續擎著那枝花。 他很尷尬,就想把這花交給梔子幫他拿著:“你看,伯父一個大男人……” 梔子天真地道:“男人不能拿花嗎?我家阿耶還給阿娘戴花呢!” 獨孤不求臉皮很厚地站在那里笑:“小孩子不懂事。” 梔子繼續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這花很沉,元伯父拿不動?沒關系的呀,讓楚姨幫您拿!她力氣大!” 阿楚笑著,果真要去接那枝花。 元鶴扶了一下額頭,怎么也不可能扔下這枝花了。 就這么不清不楚地到了獨孤宅邸,杜清檀抱著新生兒出來見了一面,敘了幾句舊,仍然回去休息。 阿楚留下來幫著程尚食料理家務,把元鶴主仆三人的住處吃食安排得妥妥當當。 三杯酒下肚,元鶴也弄清楚了,那每月一封雷打不動的婚姻介紹信之所以突然停辦,是因為杜清檀生產不順,獨孤不求沒心思去管,并不是遭到了什么打擊。 松口氣的同時,不免為他們高興又后怕:“真不容易。” 獨孤不求嘆息:“是啊,女子不易。” 然后兩個人都想起了退位的女皇——現下已經不稱皇帝了,而是又自認為李家婦、太后。 她一口氣生了六個孩子,還走上了權力之巔,活到八十多,得有多不容易。 窗外雨聲霖霖,兩個男人面對面喝酒,想起風云變幻的前半生光景,思及那些故人,一時嘆息一時笑,有時又忍不住黯然落淚。 元鶴道:“你們打算就這么一直在這里住下去嗎?” 獨孤不求微笑:“這里的風更清新自在。” 他們夫妻一致認為,新帝和皇后看起來不怎么靠譜,后面大概還有得亂,不如再緩些年頭,等到孩子們大了,徐徐歸矣。 元鶴這一路上,早把自己的前程什么的算清楚了,因此道:“加我一個不嫌多吧?” 獨孤不求看了他一眼:“浪子想要回頭了?為什么呢?” 元鶴微笑:“上了年紀,突然貪上了口腹之欲。” 他的前半生寡淡如白水,后半生無所圖了,卻突然愛上了口腹之欲,和獨孤不求、杜清檀在一起,吃這上面虧不了他。 另外還有就是,“我乘船入海至廣州,有一夜,狂風大作,漆黑不見五指,縹搖無所依靠,仆從驚恐號哭,馬匹驚慌不安。 我獨自枯坐于艙內,倒也沒有多害怕,只是突然想起了故去的老父,早逝的生母和長兄。 想到他們的期盼,再想想自己若是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死掉都沒人知道,頗有些不甘心。” 獨孤不求懂了:“人本來就該有伴的,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就這么著吧,以后就住我家里,我讓孩子們給你養老送終。” 居然也沒再提做媒的事。 元鶴反而有些不適應:“你不會見天地給我做媒吧?” “呵呵……想得美啊你!”獨孤不求毫無保留地施展毒舌功夫:“早些年的時候,你好歹還年輕多金有權有勢,現在你有什么?” “家業遠在兩京,年紀一把,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性情,無權無勢,哪有那么多小娘子想嫁你?就算有,我也怕你看不上!” 元鶴喝多了酒,頗有些不服氣:“我不過從涼州來到這里,短短一兩個月的功夫,怎么就突然不值錢了呢?” 獨孤不求道:“因為我很久沒看到你了啊,以為你還是從前的樣子,誰知道,嘖!” 一個“嘖”代表了無數層意思。 當天夜里,元鶴氣得睡不著。 他本不是小氣的人,自來拿得起放得下,但千里迢迢來看老友,看這一家人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啥啥都好,自己被無情嘲諷,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尤其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飯時,獨孤不求唯恐他太舒服,一手牽女兒,一手抱兒子,在他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反復強調:“將來要替元家伯父養老送終啊,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很可憐的。” 元鶴再好的脾氣,也高興不起來。 這個時候,阿楚從天而降,叉著腰冷笑:“你這意思,是說我們這些沒成親的人,都活該老景凄涼?老娘有錢有房奴仆成群,誰敢給我氣受?” 元鶴深以為然。 獨孤不求冷嗤:“老了老了,體弱眼盲,就該被刁奴欺負了!” 阿楚冷笑:“便是兒女成群,也有不肖子孫,獨孤六郎,不是我笑你,五娘常常罵你,很有道理!” 獨孤不求再次冷笑:“哦。” 剛好新生兒哭鬧起來,他不高興地抱著孩子去找杜清檀:“成天就知道吃,就知道哭!” 留下一個梔子鬼精靈,左看看阿楚,右看看元鶴,一手牽一個:“我來招待兩位長輩用早飯吧。” 三個人面對著面坐下,矜持地吃吃喝喝,阿楚開口:“元郎君,剛才獨孤六郎那些話都是故意氣你的,不要放在心上。他是擔心你呢。” 元鶴微笑:“我知,楚娘子回得極好。” 兩個人,竟然就這么著搭上了話,有了共同話題。 第460章 番外:元鶴篇(5) “師父,師公,一直聊著呢!聊得可高興了!” 魚玖跑進跑出,激動地傳遞著元鶴和阿楚之間的動靜。 “這會兒在聊海外番邦的事了!” “這會兒在聊涼州有多少胡商,怎么做生意了!” “現在聊到了家里有什么人……” 獨孤不求得意洋洋地和杜清檀炫耀:“看吧,我這計策不錯吧?仿若逆子,越是強迫他這樣,他偏要那樣。不給他吧,他還惦記上了!嘿!” 杜清檀溫柔地哄著懷里的小嬰兒,笑道:“那也是阿楚聰明,知道該怎么接話。” 獨孤不求道:“我已為她做到這個地步,人也自投羅網撞她店里了,倘若這般還不能行,便是真的無緣。” 杜清檀深以為然:“都是有經歷的人,過了那些沖動的年歲,還得有話可說才行。” 獨孤不求笑瞇瞇地輕碰她的肩頭:“我和你是否有話可說?” 杜清檀嗔他一眼:“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