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333節
雖然少見,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就連他自個兒,祖上亦有胡人血統。 是以元鶴不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微微頷首:“有勞。” 女子便引他們入座,倒上一杯清水,擺上三兩樣糕餅,笑問:“看客人衣著,是才到廣州?” 廣州天氣熱,當地人衣著普遍偏薄,唯有三人,從寒涼的涼州而來,一月之內從冬到夏,衣裳沒辦法突然變薄,是以才會捂出了一身痱子。 元鶴微微頷首:“是。” 女子見他不肯多話,很識趣地笑著告退:“請客人安坐,我這便去使人延醫。” 元鶴看她走出去,用他聽不懂的當地話,語速飛快地交待了一個仆役出門,又折回來,言笑晏晏:“三位遠道而來,水和糕餅不夠可以添的,不要錢。” 元鶴微微頷首,將手指屈起輕擊桌面,算是謝過她的好意。 第457章 番外:元鶴篇(2) “這鬼天氣,到處濕噠噠的!阿楚,我給你說,我只是去了一趟漳州,回來我的枕頭被褥就長毛了!這么長的綠毛!” 年輕男子歡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人還沒進來,話已經說了一籮筐。 “阿楚,阿楚?不是你叫我來的嘛?怎么不見人呢?若非是你叫我,這種鬼天氣我才不出門!” 瘦高的男子走進藥鋪,眉清目秀的,一雙圓眼滴溜溜的轉,顯得活泛精明,卻不讓人討厭。 “來了,來了,我這不是在對賬嘛?應了你,又要從頭算起。” 女店家從柜臺后頭走出來,沖著屏風后頭笑道:“客人,大夫來了。” 元鶴走出來,先不動聲色地將那年輕男子打量一番,很確定這位不是本地人,然后穩重地謝過女店家阿楚,說道:“大夫很年輕。” “魚玖,大家都叫我小魚大夫,或是九郎。” 魚玖不是很高興,解釋:“我雖然年輕,但打小就跟在師父身邊學醫了,我的醫術經得起考驗,有口皆碑!客人初來乍到,不知情由,試過一次就曉得了。” 元鶴點點頭,落座就診,看這年輕的大夫望聞問切,倒也像模像樣。 魚玖寫就一張食方:“此地濕熱,郎君水土不服,濕氣重,遇風更癢,為風盛型。這有兩個食方,一為芹菜湯,芹菜煎湯,吃菜飲湯,連續服用至好為止。 若是吃得煩了,那就換成蒼耳子防風赤砂糖煎,這個呢,就要麻煩一些,若是郎君不便,我們可以代您熬成糖膏,吃的時候用熱水沖服即可,方便得很。” 簡單、方便、實用、廉價,元鶴看著這熟悉的施診手法,不由一笑,收下食方,問道:“多少錢?” 魚玖眨巴著無辜的眼睛,誠懇地道:“實不相瞞,小子師承大名鼎鼎的杜司藥,是做過御醫的,早年遇過仙,手中許多仙方都是世間絕無,所以,這食醫之方不便宜。” 這鬼扯的功夫,還真是一脈相傳。 元鶴沒什么表情,只沉默地看著這位小魚大夫。 什么打小就跟著學醫,扯什么蛋! 他倒要看看,這混小子嘴里能不能開出一朵花來! 魚玖自是看出他不信,便道:“罷了,口說無憑,我這方子賣給旁人是要五百錢的,客人只需給個一百錢就可以,治好了再來。” 一百錢,倒也能夠接受,不過他不是吃不起藥,換作藥方,也差不多就這價。 元鶴才剛想到這里,那魚玖又看出來了,急吼吼地道:“郎君三思!是藥三分毒!能用食療就用食療,你要是還不信,我再附贈一個外搽的藥膏,是我師父獨家所制,一般人兒我不給他!” 元鶴淡淡地道:“你師父呢?” 魚玖還沒開口,一直旁觀不吭聲的阿楚已然狠狠一巴掌搧了過去。 “我好心好意請你來坐診,你就在我的鋪子里頭,當著我的面,和客人說,是藥三分毒? 杜司藥早將那藥膏的方子賣給了我,我獨家經營,你不經允許,就拿我的藥膏做人情? 我早給你說過,你收費太高,不切實際,既沒你師父的本事,也沒她的菩薩心腸,把我的客人當肥羊宰了吧?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出門一趟,枕頭床鋪都長綠毛了是吧?我現在就讓你明年這個時候全身長綠毛!” 健美的小娘子身法靈活,就那么氣勢洶洶地攆著魚玖打,邊打邊罵,還罵得句句在理。 魚玖不敢還手,只抱著頭縮著脖子央求:“阿楚jiejie,我錯了,你別告訴我師父,我就是不忿師妹比我掙得多,一心想要爭口氣嘛……” “阿楚,阿楚!我讓你叫阿楚!挨打了還敢叫jiejie?我和你師父平輩論交,我比她還要大幾歲,你敢對我不敬?” 阿楚嚷嚷著,突然彎腰脫鞋,用鞋底去抽魚玖。 魚玖慘叫一聲,拔足狂奔,一會兒功夫就跑得不見了影蹤。 阿楚喘一口氣,將鞋子穿好,再整一整衣衫,氣定神閑地笑:“客人,不好意思啊,家中子侄不爭氣,讓您看了笑話。” 元鶴還是沒什么表情,不過淡淡頷首而已,他并不喜歡這種說動手就動手的彪悍女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家彪悍與否,和他并沒有太大的關系,他也沒資格對人家品頭論足。 阿楚也不在意他的看法,將那張食方接過去,說道:“小輩做錯事情,長輩得替他描補,一百錢,我替您把糖膏熬好,再加上外用的藥膏,并沒有收高價。 魚玖這孩子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大靠譜,本事還是學到了的,您若是覺著可以,便可付錢,若是覺著不行,便明日過來看藥醫。” 元鶴總覺著,她口口聲聲稱魚玖為“孩子”怪怪的,便道:“我看小娘子還年輕。” 阿楚笑了起來:“也不算年輕了吧,我快三十了……” 元鶴實在沒辦法繼續就這個話題往下聊,便命仆從取了五百錢:“我們仨人都病了,一應所需,請楚娘子包圓了罷。” 阿楚見他肯信食醫,也很高興,把錢撥回去一半:“罷了,結個善緣。” 元鶴摁住那錢,緩聲道:“我乃杜司藥夫婦故人,想要見他們,煩勞楚娘子引見。” 阿楚抬眼看他,灰藍色的眼珠子里透著打量,頗有些警惕的意思在里頭。 元鶴是因牽掛才來尋訪故人,并不是要恐嚇故人,便道:“突然登門太過冒昧,不如請您幫忙傳個信,看看他們是否樂意見我,我明日來鋪子里頭取糖膏時順便等候消息。” 他也不多說,留下一張名刺,帶上兩個仆從走了。 阿楚拿了那名刺仔細看過一回,臉突然就紅了,去看案幾上糕餅和水,一點沒動。 果然是極為警惕謹慎的性子呢。 阿楚忙著叫人看好鋪子,撐起傘就往外跑,一路不停歇地趕到獨孤宅邸,正好看到魚玖站在門前吃糕,便道:“你師父和師公呢?” 魚玖垮了臉:“楚姨,不好趕盡殺絕的吧?” 阿楚“呸”了一聲:“我有正事!讓開!” 第458章 番外:元鶴篇(3) 杜清檀剛生了二胎,還未出得月子,正窩在床上將養著。 她身邊躺著的那個小嬰兒,又白又胖,兼之頭發濃密,看起來倒像是兩三個月的,不像初生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就很奇怪,都是一樣的父母,一樣的養胎,她沒多吃也沒少動,更沒長多胖,可這孩子就比當時的梔子大了許多。 這讓她生產的時候很是受了些罪,足足花了四個時辰才算生產完畢。 等到生完,獨孤不求看這孩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沒有得抱麟兒的欣喜,倒有些看仇人的嫌棄。 加之這一胎又是意外得來,他就很怪自己管不住自己,后怕險些害死了杜清檀。 杜清檀倒是想得開,孩子嘛,總是每個各不相同,即便一根藤上結兩個瓜,也有一個大來一個小。 她也沒覺著自己生這孩子時會死,只是覺著要吃苦了,然后就是總也生不出來,就怕把孩子悶壞。 因此聽到穩婆報告,說是孩子一切正常,十分康健的時候,她很高興。 畢竟吃了那么多苦頭,若是悶壞了,就,很吃虧。 獨孤不求近來對著她時,總有些怯怯的,一副見不得人的小媳婦模樣。 杜清檀若非是知道他心懷內疚,必然以為他是生出了二心。 她也看出來他對這孩子有些嫌棄,到底是什么心理,她不是很明白,但小杜大夫自來算賬鐺鐺響,絕不容許這種虧本的買賣出現—— 試想,十月懷胎,艱苦生下,一天一天地慢慢養大,cao勞十多年之后,養出來一個和自己不親的孩子,弄得家宅不寧的,虧大了! 所以,在這個濕漉漉的午后,杜清檀睡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獨孤不求給漲紅臉、準備開哭的二胎換尿布。 “他必定是拉了,我才剛看見他使勁兒,給他換了。” 獨孤不求站在一旁垂眸看看她,再看看那小嬰兒,十二分的不情愿:“不是有乳娘么?” “可是我想讓你給他換。”杜清檀頗霸道:“我辛苦將他生下,總不能讓你換個尿布也不行吧?” 獨孤不求嘆了口氣,沒有再掙扎,將孩子抱起放在一旁的小床上。 剛拉開尿布,那孩子便“嗯哼”一聲,對著他的頭臉沖了一泡童子尿。 獨孤不求猝不及防,被淋得透透的。 杜清檀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可是最純正的童子尿呢,夫君淋了之后,下一樁生意鐵定要發。” 獨孤不求見她高興,也就不再計較,耐著性子擦一把臉,再換好尿布,仍將孩子放回杜清檀身邊,準備去換洗。 元鶴到來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進來的。 獨孤不求聽到消息,頗有些“狼狽被抓包”的不知所措:“他怎么來了啊?” 杜清檀也緊張:“怕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趕緊去看看。” 紅葉伶俐,忙道:“不是元郎君本人來了,而是托請楚娘子送了名刺過來。” 夫婦倆就都松了一口氣,既然不是直接登門,便不是什么要命的緊要事,還來得及收拾換洗。 獨孤不求收拾妥當出來,就看見杜清檀解了衣服,正給那肥胖小兒喂食,忍不住心生不平。 “他這么肥了,你還親自喂他!也不怕把他喂得更肥!在肚子里就貪吃,生出來還是這么貪吃!” 小嬰兒似是知道他不喜自己,驚得微皺眉頭,眼眶通紅,卻仍是不肯松開口糧,要哭不哭地繼續吃。 杜清檀好氣又好笑,趕他走:“自己作的孽自己受著,怪不到孩子頭上去,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獨孤不求聽了那句“自己作的孽自己受著”,就又蔫吧下來:“我去瞅瞅是怎么回事。” 跟著就聽見楚娘子的聲音在外響起:“五娘,聽說你醒著,我就隔著簾子看看你,都還好?” 杜清檀揚聲回答:“都好,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