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323節
獨孤不求作勢拍了她一下,把幫她抄的奏折拿出來:“現目前,難道不是這個更重要嗎?” 杜清檀接過去仔細看了一遍,非常滿意:“字寫得好,經典引用得也很好,是我想說的話。” “呵~”獨孤不求往床頭一歪,大長腿一伸,朝她一歪下巴:“來,幫我捶捶腿。” “美得你!”杜清檀起身收整奏折,然后開始發愁。 她為了讓這份折子內容詳實,花了整整一個月收集整理相關數據,已是耽擱得太久。 如今再把這折子遞上去,不知多久才到女皇眼前,女皇批下,又不知多久才能到戶部,戶部又不知多久才能撥下款來。 運氣好一點,款項物品到達龍華寺,冬天都過完了。 運氣差一些,只怕要明年冬天才能到。 “來,幫夫君我捶捶腿,夫君就幫你解決了這個難題。”獨孤不求在官場混了這許久,自是知道這些癥結所在,并且很有辦法疏通解決。 杜清檀還能說什么呢,只有以身伺敵。 獨孤不求倒也不貪心,因為他想得有點多,生怕會傷到可能已經存在的小娃娃。 反倒是杜清檀很不高興,扭著身子背對著他不理人。 獨孤不求好脾氣地哄她:“別生氣了,這事兒由我cao作。圣人已然動身去了長安,我明日一早就去找老郭,讓他派我走這一趟,我親自盯著把這事兒辦下來。” 他說的老郭,是指陜州刺史。 杜清檀還是不高興:“你知道飯吃了一半,吃得正香,卻被人把筷子搶走不許吃的那種感覺嗎?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不上不下。” 獨孤不求默了片刻,狂笑起來:“小杜啊,小杜,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 他把頭埋在她懷里,笑得眼淚都出來:“我可真稀罕你啊。” 杜清檀抱著他那顆美麗無雙的頭,也跟著笑起來。 她輕聲道:“獨孤,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有這么一句話,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很多時候,醫者就是這樣的人,你能懂我嗎?” 獨孤不求珍愛地親了她的手一口,低聲道:“我懂。我就是自私的想要你輕松一點而已,我很想把這些大道理和大是非獨自扛下來,但我做不到,所以有點兒沮喪。” 杜清檀微笑著道:“你已經做到了啊,這世間唯有你能讓我展顏。” “嘖,真酸!”獨孤不求面露不屑:“一句不夠,再來幾句!” 次日清早,杜清檀還沒起身,獨孤不求已經盡數收拾妥當出了門。 等到她起身梳洗完畢吃早飯,隔壁就有了動靜。 一個書吏站在白博士門前道:“奉上峰令,博士英勇無畏,很值得褒揚。在未確診之前,為小心起見,由府衙負責一日三餐,準時送到。過些日子若是無事,便可自由走動了。” 說這話時,左鄰右舍都在聽著。 那書吏和白博士說完話,嚴肅地和看熱鬧的人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白博士是為了治病救人,如果大伙兒非得這么對他,寒了人心,以后你們誰要是病了,還能指望醫者憐憫他嗎?” 眾人多有愧色。 杜清檀安靜地聽著、看著,忍不住翹起唇角。 這一席話,肯定是獨孤不求去和郭刺史說的,他說他能解決,就真的做到了。 官方出面撐腰明證,自是比她私底下的照料同情更有意義。 只不知道具體辦事的人能不能做好,她低聲吩咐羅葉和紅葉:“盯著些,若是沒有及時送飯,你們務必記得補上。” 羅葉和紅葉都嚴肅地應了是。 那書吏卻又特意走到門前,笑瞇瞇地道:“杜司藥,你們京城來的人就是有見識,有胸襟。早上獨孤司馬和郭刺史說這話時,我們都聽見了,覺得好有道理。” 這是特意來表達敬意的。 杜清檀十分動容,認真地行了一禮,誠懇地道:“我們年輕,還要各位同僚多多指點幫助。” 地方行事規矩大不同于京中,是真需要這些人幫忙才能辦好事。 “賢伉儷都是讀圣賢書的,心中有圣賢。” 書吏又笑了,因為覺著她好歹是個六品官,還是圣人身邊出來的,居然能對著他這么個沒品級的書吏行禮、說客氣話。 于是,雙方特別和氣地告別,給彼此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獨孤不求午間沒回來,說是被刺史留了用飯,但是讓羅葉帶話,讓杜清檀給他收拾行李,他要去長安。 杜清檀便知他此行特別順利,郭刺史盡數滿足了他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獨孤不求就帶著兩個雜役,輕車簡從、快馬加鞭地去了長安。 杜清檀則給孟萍萍寫了一封信。 第441章 少年 天寒地凍,龍華寺外臨時搭建了一個大灶,大鍋里熱氣騰騰,藥香撲鼻,卻是預防風寒的湯藥。 鍋前排滿了免費領藥的百姓,幾名僧人在那分發湯藥,一旁的案幾后坐著杜清檀。 相比較一旁熱鬧的領藥隊伍,她這里就很冷清。 唯有一名頭發虬結、衣物臟污的老婦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地訴苦,說自己這也疼,那也疼,又抱怨整個陜城的大夫都是庸醫,龍華寺的藥僧也很不行。 分藥的僧人聽得忍不住生了嗔意:“這么不好,你為何還要來此領藥又看病?” “阿彌陀佛,息怒,息怒。”杜清檀連忙宣了一聲佛號。 僧人面有愧色,跟著宣了一聲佛號,繼續施藥。 杜清檀笑瞇瞇地聽老婦念叨了整整半個時辰,好脾氣地道:“大娘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老婦滿意地道:“沒有了,都說完了。” 杜清檀就提起筆,不緊不慢地給她寫了一張方子,笑道:“大娘,您這病呀,有個食方,吃蘿卜纓子,水煮、涼拌都可以,尤其是春天的蘿卜纓子最好。 平時有空就多曬太陽,若是能夠呢,多吃吃雞蛋和奶,能夠弄到小魚小蝦也很好。” 老婦緊緊攥著那張方子,把頭點得雞啄米似的:“好好好,小杜大夫是吧?我記住你了,就是你好!比那些庸醫好太多了!” 老婦心滿意足而去,藥僧頗為奇怪:“這老婦刁鉆古怪,非是她的病難治,而是她家貧買不起藥,每次過來瞧病,都是大罵而去,怎地她不罵你?” 杜清檀笑道:“或是我與她有緣?” 這老婦的病因來源于早年勞作太過和缺鈣,又沒錢買藥,只能開些最簡單易得的食療方子。 訴求高,那就盡力耐心,比如多聽她抱怨,也不要嫌麻煩,即便方子簡單,還是認真地寫在紙上。 病人覺著自己受重視,心情好,即便藥效不是很明顯,一般也不會抱怨嫌棄醫生。 醫者的態度,對于病患來說真的至關重要。 但這些話,杜清檀并不打算和藥僧細說。 她初來乍到,寫奏折就寫了很久,至今未能真正解決病坊的難題,唯有今日施藥、義診是她給錢+負責。 在病坊眾人眼里,她這個天子特使真不咋滴。 沒有聲望,就別裝高人,省得惹人反感。 藥僧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鉚足了勁兒繼續施藥,態度卻是比之前好了太多,總不能讓一個外人比下去不是? 杜清檀坐得有些久了,手腳冰涼,便起來活動活動,繞了幾圈回來,就見自己的案幾前擠滿了人。 卻是才剛離去的那位老婦,領了一大群婦人和孩子擠在那里,看到她就高聲道:“就是她!就是她!” 那群婦人和孩子“轟”的一聲涌過來,嚇得杜清檀轉身就跑,只怕是老婦要找麻煩。 不想她跑得慢了,被個強壯的婦人一把揪住袍腳:“杜大夫要去哪里?” 杜清檀跑不掉,只好站住腳跟,假裝云淡風輕、鎮定自若的模樣。 “嗯,不去哪里,就是怕大家凍著,打算找個避風的位置挪一挪桌案。” “杜大夫!您可真太體貼了!”婦人滿臉感嘆,誠心誠意地道:“難怪阿姆夸您心善人美,醫術高明……” “呵呵呵……”杜清檀袖著手慈祥而笑:“不知各位尋我何事?” 婦人不好意思地道:“當然是看病了。您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都買不起藥,平時有點病呢,也就熬過去了,不過最近天氣越來越冷,真熬不過去了……” “您瞧,我這小姑子,和夫家吵架,想不開,跳河,不知是被凍著了還是氣著了,居然就沒了月事,可也沒身孕,看了好些大夫也沒辦法。 說是要吃藥慢慢調養,可我們這種人家哪有錢給她吃藥調養?但沒得月事,又不好重新嫁人……” “杜大夫啊,我這孩子隨時肚疼,面黃肌瘦的……” “杜大夫,先給我看,我還得趕回家喂豬呢,去得遲了,那豬能把門給啃了!” 杜清檀就這么被推回案幾后坐下,被一堆婦人孩子圍在中間,各種嘈雜聲、傾訴聲吵得她腦袋瓜子“嗡嗡嗡”地響。 在聲嘶力竭地吼了幾回,也沒能維持好秩序后,她開始想念她家強壯可愛的采藍。 也不是說紅葉不好,而是紅葉這個新羅婢的身份太過特殊,她平時都不敢帶著羅葉和紅葉出門。 畢竟她是很低調的人,并不想隨時被圍觀。 她此時就很后悔沒聽獨孤不求的話,看看,關鍵時刻連個幫手都沒有。 杜清檀干涉無果,索性把筆一扔,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了。 眾人看出端倪,問道:“杜大夫為何不看病了?” 杜清檀垮著臉,冷冷地道:“看不了。我腦仁疼。” “噯,您是醫者,為什么也會疼呢?” “趕緊吃藥啊!” “趕緊扎針啊!” 杜清檀的頭更疼了。 很明顯,這里的百姓要比長安、洛陽兩京的百姓不懂規矩得多,也更難應付。 不過要她就此屈服,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干脆閉上眼睛打坐冥想。 眾人面面相覷一回,終于意識到她生氣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