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307節
當頭那名男子負手而立,目光沉沉,川渟岳峙,氣勢威嚴。 在他身側,高大豐滿的年輕女子探著頭,踮著腳,一副恨不得飛過來的模樣。 是元鶴和采藍。 杜清檀大吃一驚,連忙撥馬小跑著趕過去:“你們怎么來了?” 一邊說,她的眼睛就往車那邊瞟,總覺著十分不妙的樣子。 采藍輕聲道:“元郎君有事進京,恰好老太公也不樂意關在家里,非得鬧著出門走走,尋訪親族故友。 張御醫也說,或許來到這邊,求得眾名醫會診,或許還能有好的法子也不一定,所以……” 杜清檀蹙起眉頭,看向元鶴,什么都沒問,卻又什么都問了。 元鶴淡淡一笑,頷首:“從前你與我說,百孝不如一順,既然他喜歡這樣,那就這樣。” 這是說明真的不好了。 “我去看看老太公。”杜清檀吸一口氣,堆起笑容走到車邊,甜蜜蜜地道:“老太公,您醒著的嗎?我是五娘。” 周三從車中掀開簾子,露出臉來:“杜司藥,老太公旅途疲憊,有些不大清醒。” 杜清檀把頭探進去,卻因雪大風大,光線昏暗,并看不清楚什么,只聽得到很微弱的呼吸聲。 她收回身子,很仔細地放好簾子,問元鶴:“元二哥這是打算往哪里去?你們在洛陽城有住處嗎?” 元鶴平靜地注視著她道:“元氏有族人在此,已是提前借了宅子。” 杜清檀卻不怎么相信,元老太公要來,這不是小事兒。 若是提前有所安排,采藍肯定會給她送信。 什么都沒說,就這么來了,那定然是元老太公任性,說來就要來,元鶴沒有辦法,只好把人弄來。 她給采藍使了個眼色,果然得到一個默契的回應。 她索性道:“你們是進城遲了吧?暮鼓已響,老太公的車又走不快,估計來不及找到你們借的宅子。我家就在這附近,跟著我走,先安頓下來再說!” 采藍雙手合十,由衷地松了一口氣。 元鶴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是有些遲,不過前面就有邸店,我們暫時去住那里。采藍倒是可以跟你一起。” 杜清檀淡淡地道:“一段日子不見,元二哥已經要和我們劃清界線了嗎?” “劃清界線?”元鶴沒太懂她的意思。 杜清檀解釋給他聽:“我知你入京是有大事,所以是怕我們拖累你唄……” 元鶴皺起眉頭,打算解釋,卻被杜清檀抬手止住了。 “你不用解釋,我懂。我和六郎交游復雜,確實不適合與你走得太近,不然會拖累你的。 你走吧,安頓妥當之后,使人過來說一說住處就好。我明日一早入宮,就去尋人張羅會診的事。 我也會和他們說清楚的,一定不會拖累到你,影響你的大事。” 她轉過身就走,還不忘交待采藍:“我們家的住處你曉得的,安頓好再給我送信。” 元鶴垂著眼不出聲,采藍急得跺腳:“元郎君,老太公哪里還經得住折騰?這會兒就需要熱火熱湯!” 馬車里響起低沉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仿佛隨時都會終止。 第417章 荒蕪 周三急急忙忙地探出頭來:“老太公醒了!” 杜清檀原本已經上了馬背,聞言又折身回去,趴在車前殷切地道:“老太公?老太公?” 元老太公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微不可聞:“五娘啊~老頭子居然還能~見著你?” 杜清檀笑了起來:“那當然啦,您想不想去我們家?想不想吃烤羊rou?” 元老太公笑了:“當然……不過……” “沒什么不過,就這樣。”杜清檀直接把車夫趕下去,親自執鞭趕馬。 元鶴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攔住,卻被周三撞了個趔趄,剛好把路讓開。 周三抱歉地扶住他,點頭哈腰,滿臉賠笑:“郎君莫要怪罪,下仆久坐,腿腳血脈不暢,麻得厲害,站不穩……” 元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再抬頭,杜清檀已經趕著車走遠了。 采藍小聲勸道:“元郎君,您可能不知道,老太公最想見的人就是五娘了。這見著了人,心里一高興,說不定……” 她沒往下說,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病弱之人,心情好,說不定還能多活些時日呢。 元鶴輕嘆:“并非是我矯情……你們不懂。” 他怕老太公一個撐不住,死在人家里,那就太失禮了。 周三不以為然:“人家五娘都不在意……再說,您不是有錢嘛,換宅子也不是什么難事……” 元鶴一個眼風過去,他立刻閉嘴低頭開拔:“五娘,等等小的呀……” 采藍也趕緊地牽著黑珍珠,和羅葉、紅葉打招呼:“家里這一向都好?” 羅葉和紅葉不認識她,卻也好好地回答了:“挺好的。郎君與主母十分恩愛和睦。” 元鶴聞聲看來,見到二人裝束外貌,若有所思。 跟著杜清檀跑遠了的周三折回來:“那什么,羅葉是哪位?五娘說,讓你趕緊先往家里報信去!生火騰房間,燒水備飯食,不得耽擱!” 羅葉應了一聲,撒開長腿狂奔而去,很快就把元老太公的馬車拋在了身后。 “嘿!”周三喊起來,稀罕地道:“這昆侖奴跑得可真快!” 街上原本就不多的行人紛紛回頭,周三捂住嘴,小心看向元鶴:“是下仆沒見識,少見多怪,丟了郎君的臉。” 元鶴沒搭理他,默默上馬,默默跟上。 今日大雪,天寒地凍,眾人皆早早歸家。 獨孤不求走進家門,見杜清檀還沒回來,便交待下人生火燒水,再取一件厚重的披風,拿一個斗笠,準備去接人。 不想才剛走出巷口,就見羅葉狂奔而至。 他還以為發生什么事了呢,提心吊膽一回,待聽說是元鶴父子來了,并且要住自家,表情頓時凝固。 羅葉憨厚地道:“郎君?主母有交待,有病人,得趕緊騰房間,燒火燒水,遲了只怕來不及……” 獨孤不求沉默片刻,飛快地折身往回趕,很快就把東廂房騰了出來。 他們住的是新房,家里人口也不多,床鋪被子什么都是現成的,一會兒功夫就已收拾妥當。 杜清檀走進大門,正要開口叫人幫忙,就見獨孤不求走了出來,利索地招呼人:“往這邊來,慢一些,輕一些……” 因為生怕男仆不夠沉穩,會晃到元老太公,他很自然地就上前幫忙抬人去了,又很熱情地和元鶴打招呼。 “元二哥餓了嗎?灶下已在做飯,一會兒功夫就好。” 事已至此,元鶴也沒矯情,笑著點了頭,一起把人安置好。 元老太公精力不濟,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又昏睡過去。 獨孤不求請了元鶴往正堂去烤火說話:“突然來到神都,是發生什么變故了嗎?” 元鶴面容沉肅:“家父身體不好,我早就有意辭去職務,圣人一直不許,此番突然宣我到神都述職。接下來,或許會有一系列變動吧。” 圣人心思向來難猜,二人也不好過多揣測,便只閑扯兩京近來的人事變動,氣氛倒也融洽。 杜清檀做好飯食送進來:“喝酒嗎?” 獨孤不求道:“風大雪大,遠道而來,接風洗塵也好,驅寒也好,都得來一點。” 元鶴微笑:“一壺就好。” 杜清檀放好酒壺酒杯,又去照料元老太公。 她給老人家煮了一份龍眼羊rou粥,另外配了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烤rou。 “哦……僅僅只是聞個香味而已。” 元老太公嫌棄著,好像要吃很多的樣子,然而卻也只是吃了幾勺粥,一絲絲烤rou,就再也吃不下了。 “嗯,還是五娘做的好吃,熟悉的味道……” 他念叨著,轉眼看到采藍捧了熱水進來,就堆起笑容。 “采藍,我的意思是隔鍋香,你懂的嘛?” 采藍拖長聲音:“懂~怎么能不懂呢?您的偏心啊,全家都知道。” 說到“全家”二字,元老太公明顯沉默了,半晌,他方輕聲道:“你們都有家了,我家二郎就快沒家了。” 采藍和杜清檀面面相覷。 采藍很后悔提起這茬,杜清檀笑道:“今日天晚,明日一大早,我就把團團叫來陪您!” “嗯,嗯,那好哇……”元老太公呼嚕著,突如其來地就睡著了。 采藍緊張地上前,伸手去摸他的鼻息,然后松口氣,退回來正要和杜清檀說話,就見元鶴沉默地立在門口,將剛才這一幕盡數看在眼里。 采藍有些尷尬:“老太公睡著了……” 杜清檀沖元鶴點點頭,準備外出:“我已替老太公診過,脈象還算平穩,周醫令也住在尚善坊,我已使人去請,很快就能到。” “謝謝……”元鶴垂著眸子,看著地上的青磚,顯得頗不自在。 “不用客氣,就當……我報恩吧。”杜清檀颯然而笑,走了出去。 沒多會兒,外面傳來她安排元家下人吃飯住宿的聲音,然后被獨孤不求插進來:“有我呢,吃你的飯去,累一天了,吃飽喝足就去躺著。” 元鶴隔著窗縫往外看,只見身材高大的青年,虛虛扶著正青春明媚的女子進了屋,說不出的和諧。 他的心卻一片荒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