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61節
武八娘瀟灑地一揮泥金羅袖,往憑幾上一靠,將手撐著下頜,擺了個睡美人的姿態。 “人生苦短,誰耐煩與他虛耗光陰!” 杜清檀道:“您想好了就行。” “你這個女郎,為何如此冷漠薄情,都不勸我幾句?人家不都說勸和不勸離的么?” “那我勸您幾句?您想聽什么?薛司馬其實一直很愛您?只是因為一些緣故生了誤會,這才走到今天的地步? 再等等,再忍忍,壯實郎很快就好了,夫妻也能很快同歸于好?到時候夫妻恩愛,好日子還在后頭?” 杜清檀覺著自己真是言簡意賅。 武八娘抱起靠枕朝她扔過來,好笑地道:“你還是閉嘴吧,我聽著仿似刀子,一下下往我心口戳。越聽越覺著必須問他多要些贍養費。” 杜清檀接住靠枕,不客氣地靠上去,伸直雙腿,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你當初為何與蕭家鬧成那樣?”武八娘很好奇。 杜清檀云淡風輕地道:“他家態度不好,老想欺負人。” 武八娘明白了,這人脾氣很不好,惹毛了就翻臉拼命,若要用她,必須引以為鑒。 杜清檀言歸正傳:“房子的事,我現下暫時沒這么多錢,白借的話,又沒法兒安心做事,先租賃,您看如何?” 武八娘懶洋洋地道:“你高興就行,稍后找呂巖商談租金。” 說定正事,杜清檀就起身告辭,自去休息補養,準備明日起個大早去接楊氏等人。 說搬就搬,多一天都不能等! 武八娘伸個懶腰,小聲嘀咕:“忘記告訴她了,我的裙帶確實松了呢,也不知是她的方子有用,還是有點舍不得那個負心人?” 婢女笑道:“多半是小杜大夫的方子有用。” “必是如此。”武八娘起身去尋安平郡王,瞧見武六郎也在,就過去一拜到底。 武六郎被她搞得莫名其妙:“自家兄妹,何故行此大禮?” 武八娘噙著冷笑道:“和離歸家之人,以后要仰仗兄長鼻息過日子,不敢不捧著您。 萬一哪天兄長心中不愉,也要把我趕出去,或是叫我站到旮旯犄角里去,別丟人現眼,怎么辦?” 這是把武六郎剛才罵杜清檀的話,盡數砸了回來。 武六郎不高興地道:“我說說她怎么了?不過一個小小的食醫罷了,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請來給壯實郎治病的大夫。我搬回家住,就是為了讓她安心治療壯實郎!” 武八娘大聲道:“誰敢罵她欺辱她,就是做給我看,就是往我臉上使勁踩,就是趕我走!” 武六郎很生氣,就同安平郡王道:“阿耶,你看她胡攪蠻纏!怪不得和薛鄂鬧成這樣!” “滾!”安平郡王一聲厲喝:“你meimei在婆家受委屈,就是因為娘家父兄沒有出息!不然誰敢給她氣受?” “……”武六郎遭到致命一擊,蔫頭耷腦地小聲嘀咕:“那我不是報效無門嘛。” “你自己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還指望別人能往下看見你?” 武八娘輕嗤一聲,在安平郡王身邊坐下,正色道:“聽聞適才瑯琊王特意和小杜搭話了。我驟然想起,薛鄂要我關注小杜,也是從小杜遇到瑯琊王開始。” 安平郡王抬眼看著她:“你說這背后的人是瑯琊王?” 武八娘點頭:“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瑯琊王李岱,圣人嫡孫,太子第四子。 此人性情溫潤謙和低調,無論李氏、武氏宗族,都沒有傳過他不好的地方。 他日常最愛搜集的是古籍字畫,領的差事又是編書。 因為各大門閥世家藏書豐富的緣故,他與各大世家子弟常有往來。 河東薛氏也是百年望族,他與薛鄂交好也屬正常。 安平郡王沉默片刻,笑了起來:“原來是他。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杜五娘讓給他們了,這該是武家的功勞。” 圣人年事已高,隨時可能駕鶴西去。 本該正式確立皇嗣并放權,以穩定朝政人心,圣人卻是態度曖昧,搖擺不定。 雖將子女姓氏改李為武,立親子為太子,卻又將太子常年軟禁宮中,只許讀書,不許參政。 更在封禪嵩山之時,剝奪了太子參與祭祀的榮譽,改由武氏子弟為亞獻、終獻。 于是人心惶惶,都以為武氏子弟遲早會代替李氏子弟為皇嗣。 然而李氏皇族根基深厚,又被視為正統,許多老臣始終暗里偏向李氏。 如此情況之下,武李之爭日趨激烈。 圣人想求長生不老,也曾傳召道士煉丹、服丹,更是廣求天下名醫收入宮中為己所用。 食醫,宮中不是沒有,卻不出彩,至少目前來看,并沒有杜清檀這么出色。 是以,倘若辦成此事,讓女皇健康長壽,就是有利于武氏長久榮華的一件大事。 武六郎激動地道:“既然如此,趕緊把人送入宮中罷!說不定圣人還能重新起用阿耶呢!” 他得了安平郡王一頓臭罵。 “就你聰明!你是我的嗣子,如此急功近利,目光短淺,難怪薛家看不起我家。 我且問你,弄清楚杜五娘這個人沒有?她的軟肋和要害什么? 性情如何?是否可靠?本事究竟有多大?哪些方子可用,哪些方子不可用? 什么都沒弄清楚就貿然送進宮中,你是嫌我活得太久了,想趕緊送我上路好承爵?” 武六郎面紅耳赤,急著辯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兄長,總要為圣人試過藥方,才敢說自己真孝敬。再說了……” 武八娘小心眼地又補上一刀:“我們壯實郎還沒好呢……唉,算了,外甥哪里有自家前途重要?” “……”武六郎平白得了一肚子的氣,只能自認倒霉。 杜清檀一覺睡到天明,醒來就先跑去窗邊看天氣。 天色微暗,卻未下雨。 她松了一口氣,叫采藍:“趕緊起身出門搬家。” 第88章 有用就行 主仆二人也沒想著要在安平王府弄個早飯吃,打算在街邊買個胡餅填填肚子也就算了。 畢竟武八娘也是暫住娘家,她這樣的身份就更尷尬。 不想才開了門,可娘已然帶著人立在了外頭:“起來啦?熱水在這里,飯食馬上就來。” 和在薛家的待遇截然不同。 采藍頗有受寵若驚之感,忙著上前接過水去,又問可娘:“有勞jiejie,飯食在哪?我這就去拿,不敢麻煩別人。” 可娘笑道:“不必拘泥,我們夫人會在這里長住,昨晚就特意吩咐婢子,讓和小杜大夫說,凡事還和從前一樣。 等您安置好家中,再領您去特設的小廚房,專為郡王、郡王妃、八娘、壯實郎調理身體。 家里的人都很好,再不會有人為難您,若有,別客氣,只管和她說,她給您撐腰。 千萬別忍氣吞聲,不然人家還以為武八娘很好欺負呢。所以啊,您千萬別忍。” 杜清檀已和武八娘談過話,心中也隱隱有所猜測,所以也不驚慌,坦然受之:“替我謝過八娘,定然不會忍氣吞聲。” 用過早飯,呂巖已經帶著人等在了外面,笑瞇瞇的:“聽您的意思,是打算今日就搬家。但路上泥濘未干,車馬不便,斷然搬不來家私。 不如由小的先使人搬些必須的家私進去應急用著,待到日后再還。您看如何?” “那就有勞你了。”杜清檀塞過一粒小小的碎金:“見諒,我這出門不便,身上只有這個。” 銅錢沉重又占地兒,不如碎金攜帶方便。 但是多的她給不起,少的看起來就特別寒磣,還容易掉。 是有點尷尬,但杜清檀以為,總比一毛不拔的好。 如果對方實在看不上也就算了,皆大歡喜。 呂巖急速擺手,態度堅決:“八娘有吩咐,哪敢接您的錢!給她知道了,得把小人的頭給擰下來!” 杜清檀一笑:“也行,過后我做東,請你們喝酒。” 她客氣,呂巖也就更客氣,當即帶了人過去平康坊的宅子,把過日子需要的家私都布置起來。 泥濘太厚,馬車過不去,要不騎馬,要不繼續靠著雙腳走。 采藍很為杜清檀擔心:“您撐得住嗎?” 杜清檀道:“還好,但是咱們得租個馬。” 畢竟綁了那么久的沙袋,這會兒走起來真不算啥,就是在泥濘里裹來裹去的太慢太不舒服了。 這話又被可娘聽見了,當即道:“您等著,婢子立刻安排。” 不等杜清檀反應過來,人已經走了。 采藍有些緊張:“這,待咱們也太好了吧!總感覺以身抵債都還不清。” “……”杜清檀嫌棄地道:“我就這么不值錢?” 采藍訕笑:“說正事兒,就算借到馬,咱們也不會騎啊。” 杜清檀瞅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可娘已經帶著馬夫在外頭等了:“給你們尋了兩匹性情溫順的小馬,八娘不放心,叫他二人跟著牽馬。” 兩個年輕力壯的帶刀男人,瞧著不像馬夫,更像侍衛。 采藍繼續不安中,杜清檀持續表面冷靜老成中——武家既然有了打算,肯定不會讓她出事兒,這不是壞事。 但如此慎重小心,說不定背后還有其他人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