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時間都在這一刻變得很慢。 一節節樓梯佇立在黑暗里,卻仿佛望不見底的深淵,稍有不慎就會陷落進去。臺階兩旁的扶手在混沌中已經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視覺像是被剝奪淡化的同時,嗅覺卻有著異樣的過度清晰。 夏千闌垂下頭去。 目光在落到黑暗中那只拽著自己的慘白五指的剎那,一股nongnong的煙味竄入鼻腔,灼灼燃燒的火苗從底下開始不斷擴散著向上席卷來,很快舔舐到攥著自己的手指上。那股濃烈嗆人的煙熏讓她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不離開必然就會窒息而亡,然而冷冰冰的手指依舊扣住腳踝,甚至在上面留下了不淺的淤青。 兇惡無比的那具殘軀只能避讓開火焰,靠著手來牽制住她,但在火海附近徘徊不前,顯然是対這東西有著nongnong的畏懼。但在她從口袋中再次掏出那張照片時,已經看不清原本模樣的殘軀卻怒嘯一聲沖了過來,巨大的沖擊力讓夏千闌甚至都準備不及,踉蹌兩步后差點被推倒在火海里。 只消輕松的那么一下,殘軀就從夏千闌的手中把照片奪了過去。熊熊燃燒的烈焰瘋狂舔舐著“他”的身軀,頓時肌膚如凝結的油漆塊般片片剝落,露出了里面猩紅的紋理。 殘軀的手上有先前破土時沾染的泥濘,還有被火燒過以后煙熏火燎的臟污痕跡,縱然火焰灼燒著身體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那半截身軀都在被緩緩吞噬著,“他”似乎也不甚在意。 那張血rou模糊的臉上浮現出或許勉強可以解讀為“溫柔”的表情,殘軀用面部算得上完好的皮膚輕輕在照片上貼了貼,甚至一時間都忘記了対夏千闌的攻擊。如果在此時夏千闌抬腿就跑,身后得到了照片的殘軀應當大概率就不會再來追逐,可當她目光稍一下移時,眉頭卻是緊緊一皺,手中煤油燈已經咻地擲出! 洶涌的火浪在煤油燈從樓梯間掉落下去時漸漸退去,視線恢復了原先的開闊清明。 樓梯的拐角處是一扇敞開的小窗,淺淡的月色將那只殘軀映照得愈發慘白可怖,凌亂烏漆的發絲包裹著殘軀的面容,但依稀也能看清下面究竟是怎么樣的一番慘狀。那具尸體被刮掉皮rou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須臾,竟是忽而抬起頭,対著夏千闌露出個凄慘猙獰的笑容來。 “接著!” 但隨著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禁錮著黑白照片的相框落進夏千闌懷里時,那具殘軀就不笑了。交織著種種復雜情緒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夏千闌的臉,“他”看到更為燦爛的笑容呈現在她的臉上。 “你是孫彬?”夏千闌胸有成竹地把遺像在“他”面前一晃,“我們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 第22章 安寧 自從副本一開始, 聽到孫彬想要跟安寧冥婚的時候,夏千闌就設想過這個可能了。 冥婚分為死人與死人、死人和活人兩種。是舊時人們認為祖墳中有一座孤墳會影響后代的昌盛,所以要替死者辦陰婚, 以免男、女兩家的塋地里出現孤墳, 冥婚多出現在貴族或富戶, 貧寒之家一般少有這種活動。[1] 孫家人在偏遠山區地帶屬實算不上什么大戶人家,頂多也只是比那些人有錢了些, 按照正常情況肯定是不可能給一個死人和活人辦冥婚的,有這功夫精力砸進去還不如再娶。但如果兩人都已經去世,那情況就要顛倒說說了。 按照這個地方重男輕女看重后代的情況,孫家“幾代單傳”要是到了孫彬這邊斷了肯定不行, 因此那些人估計是寧愿相信給兩人辦了冥婚到地底下或許還能傳續香火, 死馬當做活馬醫。 孫彬的臉色在被她猜出身份的一刻精彩紛呈, 那張血rou模糊潰爛的臉已經不復曾經的模樣, 看著只讓人覺得無比惡心。饒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夏千闌在看到他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稍稍別開眼, 他的一只眼睛是瞎了的,似乎又是被水浸泡到腐爛,膿腫的薄皮充起黏水, 樣子實在是不敢恭維。 不過在拿到照片以后, 顯然還是有思考能力的孫彬倒也冷靜了下來,緩緩用前肢攀爬到了樓梯的拐彎處,窗外澄明冷清的月光把那慘白身軀照得愈發佝僂, 像是個大幾十歲的老頭。 他完好的那只眼透過雜亂的頭發死死盯住相框, 殘破嘴角勾出一抹瘆人笑容來。被抱在懷里的照片是色彩鮮明的, 那是一張多人合照,但邊角被刻意剪下來的痕跡很明顯, 不過修剪的人或許是為了防止被人發現這一點,把兩邊還剪得不大對稱,不過都遮住了兩人的臉。 孫彬對其他人并不在意,只是用那皺爛的嘴唇貼上去,在照片上安寧漂亮的臉蛋上碰了碰。夏千闌注意到他的眼中滾落出幾滴淚花,沉默片刻后再開口時,已經帶了點哽咽的味道。 或許是由于太久沒開口,孫彬嗓音沙啞,粗糲如磨刀石的質感,聽著就有些刺耳難受。 “天香……”他率先叫出來的卻是婁天香的名字,“天香跟我是同事,她也……是個苦命人。” 孫彬和婁天香的故事,其實也不過就是和那些無聊套路的言情小說相差不離。如果非得要說有什么大差異的話,那就是故事的男主人公在夏千闌看起來并沒有那樣令兩個女人拼死爭奪的魅力,一張臉長得頂多算得上是不錯而已。 他說,婁天香在被糟蹋以后哭天搶地,哪怕是曾經尊重她的學生也有不少開始對她側目相看,愛面子的婁老師一度甚至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在后來,她認識了孫彬和安寧,在兩人的開解下才慢慢走出了那片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