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嫁 第37節
溫念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正想大聲尖叫呼救,就聽得站在床前解衣的黑影出聲了:“是我。”是陳澤昇。 “……”溫念認出了陳澤昇的聲音,一聲尖叫卡在喉嚨間,喊出來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生生憋出了眼淚。 “怎么哭了?”陳澤昇把溫念臉上的眼淚拭去,低聲道:“我嚇到你了嗎?” 溫念嗔他,“……嗯。” “以為我是歹人?”陳澤昇拉起被子的一角,迅速躺進去,攬著溫念的肩膀,動作輕柔地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走放回枕頭底下,“匕首收好,別傷到自己了。” 溫念:“哪有人一聲不吭跑來,偷偷摸摸站在人家床前脫衣服的?”陳澤昇從來回府都有很大的陣仗,整個府邸燈火通明,府里的太監們在門口等著迎接,生怕怠慢了陳澤昇。這次卻偷偷摸摸地來。而且,她以為陳澤昇不會這個時候來茶莊,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床前的人,十有八九是歹人啊。 “……我來看看你。明天一早就走。”陳澤昇輕輕地笑,解釋道:“情況特殊,不好讓別人知道我來了。” “哦。”溫念重新躺回床上,“那就早點睡吧,明天早起呢。” “說說話吧。”陳澤昇抱著溫念的腰讓她靠在他的肩上,道,“明天起床你看不到我了。” “說什么?”困意來襲,溫念捂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都可以。”陳澤昇其實沒有特別要說的事情,他只是想聽聽溫念說話。 “那……”溫念想了會兒,從漿糊一樣的腦海中翻出收養孩子的事,閉著眼睛道:“相公,我們物色幾個合適的孩子,收養他們吧?” 陳澤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問:“怎么突然想要收養孩子了?” “今天看秦夫人帶孩子,忽然覺得孩子特別可愛……”溫念回答,“而且,我們現在收養孩子,以后他們長大,我們也差不多老了。” “嗯?”陳澤昇掐指算了算,道:“娘子今年十八了?” “嗯。”溫念前些日子過了十八歲的生日,當時陳澤昇離京替皇帝辦事,沒來得及為她慶祝生日,只準備了一份禮物,“我十八了。” “那確實是合適生孩子的年齡了。”陳澤昇感嘆,“不知不覺,你我已經成婚一年有余了。不過,孩子的事情不急,等京城里的風云塵埃落定,我們再做打算。” 溫念本來的意思是讓陳澤昇先物色著,有合適的再收養。不過這段時間陳澤昇的精力肯定都在皇宮那邊,著急收養孩子反而不好,“我就是提一提,具體的你安排。” “對了。”陳澤昇不舍得兩人之間的話題那么快結束,提起了宮里的事情,“皇上確定了太子的身份,也在朝臣面前為太子洗清了當年蒙受的冤屈,昭告天下的圣旨應該過幾天就會發出來了。” “貴妃娘娘呢?”溫念不太關心太子如何,她更想知道皇帝如何處置貴妃娘娘。 陳澤昇:“皇上把貴妃娘娘交給太子處置了。太子……”他頓了頓,道:“太子將貴妃娘娘挪了地方,將她安置在陰宅。” 溫念:“陰宅?” “人住的叫陽宅,所謂陰宅,就是死人住的地方。”陰宅的講究有很多,細說的話,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說的清楚,“讓貴妃娘娘住陰宅,說明在太子心里,貴妃娘娘已經是死人了。只是太子一時半會還沒想好貴妃娘娘的死法。” 溫念:“原來,如此……”說完這句,溫念就睡著了。 “貴妃娘娘估計還有一段時間。太子登基之后才能騰出手處理……”陳澤昇話說了一半,發現溫念已經睡了,他無奈地看了會兒溫念的睡眼,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嘆氣道:“好夢。” 陳澤昇淺淺睡了兩個時辰,他離開的時候天都還是黑的,回到京城也只是剛好趕上早朝而已。這一天的早朝因為太子和鎮西王世子分外不平靜——即使太子在眾位朝臣面前恢復了正身,也仍然有人堅持支持鎮西王世子。 站在太子一邊的,認為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日后繼承大位毋庸置疑,親王世子完全可以靠邊了。 站在鎮西王世子這邊的,則認為既然皇帝以選拔儲君的名義召了親王世子進宮,那么不管太子不太子,世子們理應有權利和太子平等競爭儲君之位。他們堅稱太子多年流落在外,沒有正經接受過皇室教育,對帝王權術一概不通,遠不如鎮西王世子。太子若成儲君,國之將亡。 “太子師從凈蓮居士、南華居士、持清大師。敢問在座,”陳澤昇出言,環顧四周,擲地有聲地問,“有哪位自認比太子之師還要厲害的?” “……”滿室皆靜。 皇帝滿意地笑了,“今日便到這兒吧,退朝。”他又道:“陳愛卿隨我去御書房一趟。” “是。”陳澤昇彎腰拱手,跟在皇帝身后走向御書房。 皇帝沒有坐到御桌后邊,而是在靠窗的軟塌坐了下來,他點了點另一側的位置,道:“愛卿坐著陪朕喝兩杯茶。” 陳澤昇為皇帝倒好茶方才坐下,剛沾到榻上的虎皮,就聽到皇帝感嘆:“這輩子,唯獨皇后不曾負朕,朕卻負她良多。皇后使的一招貍貓換太子,雖不夠光明磊落,有混淆皇室血脈之嫌。但正因為她的婦人手段,朕才有今日長大成才的太子。” “皇后娘娘遠見。”陳澤昇道。 “楊家女借進宮覲見皇后之名,趁機將太子接到宮外遠走江南。妙!妙!妙!”皇帝連說了三聲妙,他的目光落在陳澤昇身上,眼睛微瞇:“但朕有一點始終想不明白。” “皇上請說。”陳澤昇為皇帝添茶水,神態恭敬的等候皇帝后文,“臣一定竭力為皇上解惑。” “愛卿在這件事里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皇帝的聲音隱隱透著危險——他開始懷疑陳澤昇了。 陳澤昇不慌不忙地抬頭,與皇帝對視,眼神鎮定:“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帝的食指輕輕敲擊桌子,道:“愛卿從前是叫陳阿貴吧?” 陳澤昇:“皇上英明。” 皇帝的食指叩擊茶幾,像壓在人的心弦上邊,“愛卿既不是最開始的陳阿貴,也不是最后的陳阿貴。那么,愛卿到底是誰呢?” 從前皇帝不查,所以他從未發覺陳澤昇的身份有問題。但一旦他查了,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手眼通天的皇帝。 他從當年的知情人口中撬出,太子被換出宮以后,頂替太子身份的是太監陳阿貴。但這個陳阿貴并不是他眼前的陳澤昇。至于最后的陳阿貴……皇帝其實并不知道最后的陳阿貴,他在詐陳澤昇。 第71章 病來山倒 “什么最開始的陳阿貴, 最后的陳阿貴?”陳澤昇歪了歪頭, 似乎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小的自入宮就分到了冷宮里邊, 皇后娘娘賜予小的名字, 便是陳阿貴。” 十多年前的事情, 除了當事人, 誰說的話都當不得真。只要做主子的喜歡,宮里可以有成千上百個陳阿貴。 就是貴妃娘娘的貼身宮女桂珧,也不是最開始的那個, 而是第二十三個。 “哼。”皇帝冷哼了聲,“你被皇后賜名陳阿貴,沒幾年冷宮又進一個陳阿貴?”宮里的姓名一般是繼承制, 前一個陳阿貴沒了, 才會有后一個陳阿貴出來。否則,做主子的如何區分? 陳澤昇沒什么反應, 躲在御書房角落的陳福著急了, 他從陰影處走出來, 低垂的眸子里隱隱透著恐懼:“陛下, 小的斗膽。” “說。”皇帝分了點眼角的余光給陳福, 示意他開口。 “小的敢收陳澤昇做徒弟,肯定是調查過他的背景, 沒問題了才收的。不然就是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啊……”陳福小聲道。 “那你說, 這里頭是怎么回事?”皇帝姑且相信陳福, 給陳福一個解釋的機會。 “這……皇上,從來沒有先來后來的陳阿貴。就小的了解到的,同年只有陳澤昇一人分派到冷宮伺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陳福的言下之意,嚴刑逼供之下,問出來的可能是真相,也有可能是受刑之人為了不受折磨而胡編亂造一通。 他不怕皇帝查案底,他當上皇宮總管太監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替陳澤昇偽造來歷、經歷。 “你的意思是,朕被人當傻子糊弄了?”皇帝有自己的判斷,但陳福的話無疑動搖了他的心思。 “小的不敢。陛下是全天下最英明神武的人。”陳福面露惶恐,十分真誠地道。 “朕姑且……咳咳咳……”皇帝突然咳嗽起來,他皺眉,努力停下咳嗽,“咳咳咳……相信……咳咳咳!” 皇帝沒控制住,連忙以袖掩嘴。一開始只是輕輕的咳,陳福站在他身側替他拍背順氣,似乎很快就能停止咳嗽,卻不想越咳越重,完全停不下來。 為了緩解喉間的干癢感,皇帝伸手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 “皇上,不能……!!!”陳福想說咳嗽的時候不能喝水,很容易嗆到。可是皇帝已經喝了水,并且嗆到了。 皇帝再不能注意到形象和威嚴,他捂住脖頸,咳得臉色發紅發紫,整個御書房都是激烈的嗆、咳聲。 陳福扶住皇帝:“陛下,陛下您還好嗎?傳御醫!快!傳御醫!”他一邊高聲呼喊,一邊對陳澤昇使眼色,示意他先離開。 陳澤昇這個時候多留無益,他朝陳福點點頭,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他縱然不怕,但皇帝的懷疑在他心里敲響了警鐘,在……之前,他得做些準備。 皇帝身體的問題不大,御醫看過之后,斷定是之前的風寒沒有好全,喝幾副藥修養一段時間就沒問題了。 然而御醫寫的藥方皇帝只吃了兩劑,沒有效果不說,咳嗽變得更加嚴重了。甚至好了七八成的風寒演變成了極嚴重的寒癥。 當天夜里,皇帝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從昏睡中醒過來的皇帝躺在床上,雙目略帶渾濁,他望著明黃色的帳頂,突然覺得寢殿過于安靜了,來往的宮人一舉一動都不發出動靜,陳福站在床邊守著他,問候的聲音太輕。沒有妃子的哭聲,沒有皇嗣的請安。 “她們呢?”皇帝沙著聲音問,說話間又咳嗽了兩聲。 陳福道:“誰?” “就是……”皇帝楞住了。他想起這些年他為了掩蓋生育困難,特意營造獨寵貴妃的假象—— 貴妃被他關起來了,他的后宮空了。 幸好,他還有……太子,“去……把太子請進宮里來。” “是。”陳福躬身,冒著夜色出宮把太子請來。 太子進宮侍疾,鎮西王世子不甘示弱,隔日也跟著進宮請安,還頂著尷尬的氣氛,在皇帝寢殿呆了大半天。 可惜,就算有太子貼身侍疾和鎮西王世子請安,皇帝的病癥遲遲沒有好起來。最近的一次大朝會,皇帝沒有露臉,只有陳福出現宣布今日罷朝。 這件事讓很多人真正意識到,皇帝老了,身體已經不如當年。 有大膽者猜想,很有可能皇帝會被這次的寒癥拖垮,時日無多。 因為這個猜想,朝中起了一次小的動蕩,站隊鎮西王世子的朝臣們慌了。他們絕對不希望皇帝就這么去了。 別看他們現在爭鎮西王世子爭得兇,好像皇帝不得不聽他們的一樣。但其實說到底,皇位的決定權在于皇帝。假如皇帝就此去了,繼位的肯定是太子,鎮西王世子除了造反起兵,連掙扎都余地都沒有。 他們更希望太子死在皇帝前頭,皇帝死在新皇嗣出生之前。這樣,皇帝不得不在親王世子中挑選,必定選擇血緣最近的鎮西王世子。 其中,趙公珩是最怕皇帝突然沒了的。他天天往宮里跑,皇帝不待見他,他也要跑。非得見到皇帝,確認今日份的皇帝安好,才愿意離去。 要是皇帝不見他,他就長跪在宮門口,誰叫都不管用。皇帝無奈,明知道趙公珩其心不純,又不得不見他。 “皇上……”趙公珩剛開口,就被皇帝打斷了。 “閉嘴。”皇帝強撐著精神說,“朕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雖然皇帝不愛趙公珩說話,但趙公珩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臣懇求皇上考慮鎮西王世子……” “呵。”皇帝氣笑了,趙公珩每天提的都是這個,要不是他辦事能力突出,他早就砍了他的頭,“你可知太子方為正統?” 太子的身份已經明確,趙公珩不能再質疑,只能抓著一點不放:“可太子畢竟沒有受過皇室正統教育。太子拜的老師在學識、品德方面無人能及,但他們離京城太遠,離皇權太遠,對帝王權術只是紙上談兵。鎮西王世子就不一樣了——” “朕也沒正經學過帝王權術。”當年鎮西王是毋庸置疑的儲君,全天下都認定登基的一定是鎮西王,皇帝從不否認這件事,卑鄙得光明正大,“你是說朕管不好江山?” 第72章 震懾八方 “皇上明知臣并非此意。”趙公珩滿目無奈, “只是鎮西王爺教養出來的世子, 難道不比楊家教養的太子優秀嗎?臣只為皇上的江山考慮, 為天下百姓考慮。” “朕的皇位, 朕只想傳給朕的兒子, 親兒子。”皇帝道。 “皇上!就算您不顧臣等的請愿, 也要顧及百姓的意愿啊!您到城墻上聽聽, 聽聽百姓的請愿!”趙公珩苦口婆心,意圖說服皇帝,“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啊!皇上!” “你又想故技重施,蠱惑百姓來威脅朕?沒門!”皇帝胸口上下起伏,喉間發出嗬嗬的呼吸聲, 他從靠枕上直起身子, 拿起床邊的藥碗猛的擲向趙公珩:“你就是要忤逆朕!你就是非得把朕氣死了!朕告訴你,朕就是立刻馬上死在你面前, 這皇位也落不到鎮西王兒子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