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嫁 第7節
秦夫人這才記起來溫念來自商賈人家,她們這些貴女們都知道的“秘密”對于溫念而言真的就是秘密。她權衡了一下,又覺得既然溫念已經嫁給了陳澤昇,這些秘密溫念遲早會知道,那么早點知道也沒有關系,于是道:“這就說來話長啦,余夫人在,我就不班門弄斧了。讓余夫人告訴你吧。” 被秦夫人點到的余夫人睨了眼溫念,道:“不要聽秦夫人瞎說,她野史看太多,和現實混淆了?;屎竽锬锢鋵m因疫病病逝,靠近那邊可能會被傳染??傊悴挥锰^在意,隨大流不要靠近那兒就行了。” 好簡潔的一段解釋,并不像秦夫人講的那樣說來話長。溫念聽了以后心里的疑惑更多了,正欲追問,卻見余夫人垂眸飲茶,看樣子不打算再和她多說什么了。 溫夫人也嘆氣道:“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的。那些沒必要知道的事情就不用深究了,對嗎?” 話已至此,再留著這個話題就沒意思了。四個人有默契地轉移話題,談論貴妃娘娘宮里特制的鮮花餅。 說一半不說一半,溫念的好奇心被冷宮里的秘密勾起來了,對秦夫人等三人的說辭她有無數的槽點和疑問。當下沒有問,出宮回府的路上,她便忍不住和小喬討論了。 “秦夫人說,不要接近冷宮,不然會倒霉甚至大病。余夫人解釋是因為皇后娘娘當年是因為疫病去的?!睖啬顚⑹执钤诖跋疑希萑肓怂季w之中,直言指出不合理的地方,“皇后娘娘是什么時候去的?什么樣的疫病能只是靠近就傳染給別人,還讓皇室諱莫如深至不公布皇后娘娘的死訊?” 小喬撇嘴:“她們肯定有人隱瞞事實唄。小的看來,秦夫人說的是真話,余夫人嘛明顯就是敷衍人!誰不知道她們那些讀書人向來看不起人的,說不定就是覺得我們沒資格知道?!?/br> “也不一定就是騙人,或許余夫人說的是真的,只不過還隱瞞了其他的沒有告訴我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溫念掀起窗簾,眺望著皇宮中冷宮的方向。只是這會已經走得遠了,就連皇宮的圍墻都看不見了。 小喬道:“啊……真是的,既然不愿意說清楚,告訴我們干什么!雖然不關我們什么事,但是就是好奇?。 ?/br> 溫念陡然被小喬抱怨的話點醒了,她收回視線,笑道:“是了,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系,了解或者不了解有什么關系呢?” 這時殷喜探了個頭進來,道:“我在外頭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夫人想了解些事情。夫人如果有需要,其實可以問大人,大人其中一項差事就是搜集信息,小的敢說,京城里沒有任何秘密逃得過大人的眼睛。” 殷喜的話沒有幫溫念提供解決好奇心的思路,反而讓溫念嚇了一跳,沒有任何秘密能逃過陳澤昇的眼睛,那么……他知道她和溫愈換嫁的事情嗎? 溫念猜想陳澤昇大概不知道,畢竟沒有誰能在知情的情況下忍受得了有人桃代李僵欺騙自己感情。她定住心神,笑著感謝殷喜:“好,有需要我就和相公打聽一二。”說是這么說,溫念心里其實已經把好奇心放下,不再記著那件事了。 這次簪花宴之后,溫念便在府里閑了三四天,她趁著這段空閑,把庫房里的紅珍珠翻出來,取兩盒串成長短不一的珍珠鏈,用它們換下了瓏玥閣正屋的竹簾。換下的竹簾她也沒打算閑置,打算夏天時鋪到東廂房矮窗臺旁邊,那邊靠著湖,以后可以靠著窗邊喝茶賞荷花,想想就覺得有雅興。 她還把準備給陳澤昇的香料做好了。她用小布包裝著,然后放到繡了仙鶴的荷包里。這荷包的款式和顏色正好和陳澤昇的官服相襯,正好能讓他日常掛在身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荷包不是她繡的,她繡工不過關,不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溫念選了一個晴朗的清晨把荷包送出手。 這天她沒有睡懶覺,而是跟著陳澤昇在天還沒有亮堂的時候起身,并且頭一次在陳澤昇扣扣子的時候伸手幫忙。 她之所以這么主動,除了想要趁機把荷包送出手以外,還因為心虛和愧疚。起因要從她前些日子從千禧園回來說起—— 她在千禧園聽了一耳朵說書先生講的陳督主的十九個小妾的故事,又被美嬌娘明里暗里嚇了一番,盡管路上已經變相聽了殷喜的解釋,但她心里仍然忍不住擔心,萬一陳澤昇真的是美嬌娘暗示自己的那種變/態的太監,夜晚歇息的時候折磨她可怎么辦。 溫念不擅長掩飾自己,她心里存了戒備,行動上就露了餡,連著好幾天白日里勉強像個無事人,到了晚上和陳澤昇同床而歇下意識就躲得遠遠的,要不是鑲不到墻上,她都能躲到墻里。有一次,她半夜噩夢驚醒,一睜眼正好看見陳澤昇伸手過來,嚇得直接尖叫出聲,雖然她下意識捂了嘴,但還是有聲音漏出來。尖叫完了才尷尬地發現陳澤昇只是睡夢之中轉個身,手順勢放到里側而已。 “怎么了?”帶著濃重睡意的沙啞聲響起,溫念剛剛那聲短促的尖叫聲把陳澤昇吵醒了。 溫念搖頭:“沒事。” 陳澤昇把手搭到額頭上,不過兩息的時間就徹底清醒了,他坐起來,道:“你做噩夢了?” 溫念不至于在這種事上遮掩,而且承認自己做噩夢正好解釋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對,做了個噩夢,被嚇醒了。” 陳澤昇發出一聲清淺的笑聲,問她:“夢見我了?” 他竟是分外有自知之明,知道溫念怕自己,而且一猜就猜了正著。溫念確實夢見他了,夢見他獰笑著拿著各種可怕的刑具要折磨她,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在她夢里實施任何暴行她就嚇醒了。 溫念心虛地眨眨眼,把臉藏在被子里不敢說話,guntang的呼吸打在錦被上又噴回她的臉上,把她的臉蛋熏得紅彤彤的。 陳澤昇身體微傾靠近溫念,滿意地看到溫念小幅度抖了抖身子。就是這副可憐又可愛的樣子,特別勾人欺負她,他陳述:“你怕我?!?/br> “我幾乎天天都殺人,別人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物,身上久而久之就沾染了洗不去的血腥味。我還用各種惡毒的刑具折磨人,只為了得到想要的信息。”他口中的話語配上他嘴角的笑分外瘆人,而且他還伸手抓住她忘記防備的手,用了些力氣不讓她掙脫,拽著放到自己腦門。 溫念屏著呼吸,緊張地看著陳澤昇,雙眸清波盈盈,下一秒就要溢出水來。 卻聽他道:“但我腦子很清楚,我殺人是皇上的命令,是差事所需?!?/br> 他帶著她的手下移,來到心口的位置,“我用刑具折磨人,是為了從那些窮兇惡極,詭計多端的人口中挖出他們危害社稷的計劃,是為了百姓安寧的生活,不代表我會把它們帶到生活里來。” 他不知道她害怕的是那個“十九個小妾橫死督主府”的故事,他以為她是被他身上常年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嚇住了。 也許是陳澤昇自我剖白的模樣看起來很好說話,也許是夜色壯人膽,總之溫念忽然有勇氣和他對視,鬼使神差開口問他:“那你的十九個小妾是、是怎么死的?” 陳澤昇盛了細碎月光的眸子一點一點黯淡下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背對著她重新躺下,聲音冷淡:“我一個太監,跟著我沒意思。良家的都送她們去南方嫁人,沒死。別人培養來打探消息的探子抓起來交給皇上處置,死了?!?/br> 溫念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傷害到陳澤昇了,她咬了咬下唇,猶豫著小聲道歉:“對不起,我誤會你了?!?/br> 陳澤昇沒有回應。 溫念抱著被子等了一會,用手推了推他的被子:“喂?!?/br> 依然沒有反應。 溫念瞪了會他寬闊的背部,看他打定主意裝睡不理她,只能忐忑著躺下,輾轉反側不知道要怎么哄他消氣。 事實上,陳澤昇并不是裝睡,他是真睡著了。如果從一開始溫念就和他對視的話,就會發現這家伙剖白的時候眼底毫無波瀾,后面的失落也是故意裝出來的,實則心里根本沒當回事。 他只是覺得逗她很好玩而已??墒菧啬畈恢腊?,她愧疚得大半夜沒有睡著。 ——以上,就是溫念今天這么積極的第二個原因。 陳澤昇沒有拒絕溫念的殷勤,他扣了最頂上的扣子便放下手,抬起下巴方便溫念扣余下的扣子。陳澤昇身量很高,將近一米九,溫念又只是普通的女子身高,要幫他扣鎖骨下方的暗扣就得踮起腳來,從他的角度看下去溫念顯得很可愛,嬌嬌小小的嵌在他的懷里,隨便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走。 第16章 與他有關(抓蟲) 溫念從下往上系扣子,最后系上了陳澤昇喉嚨下方的盤花扣。 她收回手,在袖袋里摸出提前準備好的荷包,彎腰格外小心地幫他把荷包系好。 陳澤昇低頭看她黑色的發旋,他不說話,靜靜地讓她系。 “我在荷包里放了自己調的香料,可以提神醒腦?!睖啬钔碎_一步解釋,解釋完之后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耳尖微微泛紅。她第一次送荷包給父兄以外的人,感覺分外羞澀。 兩個人都是想要好好過日子的人,陳澤昇仔細看著腰間的荷包,勾著嘴角說了句:“很好。你有心了。” “外面有雨,你出門撐把傘?!睖啬钐嵝殃悵蓵N道。她好幾次見他不撐傘走在春雨里,那樣對身體不好,老了容易得寒癥。 “好?!标悵蓵N點頭,吩咐道:“我記得你昨天收到溫家來信說溫家嫂子有了喜訊,你今天過去瞧瞧吧,順便在娘家住兩天,你先過去,我遲點忙完會在晚膳前趕過去?!?/br> “嗯。相公慢走?!睖啬钏完悵蓵N出門,之后不久也出門了。督主府離溫府不遠,抄近路就兩盞茶的路程而已。 春雨綿綿,星星點點的往下落,溫念和小喬一人一把傘走在青石路上,雨滴落在傘面上悄無聲息。然而在他們走到一處茶樓附近時,雨突然大了起來,飄飄灑灑布滿了整個天空,打在油紙傘上發出“噠噠”的擊打聲。 溫念以為雨不會下大,拿的油傘觀賞性多過實用性。這樣的油紙傘并不重,撐著好看又輕松得多,但是擋擋小雨還成,雨大了傘就有破的危險。 原本拂面的微風越來越大,甚至到了要刮走傘的地步,她抬頭擔憂地望了眼油紙傘,決定到茶樓里暫時避雨,等雨小了再出發。 茶樓里邊躲雨的人不少,一樓已經坐滿了人,溫念收起油紙傘上二樓。 二樓只有兩個貴婦打扮的夫人并她們的丫鬟在,溫念不認得她們,于是和她們隔了一桌坐下。 她叫了一壺茶慢慢喝著,雙眸盯著窗外的雨發呆。她的身后,兩個貴婦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不是造孽是什么呢?”其中一個夫人嘆了口氣。 然后停了很久沒有聲音。 直到不知道誰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發出“喀”的一聲,才又有人說話:“天生鳳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結果懷孕時遇到漢城瘟疫,沖撞了龍氣,竟生出個會引來瘟疫的怪物來,克死了兄弟姐妹不算,皇后自己也身染瘟疫去了?!?/br> “唉,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绷硗庖蝗藨涯畹?,“我那時候還年輕,有幸見過皇后,那真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可惜了?!?/br> “那怪物死了之后,冷宮就沒人了吧?” “不,不對。有人。陳督主。他是陳福公公從冷宮死人堆里扒出來的?!?/br> 溫念驚訝,沒有想到這件事還和自家相公有干系。 “能在那個時候的冷宮里熬過來的命都硬。”其中一人評價。 兩人的對話到這里徹底結束了,“走吧,雨小了?!?/br> “夫人,我們走嗎?”小喬的聲音輕輕的,她沒有想到簪花宴上那幾個夫人不愿意明說的“秘密”會這么偶然讓她們在茶樓聽到。她有點回不過神來。 “走?!睖啬畹溃奥哌^去吧?!?/br> “小二,結賬!”小喬這么喊著,放了茶錢在桌上,“夫人,傘?!?/br> 溫念對的思緒還沉浸在方才兩個貴婦人的對話里,幾乎忘了拿靠在欄桿上的傘。她心想,那孩子真是無辜。 她不像那些官宦人家被困在后院里的貴女們,從小她就跟著溫父溫母走南闖北,她是有見識的—— 瘟疫的引起是因為不衛生的條件,帶病的老鼠最喜歡這樣的環境,它們會把病傳給人,然后導致大批大批的人死去。 把瘟疫的起因怪罪在一個孩子身上,還稱之為怪物,真是太過分了。 可這是十幾年的陳年舊事,她除了憐憫也做不了其他。 “真是奇怪,十幾年前的人怎么想的?把小孩當做災星?!鼻疲瓦B小喬也知道這是不對的。 溫念打開油傘,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閑事莫理。” 十幾年前的事情,早就成了一團亂麻,無從理起,聽過就算了。 今天的溫家一片喜氣洋洋,不,應該說,這段時間的溫家氣氛都非常好,這全都是因為溫家的大少夫人懷孕了。 因為溫家大哥要在外面跑商,和溫家大嫂聚少離多,結婚兩年始終沒有等來好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當然是闔家歡喜的大事。 溫念一進門就受到了熱烈的迎接,她面對一張張笑臉,心情不自覺好了起來,茶樓里聽來的八卦完全被她拋到了腦后,她熱切地看著溫家大嫂地的肚子,問的卻是溫家大嫂: “我聽說懷孕初期都會很辛苦,孕吐嗜睡什么的。寶寶有沒有鬧你?” 溫家大嫂:“其實還好,我身體比較好,不怎么怕寶寶鬧。” 溫念點點頭,拉著溫家大嫂坐到軟榻上,還拿了個軟墊給她墊背,“大哥呢?” 溫家大嫂爽朗地表示看不慣溫家大哥那副傻爹爹的模樣,趕他去上工了。正巧這時溫家大哥放心不下溫家大嫂一個人在家跑回來了,聽到溫家大嫂的話停在門口,萬分為難。 溫念便忍不住笑。 “……”溫家大嫂。 溫家大哥幽幽問了句:“那我去上工?” 溫家大嫂聽到溫家大哥的話就怒了——孕婦的脾氣總是喜怒無常,哼道:“你敢拋下我們娘倆去上工?” 溫家大哥:“……” 他當然是不敢的,也不舍不得。他抬腳邁過門檻,攬住溫家大嫂溫柔小意地哄。 溫念自覺起身避出去,把空間留給兩人。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