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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給靈府破碎的廢人 第63節

    “你想得美,你又想反悔!”穆晴嵐聲音嘶啞,和霍玨的聲音不分高下。

    她“逞兇斗狠”道:“你若死了,我便跟你去!”

    霍玨聽了這句話渾身發顫,他嘴唇抖了幾抖,崩潰地抽噎。可被抽干生機的身體,連哭都做不到。他流不出眼淚,只能干涸著讓悲傷滯澀地隨著血液流便經脈,任憑嗓子里發出悲鳴一樣的抽氣聲。

    穆晴嵐又道:“霍玨,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信我一次。”

    穆晴嵐抱著霍玨的腿說:“我騙了你,我不是樹妖,不是!”

    “我沒有妖丹,我是在湘君山之中凝化出意識,”穆晴嵐說,“我是以凡人的供奉修煉出人形,我不會死,只要供奉不斷,我總能恢復的。”

    霍玨頓住,只是他現在再做不出什么驚訝的表情了。

    “他們都叫我山神,霍郎,我是山神啊!我是湘君山醞釀出的神族,我喂給你的漿液,都是山髓。”穆晴嵐其實又在撒謊。

    叫她山神的是山下被她幫助過的愚民,那些妖精都叫她山鬼。

    這世上已經上萬年沒有出過神了。

    她是湘君山里的孤魂野鬼,大概是因為死后執念未散,她僥幸得了供奉化為人身,她靈魂不全,不記得身前事,但她確實不是什么山巒凝化的神。

    她到現在都不敢和霍玨說實話,是因為這世界上談鬼修色變。

    連邪修和妖精都有回頭是岸轉入正道的機會,但是鬼修向來是邪惡、殘暴、甚至比嗜血魔族還令人厭惡的存在。

    因為大多數鬼修都以人族魂魄修煉,他們活剝人皮,做人皮燈、人魂旗、以懷孕的母親嬰孩煉制尸鬼作為鬼仆。

    俢鬼之人殘殺人命毫無例外,修真界人人得而誅之!

    穆晴嵐真的什么都沒有做過,她從未害過人,但她卻因為自己是山鬼,一個字實話也不敢透露。

    霍玨或許能接受一個樹妖,卻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山鬼。

    因此穆晴嵐騙霍玨,說她是山神。

    “我是山神,我的信徒很多的。”穆晴嵐啞著嗓子哄霍玨,她不能讓霍玨死。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們沒有以后了。如果霍玨死了,就一切都結束了。

    穆晴嵐攥著供生戒指,哄霍玨道:“跟我供生,我們都能活。”

    霍玨不言不語,并不相信穆晴嵐此刻說的話,他不能冒任何奪取穆晴嵐性命的風險,去接受供生。

    他只是手掌輕撫穆晴嵐的頭頂,只想和她靜靜度過最后的時光。

    穆晴嵐費盡口舌,霍玨都不肯答應和她重新結供生陣。

    穆晴嵐蹲在那里,爛桃子一樣的腫脹雙眼之中,慢慢溢出了幽綠色的光芒。

    被幽綠替代的雙眸看上去極其可怖,鬼氣森森,她仰頭看著霍玨,雙眸之中盈滿執拗和瘋狂。

    若是這一刻霍玨見到穆晴嵐的樣子,一定會被嚇到,因為她的樣子,是真的同那些殺人害命后尸體都不放過的鬼修如出一轍。

    穆晴嵐面無表情,她看著霍玨,最后問了一遍,聲音尖銳:“你決定要負我了是嗎?你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死,要離我而去是嗎?!”

    霍玨還未開口,穆晴嵐突然站起來,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霍玨已經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

    他察覺到穆晴嵐走了,微微抬了一下手,撕心裂肺地在心中喊了一聲“晴嵐”,卻只是微微抬了下手而已。

    走了才對,走了才好……

    霍玨這么告訴自己,閉上了眼睛,骷髏一般的面容之上,鼻子緩慢涌出了血。

    他低著頭,窩在輪椅里面,似是咽了氣。殷紅的血水在他灰白的發上,他的衣袍之上,開出點點血花。

    如凜冬紅梅,傲然綻放,霜雪難折。

    穆晴嵐飛掠到雪原之中,站在蒼茫的風雪之中抬起雙臂,幽綠色的靈光朝著四周散去,雪原松靈很快被她催動。

    無數雪松拔地而起,它們以根須在雪原之上迅疾奔跑。

    不過眨眼之間,便為穆晴嵐尋到了方向。

    穆晴嵐化為一道幽綠光芒飛掠而去,同一群狂奔的樹靈匯聚到一起,追趕著一只通體漆黑,鹿角卻帶著銀光的驪鹿。

    幽綠色靈氣化為了繩索,勒在了驪鹿的鹿角之上。

    很快驪鹿被絆倒在地,迅速被雪原的松靈樹藤纏縛在地上,動彈不得。

    穆晴嵐現身在驪鹿身邊,對上驪鹿驚恐瞪大的眼睛,慢慢蹲下。

    她沒有殺它,穆晴嵐從不殺生。

    她是山鬼,她經年散魂在山中,所以她能溝通草木。她的心中總有一條不能逾越的線,那便是不能殺生。仿佛只要過了那道線,她就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她也以此來約束山中精怪。

    哪怕她像尋常鬼修那樣,聞著凡人的魂魄被香得流口水,也沒有動過害命之心。

    她在鹿腿上取了一些驪鹿的血,而后便讓松靈將驪鹿放掉。

    霍玨說過,雪原驪鹿食之忘憂,驪鹿血,也有一樣的效果。

    她勸不聽霍玨,便只好出此下策。

    她帶著裝著鹿血的小瓶子,直接去找了段琴軒。

    她在段琴軒的屋子里待了不到一刻,段琴軒對她自爆本相拔出的長劍便收回去了。

    穆晴嵐不出意外地說通了段琴軒,她也只能說通段琴軒。

    段琴軒重情,對霍玨更是割舍不下,她泛紅的眼眶說明了一切。

    可是段琴軒跟著穆晴嵐朝著宿霜閣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道:“可你若是鬼修,為何身上沒有一絲鬼氣?”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可瞞著的,穆晴嵐將自己僥幸得人身的過程同段琴軒說了。

    段琴軒驚異不已,又遲疑了。

    她不能犧牲一個從未害過人的孤魂,為師弟續命。

    穆晴嵐又道:“我不會死,師尊,只要村民的供奉不斷,只要湘君山還在,重塑身體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霍郎等不了了啊。”

    穆晴嵐在霍玨屋外,對段琴軒說:“師尊,徒兒不孝,拜入師門未能侍奉師尊左右。若是有朝一日……徒兒能修成正果,再來與師尊重續師徒之情。”

    “師尊,看在你我師徒一場,答應我吧。幫我封存霍郎的一部分記憶,這樣他才能安心等待重生蓮。”

    段琴軒面色難看無比,內心也萬分糾結,知道穆晴嵐是山鬼對她的震驚,不亞于她當初知道霍玨竟喜歡上了穆晴嵐來的沖擊。

    現在穆晴嵐為了救霍玨,竟要封存霍玨的記憶。

    她想起曾經掌門霍袁飛,也對霍玨做過一樣的事情。

    霍袁飛那時候對尚且修為稚嫩的段琴軒說:“霍玨因果纏身,心魔從生,生志已失,只能以此方式為他續命。日后如何,且看因果吧。”

    段琴軒想起過往,晃神片刻,穆晴嵐已經拉著她進入了室內。

    段琴軒知道自己不該答應,即便穆晴嵐是山鬼,她也沒有害過人,她不該死。而且霍玨醒了,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起一切,絕不會原諒自己。

    但是段琴軒怎么忍心?她怎么忍心看到霍玨死去,看到她從小帶大的孩子,在重生蓮就要送回來之前,慘死在她的面前?

    這一刻私心占據了一切,她聽信了穆晴嵐的保證,她說誰也不會死。

    霍玨在無知無覺之中,被灌下腥熱的驪鹿血,幽綠色的供生戒指,戴在了霍玨完好的手指之上。

    穆晴嵐手上的鐲子和霍玨的戒指撞在一處,再沒分開。

    供生陣被激發,霎時間屋內靈光大盛——整個宿霜閣之內的符文靈光沖天而起,又被段琴軒迅速布下的陣法壓制。

    段琴軒摸出霍玨的弟子命牌,看著穆晴嵐身上的生機迅速被抽離,全部灌注到霍玨奄奄一息的身體里面。

    霍玨灰白的長發無風自動,在半空之中伴隨著赤金色的供生符文舞動片刻,漸漸恢復漆黑。

    凹陷的面頰重新鼓起,他身上纏繞不去的死氣被符文撞散,他在轉眼之間,恢復了生機。

    等到他徹底恢復成了清癯卻俊美的模樣,“嗡”地一聲,穆晴嵐手腕上的鐲子落地,摔了個粉碎。

    霍玨手上的供生儲物戒綠色的寶石也碎成了沙。

    供生陣成!

    但因為霍玨打斷過一次供生,經脈內府受損太嚴重,油盡燈枯之后再重新恢復,等同活死人rou白骨。

    他是無法因為供生恢復到靈府未曾受損之前的巔峰狀態的。

    他的靈府恢復到裂紋遍布的狀態已經是極限。而段琴軒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和穆晴嵐說一句話,在供生陣成的剎那,她便轟然消散在霍玨面前。

    霍玨依舊深沉昏死,段琴軒查探過他的靈府之后,按照和穆晴嵐約定的,開始搜魂之術,抽離他的部分記憶。

    最后那一縷被抽離的天魄,被段琴軒封入了霍玨弟子命牌。

    段琴軒低頭看去,這白玉命牌之中,有兩縷記憶,像兩條永遠不可能相纏的蛇一樣,分別在命牌的兩頭游弋。

    段琴軒擰緊眉心,深嘆口氣,收起命牌將霍玨弄上床。

    霍玨再度醒來時,是十月十五。

    第40章 暴露

    霍玨醒來之后, 段琴軒和曲雙全都守在他的床邊,不動聲色觀察著他的神色。

    霍玨只有剛起來的時候,看著屋子里擠著的段琴軒和曲雙愣了一會兒, 很快就開始詢問門中事情。

    他似乎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段琴軒心驚rou跳地試探了幾句, 發現他把這些事情里面關于穆晴嵐的存在, 全都忘掉了。

    他記得修律院的反叛、知道靈山發怒、知道段琴軒回山的時機、也知道穆家聯合邪修上山, 他甚至記得秦妙言來過山上。

    唯獨關于穆晴嵐的一切被巧妙抽離。

    驪鹿血能令人忘憂。

    段琴軒現在說不清楚看著霍玨恢復肅冷和沉郁好一些,還是前段時間, 他會擔憂會著急, 甚至會當著弟子的面維護穆晴嵐那有人味兒的樣子更好一些。

    但事已至此, 他們必須瞞著霍玨。

    霍玨的記憶斷層,像一個被挖空的內里的果子, 外面看著再怎么光鮮亮麗,一口咬下去也只有看似天衣無縫的皮。

    他和段琴軒還有曲雙說話,說兩句就會停頓。

    他像一個壞掉的傀儡玩具,手腳被線牽著也滯澀難動。分明能夠看到一切的雙眼卻失去了該有的神采,晦澀又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