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65節
即便安王自身吃了鰣魚周身發癢,卻知他想念江南風味,特意留著。 秦澍原以為,霍家兩位師弟離京,他不再有常駐京城的可能。 未料先帝駕崩后,二皇子宋顯揚登基,安王離開濱州,來京攝政,一晃三年。 如今新帝年滿十八,安王回藩在即,特地把秦澍喚來,為他提前鋪路。 于秦澍而言,快意恩仇的江湖,已在身后。 【三】 延興四年春,經過多輪比試,秦澍以文試武試皆獲第一的成績,奪得此次武舉的頭名。 可他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馬射和步射考試中,他明顯覺察,對手的羽箭、良弓或馬兒,分別出了點小問題。 而他是唯一安全無虞的。 他明明可以憑借實力得第一! 是誰暗中做了手腳?簡直侮辱同場的考生!也侮辱了他的滿心驕傲。 期間,皇帝宋顯揚御駕親臨。 因尊卑有別,秦澍沒敢多看,總覺俊美容顏極為熟悉。 眉如墨畫,面如冠玉。 笑意淺淡的桃花眸,藏著桀驁不馴的狠戾之光;唇上蓄了小胡子,顯得年少老成。 秦澍心道,好不容易,遇見了一位堂兄。 真好。 當晚,安王親來私宅,對他說了番話。 “澍兒,本王下月回濱州,以你的聰明才智,京中事務必定很快能上手。” 秦澍滿腦子都在回想殿試的細節,緣何只有他一人全程順利、輕松獲勝? 想問,不敢問。 安王又道:“本王已和圣上商量,將你調至御前。往后,你務必盡心竭力守護他……只因,你們血脈相連。” “是。” 他當然知道,只可惜,他是私生子。 這段血緣關系擺不上臺面。 不料安王笑得意味深長且驕傲。 “他是你的……親哥哥。” 【四】 初夏,后花園內,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秦澍步履匆匆,無心欣賞,急著回御書房復命。 前些日子,皇帝與樂平郡王妃陸氏私通一事,遭人揭發。 身為御前侍衛副指揮使的秦澍,奉命清查可疑下屬。 “小花!小花!” 一聲著急的嬌呼引起他的注意。 繞過樹叢,園中最高的那株松樹邊上,多了一把長竹梯,只勉強夠得著樹干的一半。 梯子頂端站了一人,正試圖網上攀爬。 底下圍了七八人,其中一名十五歲上下的麗容少女,抬望樹頂,神情焦灼,不住呼喚。 秦澍認得她。 ——嘉柔長公主宋鳴珂,皇帝最寵溺的meimei,也是他的堂妹。 “見過長公主殿下,”秦澍憑借樹上的微弱貓叫聲,猜到她因何焦慮,“小貓跑樹上下不來?請容卑職為殿下分憂。” 宋鳴珂狐惑打量著他,一雙清澄如流泉的眼眸似浮著淡淡水霧。 隨后,略微點頭,示意讓爬梯子的余內侍下來。 秦澍笑而婉拒他們的梯子,雙足一點,飛身一躍,人已在樹巔。 他小心翼翼靠近粗枝上的三花小貓,在其炸毛前出手一撈,以袍袖裹住護在胸前,悠然轉身,輕輕巧巧跳落在地。 雙手奉上小貓,他恰恰對上宋鳴珂喜悅而甜美的笑容。 心中一軟。 如若她能一直這般備受寵愛,永遠在謊言交織的騙局中保持純真的心靈,說不定也是種福氣。 秦澍倉皇告退。 他不配留下姓名。 【五】 夜巡之際,秦澍忽聞宮墻邊上,傳出壓低嗓音的爭執。 正要上前喝問,隱約聽一人提及“太妃的意思”,他即刻小聲派遣下屬到別處巡查,自己則施展輕功繞至灌木附近。 只聽得一年輕男子憤然道:“當初說好的!為免讓饒相獨大,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們信誓旦旦說,兩年后一定讓皇后服食解藥!你們、你們豈能出爾反爾?” “此一時,彼一時。姓元的,你不過是個小醫官,少管閑事!”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們為了平衡勢力……難不成要讓饒皇后一輩子都不能生育?”那姓元的小醫官話說到一半,嗓音發顫,“解藥給你們!我、我不……求你們放我走吧!放了我meimei!我保證!到死也不會說出去……” “我信。” “啊……”一聲驚呼未傳開,已被人死死捂住。 秦澍未料那人殺人速度如此之快,快到連他也覺猝不及防! 他閃身躍出,目睹那人猙獰面目時,頓時愣住。 ——李彥中,安王的親信。 再看被擰斷脖子、瞬間沒氣的小醫官,約莫二十出頭,生得白凈秀美,印象中只是翰林醫官院的低階醫官,甚少公開露面。 “李兄,你這是……?” “秦大人,此人受王爺之命在宮里當差,而今不大聽話,小的奉命處理,沒什么大不了的。” 秦澍縱觀朝局,深知宋顯揚初立饒相千金為后時,獨寵她一人。 納入后宮的嬪妃們別說侍寢,連被多看一眼的圣眷也無。 饒蔓如在后宮專橫,導致饒相在前朝也有膨脹趨勢。 尤其在饒相執意推行的互市易法失敗后,竟有一撥朝臣爭相為其辯護,宋顯揚和安王皆沒法作懲處。 此后,饒蔓如盛寵一時,終究因遲遲未有孕事,以致宋顯揚逐步接受了一眾嬪妃。 今夜無意間竊聽,秦澍方知,饒蔓如的不孕,是有人蓄意而為。 ——安王擔心皇后誕下嫡長子氣焰更盛,引導宋顯揚雨露均沾。 歸根結底,安王與趙太妃有心結。 宋顯揚非長非嫡,更非先帝血脈。 李彥中見秦澍臉色陰沉,賠笑道:“秦大人,宮墻院內不宜久留,小的先告退。” 說罷,扛起小醫官的尸首飛奔而去。 秦澍念及這名醫官心懷善念,于心不忍。 但他不好當面干涉,遂悄然尾隨,見李彥中草草將其棄尸荒野,心頭一陣酸澀。 夜月無聲,映得遺體越發冰冷。 秦澍嘆了口氣。 以長劍連挖帶挑,勉為其難把尸身掩埋入土。 廟堂高處位極人臣者,眼中只有利害關系。 人命?堪比草芥。 這無名醫官,以及饒皇后不可能懷上的子女,算得了什么? 【六】 養病多時的太后,因娘家一脈被削爵流放,激怒攻心,撒手人寰。 慈福宮內哀哭連連,如攏了愁云慘霧,久久不散。 珍珠簾、琉璃燈均蒙上白布,曾經極盡奢華的諸物,因哀思變得暗淡無光。 秦澍步入偏廳時,正逢宋鳴珂跪坐在地,抽抽搭搭。 “母親……晏晏錯了,晏晏不該惹您生氣的……是晏晏該死!” 她哭得雙目浮腫,俏生生的小臉涕淚交流,兼之素服蒙灰,如臟兮兮的小貓。 對于藏匿在周遭的窺探,她渾然未覺。 “都下去!” 秦澍低聲呵斥交頭接耳的仆役,使得宋鳴珂停止悲泣,茫然抬頭。 “長公主殿下,”秦澍躬身行禮,“請您,節哀順變。” 宋鳴珂淚光泫然,端詳半晌:“你、你是上次的……?” 秦澍頷首:“殿下莫要太傷心,既已盡人事,唯有聽天命。天命所歸,您何必過分自責?” 哀痛之中,宋鳴珂并未追究他的僭越。 她拭去淚痕,幽幽道:“你不懂。” 秦澍默然。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