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33節
霍睿言于心不忍:“這是你的決定?” 元禮苦笑道:“此為最佳辦法,損失最少。我的意思是……在供出我之前,你們必須談妥條件,比方說,逼他們允準師父入境尋藥,并能送他老人家安全回京……” 霍睿言注視仍作女子打扮的元禮,腦海閃現初相遇時,同樣是嚴寒冬季。 那文秀少年比他年長一兩歲,倚梅而立,抬手采摘梅花。 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即便穿著翰林醫官院的蒼色長袍,人如空山孤月清朗。 此后,他們互相怨懟過、爭風吃醋過,保翠山行宮那回鬧得不可開交,繼而開啟長達五年的合作。 期間,元禮偶有捉弄霍睿言,但彼此信賴、惺惺相惜,實則飽含從未袒露于人前的兄弟情意。 “當真……沒別的辦法?只能走這步?” 霍睿言確實不愿用元禮的性命來換取他本就觸手可及的美滿。 哪怕他們都明白,生長在中原的草藥對宋顯琛的毒無效。 元禮搖頭:“從你頭一次跟我說起,五族人要來時,我便猜到……有此下場。” 霍睿言暗自盤算,如何部署,遇到危難時如何解決,卻聽得元禮黯然道:“我走以后,阿翕……拜托你了?!?/br> “哥哥!我隨你一同回去!我不要獨活!”靜翕淚流滿面,顫抖的雙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阿翕,聽話,記住父親說的,”元禮微微一笑,“我們身上流著木神選定的血,絕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命,除非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譬如情義,譬如信諾。我目下遇到了,可你不至于如此。因此,你必須替我活下去。” 靜翕掩面而泣,淚水漣漣,最終沒再抗爭。 元禮站起身,以干凈帕子拭去手上的藥粉,轉頭望向霍睿言,眼神透著前所未見的從容平靜。 “二公子,勞煩借一襲青衫,顏色……越淺越好?!?/br> 第一百一十章 ... 歌舞宴會設在絳萼殿,除了從梅林賞梅移步的宗親和各族使臣,還新加入五品以上的大員和女眷們。 眾人候立殿里殿外,恭敬等待太后鳳駕,并朗聲祝禱。 太后謝氏今年四十整壽,身穿金紅錦繡裙袍,明麗與威嚴并重,受百官朝拜后,由宋鳴珂與宋顯琛親自攙扶落座。 趙太妃衣裳素雅而不失端方,領著寥寥無幾人的太嬪,對太后說了一番無甚新意的賀壽詞,施施然到一旁靜觀宴樂表演。 因是太后壽宴,歌舞以莊重、祥和的氣氛為主;宮人們奉上各式茶點、干果、雕花蜜餞等,件件精致得令人不忍心入口。 宋鳴珂假意欣賞姬人舞姿、享用美點,實則不斷留心安王、趙太妃的反應。 二人相距甚遠,趙太妃容色沉靜,只淺淺抿了幾口茶水;安王偶爾與身邊的安王妃交談,又不時瞪視哈欠連連的兒子。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分,趙太妃起身,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太后恭敬拜別。 太后多年來視她為眼中釘、心中刺,在這盛大生辰宴會上,眼不見為凈,爽快放她離開,又和下首的“長公主”、太嬪閑談。 細察安王對此無動于衷,與旁人反應一致,只好奇掃了一眼,未作過多關注,宋鳴珂的心不辨悲喜。 難道……她猜錯了? 倘若二人真有勾連,說不準事先商量過? 霍睿言遲遲未歸,她無法借助二表哥的敏銳觀察力,只得咀嚼著不知味的點心,忐忑觀舞。 意外的是,五族人也為太后帶來了祝壽表演。 那位蔻析小郡主親自抱了一把七弦琴下場,而兩名藍色衣裙的少女分立她身側,緩緩輕唱。 宋鳴珂聽不懂她們唱了什么,只覺聲如敲玉,調如轉簧,琴聲悠揚,似是在歌頌大好河山的壯闊。 當曲子漸高漸歇,大伙兒意猶未盡之際,突然琴音一轉,樂韻瞬即變得激昂。 數名紅衣、黃衣、白衣、綠衣、藍衣的年輕男女從宴廳不同方向飛身掠出,五色繽紛,煞是鮮明。 紅衣人舞動腰肢,黃衣人表演原地快速翻滾、舞綢帶等雜耍,白衣人舞劍,綠衣人以各種樂器與蔻析合奏,藍衣人繼續歌唱。 看似五花八門,實際此進彼退,剛柔并濟,配合得天|衣無縫,非常有條理。 這奇特形式令在座的賓客耳目一新,當得悉為太后表演的男男女女并非普通族人,而是五族的郡主、郡王、大臣子女時,更覺此賀壽禮誠意滿滿。 表演結束時,五色衣裳的年輕人如變戲法似的,舞出一幅紅底金字的百壽圖,長約兩丈,將他們團團圍住。 刺繡上的壽字呈現出別具一格的字體和形態,給人以富麗堂皇、意蘊深長之感。 眾人根本沒看清這紅綢從何而來,稱贊聲喝彩聲不絕于耳。 木族長公主蓮楨緩步而出,帶著大家呈上這卷以金線繡成的百壽圖,齊聲祝壽:“愿太后娘娘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好!”太后大為開懷,“賞!重重有賞!” 蓮楨長公主跪下謝恩:“謝太后隆恩,五族未敢領賞,只求太后娘娘交還一人?!?/br> 宋鳴珂絕未料到,她上午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一樁事,竟被對方當眾抖出來,登時臉色大變。 太后狐疑:“你們想要何人?” “回稟太后娘娘,”蓮楨徐徐抬頭,“前御醫官元禮,乃木族人,十一年前盜竊重要機密,逃離五族之境,還請太后娘娘交由我們五族來處理。” “什么?居然還有這等事!”太后鳳眸一凝,轉頭目視宋鳴珂,“陛下是否知情?” 宋鳴珂冷聲道:“木族長公主今日上午方對朕明言,朕仍需徹查此事……” “木族長公主如此肯定,想必證據確鑿,既然是木族的逃犯,你們若能尋得到,帶走便是?!碧鬁喨徊焕頃物@琛與宋鳴珂的迫切眼神,當場允準蓮楨的請求。 蓮楨喜容乍現,即刻謝恩。 宋鳴珂滿腔怒火,又不能在太后的生辰宴上發作,雙拳在袍袖內攥得噼啪作響。 她明白,太后早有除掉元禮之心,奈何宋顯琛不情不愿,還被元禮僥幸逃脫。 如今木族長公主開口要人,太后知“私自逃出境外”、“竊取重大秘密”的罪名足以讓元禮喪命,自是順水推舟,還人情、除禍害、固情誼。 宋鳴珂與宋顯琛互望一眼,眸光悲切愴然,均覺這蓮楨長公主以此手段博得太后同意,執著得可怕;而太后絲毫不顧念他們兄妹二人的意愿,可謂冷漠無情到極點。 宴會猶在熱烈氣氛中進行,宋鳴珂的心卻一點點涼了。 ………… 當歌舞賀壽結束時,太后回慈福宮歇息,以準備兩個時辰后的宮宴。 朝臣散去,而各族使臣被安排在宮中游覽賞景。 宋鳴珂無心理會閑事,意欲尋一僻靜處,與宋顯琛探討如何擺平元禮這件事。 二人一前一后出殿,故意隔得遠遠的,乍一眼看,瞧不出身高差距。 宋顯琛服飾華貴,妝容雅致,行止嬌柔,襯得宋鳴珂風風火火的動作分外霸氣。 殿外內侍官齊桉快步而近,呈上一封密函:“陛下,霍大人托小的將此信轉交給您?!?/br> 宋鳴珂無須多問,已知他所指的是霍睿言,急忙拆開信封。 信中言簡意賅——元禮自愿回五族,人已在宮中候命,請陛下與木族長公主談妥條件,務必讓對方答應,李太醫自由出入五族之境,采摘草藥。 宋鳴珂心底如這冬月的冰雪般寒意徹骨。 連霍睿言也被說服了,認為此事勢在必行? 那她和宋顯琛的抗爭,還有何意義? 悵然立在蕭瑟寒風中,她細閱霍睿言筆下的每一個字,忽然讀懂他的無奈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心。 ——他另有安排。 當下,宋鳴珂命人僻出一處殿閣,請上木族的長公主蓮楨。 然而,蓮楨并非獨自前來,她身后跟隨著五族入宮覲見的三十余人,雙手交疊于胸口,躬身行禮,“參見陛下?!?/br> “免禮。” 宋鳴珂的目光悠然掃向每一位五族使者,但見他們年長者不過兩三人,其余多為青壯年,氣定神閑,不卑不亢。 她雖不喜蓮楨用祝壽的方法直接向太后要人,卻理解對方的策略。 若非她顧左右而言他、對蔻析胡攪蠻纏,蓮楨或許無需出此下策。 “蓮楨長公主,”宋鳴珂淡淡發聲,“你和你的族人口口聲聲說,元醫官是木族人,且盜竊了機密,有何憑證?如若朕把他交出,你們會作何處置?” 蓮楨似聽出她口吻略有松動,拘謹神色有了一絲緩和。 “一旦元醫官與我們當面對質,陛下自可獲得憑證。至于作何處置,此為五族內部仍需商議的問題,懇請陛下原諒,蓮楨無法予以答復。” 宋鳴珂直視蓮楨明麗的容顏,眼底掠過黯然,“朕不曉得元醫官究竟做了何事,但他在朕身邊悉心侍奉多年,朕不希望你們過分苛責于他。” 蓮楨杏眸微睜,似是大感驚訝,躊躇未定。 宋鳴珂又道:“朕座下的醫官們對五族秘境的奇花異木、靈藥仙草向往已久,一心想赴貴境尋訪草藥,還請長公主給予便利?!?/br> 蓮楨與身側兩名綠衣人對望,小聲談論了幾句,方道:“只要陛下將元醫官放歸,這些事都好商量?!?/br> 宋鳴珂乍然聽她改口說“放歸”,心下異樣感頓生。 話說到這份上,主動權仍掌控在宋鳴珂手中。 略一思索,她沉聲發令:“把人帶進來吧!” 此言一出,五族人無不喜形于色,綠衣人幾近要落淚。 半盞茶時分后,霍睿言親自帶領一身淡青袍裳的元禮信步而入,攫取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掩映燭火下,霍睿言昂藏挺拔,儒雅清俊;元禮稍顯清瘦,眉宇間穆若和風。 這曾是宋鳴珂身邊最矚目的兩道風景,再次目睹二人同行,她驀然記起那一年抵達保翠山行宮前,他們一左一右扶她下馬車的場景。 當時她落落大方地搭上兩人手掌,霍睿言的手立馬變得guntang,而元禮的手則異常冰涼。 時隔多年,她才明瞭,二表哥之所以熱血沸騰,是因為他心里有她;元禮冷涼如秋霜,緣于藏了太多秘密。 元禮先朝宋鳴珂執禮:“微臣元禮,叩見陛下?!?/br> “元醫官,”宋鳴珂斂定心神,幽然道,“這幾位是來自五族的使臣,他們說……你是多年前從五族私逃出境者,此話當真?” 元禮清眸微垂:“的確如是?!?/br> 五族人一眾嘩然,目不轉睛打量他,蓮楨雙目含淚,嗓音發顫:“栩君,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