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19節
宋鳴珂遲疑半晌,粉唇勾起一絲弧度,陡然張臂,上前抱住他。 霍睿言一愣,意欲伸手回抱,她僅停頓了一呼一吸,撒手退開,緋臉似笑非笑。 他心有不甘,忍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臣得還禮呀!” 說罷,踏出半步,圈她入懷。 或許雙方有了昨日的親近,此番駕輕就熟,已不如先前忸怩。 宋鳴珂在他胸前停留片刻,渾身潮熱難耐,覺他絲毫沒放開她的意思,慍道:“霍大人還的‘禮’也還太大了吧?” “沒事兒,臣很大方。”他從容答話。 宋鳴珂又好氣又好笑,靠在他胸膛,傾聽他急促心跳,以手臂繞向他勁瘦的腰。 怎么辦?這家伙從此想盡辦法纏住她了? 霍睿言并未讓時間白白從親密間流逝,他溫柔擁她在懷,輕聲與她商量行動方案。 凝望她嬌嫩唇瓣,他急忙轉移視線,倉促說完,離殿告退。 宋鳴珂當即命余桐備車,火速回康和宮,更換私服。 她只帶上數名心腹,乘坐尋常馬車低調離宮;對外則宣稱龍體不適,莫讓群臣來擾。 抵達鎮遠候府,她隨霍睿言直接從側門改換另一輛馬車。 見霍睿言擠進車中,她不由自主記起,自己有一回在車上靠著他睡了,霎時漲紅了臉,悶聲道:“你不騎馬?” “騎馬太招搖,畢竟京城有半數人認得我。” 宋鳴珂只得往邊上一挪,騰出空位讓他坐在身旁。 馬車穿行于鬧市,二人均沒挽簾向外看。宋鳴珂猶在為兩年前的事而心虛,雙手下意識搓擰著玉佩上的穗子,默然未語。 “緊張什么?”霍睿言笑道,“難道……你怕我以此借口騙你出宮,把你……賣了不成?” “切!誰怕緊張了!” “你那穗子都快成麻花了……” 宋鳴珂悶哼一聲,撒手沒再折騰。 “話又說回來,”霍睿言小心翼翼發問,“我那鏤雕蛇佩,你見過?” 宋鳴珂沒法坦言相告,眼神一凝,吞吞吐吐:“好像在書上看到過……” 霍睿言察言觀色,猜出她不愿談及此事,正想岔開話題,忽覺手背微涼,卻是她的小手覆上了他的。 他從她掌心的冷汗判斷出她的恐慌,惶惑之意更盛,又不知從何安慰。 反手握住她的手,他溫言道:“有我。” 宋鳴珂心頭暖流涌動,誠然,重生之后,自秋園講學初遇,一步步走來,大事小事,均有他明里暗里扶持。 大至橫刀立馬、出生入死、驅除胡虜、護衛國土;小至講學會上,向老先生們請教,她把腹中為數不多的墨水倒盡,幸虧他及時把話題接轉。 從一開始,他便不露聲色守著她,讓她無懼刺客暗殺、朝堂爭斗,可肆無忌憚橫沖直撞。 念至此處,她忽然想再抱抱他,不為情動,只為沿路相守。 然而就在她微微轉身,抬起左手時,馬車逐漸減緩,車外仆役提醒:“二位公子,到了。” ………… 跨入一座無牌無匾的白墻院落,繞過青色磚雕影壁,內里竹石清雅,秋來草木蕭瑟,平添三分荒涼感。 一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的青綾裙女郎蓮步出迎,見了霍睿言和宋鳴珂并肩而入,嬌聲道:“侯爺,您回來了?” 邊說邊朝霍睿言拋媚眼。 宋鳴珂見識過元禮的女子裝扮,細看已認出是他,斷定他沒受傷,心下歡喜。 再觀霍睿言被元禮撩撥得要炸毛了,她強忍笑意,正色道:“沒想到,二表哥比我想象中風流呀!” 霍睿言快被這兩人折磨瘋了,當著仆人之面又不好發作,尬笑道:“咱們到里面說話,元小娘子伺候貴人。” 元禮柔柔應道:“是。” 三人步入書齋,關上大門后,霍睿言旋動書架的機關按鈕,使得博古架移動,露出一扇暗門。 推開暗門,他手持燭火,當先穿過窄道,領著二人下了十幾級臺階,東轉西繞,進入其中一間密室。 密室內有床鋪、桌椅等樣式簡單的家具,燈油火蠟一應俱全,空白墻壁上僅留一扇小窗戶,外頭有潺潺流水聲,由此可見,此密室似乎建在瀑布附近。 宋鳴珂還沒來得及細看周圍環境,元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毫無征兆。 “元醫官……”宋鳴珂雖惱他裝病開溜,但猜出他另有苦衷,“起來說話,朕不怪你便是。” “不,陛下,臣……”他忽而改口,“一直以來,我瞞了您——我不單單是五族人,還是……敵對勢力派來潛伏在您身邊的細作。” “什么?你……”宋鳴珂如遭巨石重擊,不受控制地倒退兩步,疑心自己做了場夢。 元禮抬頭,面有愧色,滿目哀憐,精致的雙眸水霧繚繞,因穿了女子裙裳之故,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宋鳴珂目視最熟悉不過的面容,陡然生出陌生感與嫌惡感。 她最信賴的臣子,幾乎每日相見,了解她最大的秘密,負責她和兄長的診治…… 可以說,他們把命交在他手上! 他竟是jian細?這要從何說起? 她不可思議地瞪視霍睿言,但見那張俊顏半點驚訝也無,想來早有此料。 “你們……你們!”她胃部騰起強烈的不適,幾欲作嘔吐。 “別怕,”霍睿言慌忙摟住她的肩頭,“元醫官絕無傷害你們兄妹之意,否則他早將此事公諸于眾。” 最關鍵問題被點通,宋鳴珂于震驚中勉強鎮定,深呼吸,自行到椅子前撩袍落座。 良久,她雙目迸濺冷冽寒芒,“你倆,給朕如實招來。” 元禮依然保持跪姿,從他與meimei逃離五族說起,也坦誠十四年前為人所救后,交出了盜竊的毒|藥方子,并由對方嚴密保護。 因他想學醫,對方輾轉將他送入李太醫府上,才有了后來種種。 當宋鳴珂聽聞,毒害宋顯琛的藥源自于五族,額角滲出細汗。 她冷聲問:“二表哥,這些……你也知道?” 霍睿言百般無奈:“我從永熙二年保翠山行宮時便知情……” 他和元禮不再保留,將“中瘴氣”的真相如實告知她,甚至還提到,中途有人給她下過催·情·藥之類的玩意兒,全是元禮暗中阻撓。 宋鳴珂咬牙切齒,恨二人聯手瞞騙她多年,但亦感念她所不知道的數次險境,全賴兩位看似毫不相干的青年,無聲無息幫她攔下。 她又恨又氣又惱又感動:“為何瞞我?” “一來,你那時才十一二歲,年紀尚幼,肩上扛著天下重任,我們擔心你了解內情后壓力更大;二來,我們更希望掩人耳目地調查,找出真相;三來……我不想讓你發覺,我已認出你是晏晏……” 說到最后,霍睿言目光傾垂,夾帶幾分赧然。 在他心目中,與宋鳴珂顧慮相似——一旦揭穿了“表弟”實為“表妹”后,二人在接觸交往方面,會有諸多避忌。 宋鳴珂啐道:“于是,你倆勾搭在一起,狼狽為jian了?” “沒有的事!只是……偶爾傳遞信息!”霍睿言咬唇,暗覺她語調稍有松動。 果不其然,宋鳴珂淡然道:“元醫官,先起來,站著說。” 元禮搓揉雙腿,緩緩站起,又將自己在李太醫回京后萌生退意的想法道出,并談及一夜之間連遭兩撥人暗殺的驚險事件。 他解釋,未曾出賣天家兄妹,對外泄露的消息,多似是而非。 “為何?”宋鳴珂神色略微溫和了些許。 他垂首而立,嗓音沉重:“我有難處,有原則,也理解你們的苦處。” 霍睿言沒來由記起,當年元禮曾經說過一句話,原話是——我是很在意她,類似于,同病相憐。 他至今仍對“同病相憐”一詞持有疑慮。 密室內燈火昏黃,元禮在流水遮掩聲中談起離開翰林醫官院后的細節。 宋鳴珂轉頭問霍睿言:“他藏得如此隱秘,還換了裝扮,你憑何在宴席上猝然離開,便迅速尋到他?” 霍睿言撓了了撓頭:“因為宮人呈上了一盤糕點,頗似元醫官做過的桃花水晶凍,讓我想起他的藏身之地。” 宋鳴珂尚未反應過來,元禮補充道:“那年上巳,我倆約在籬溪碰頭,我無意中透露,那處是我常來之地。” “你倆關系果真密切!上巳節相約于溪邊戲水……”宋鳴珂關注點瞬間轉移,“那元醫官有何打算?” “我回翰林醫官院已無用處……” “怎會沒用處!你和李太醫一同研制……”宋鳴珂從他的悲愴眼神中品味出復雜情緒,話說了一半,住口不言。 “陛下,沒用的!依我看,五族地域生長的草藥或許有可能徹底清除毒性,否則只能慢慢調理。既已敗露,那幫人定會想方設法鏟除我以絕后患,我沒遠離京城,是擔心有人對你們不利,也希望能看到您兄長康復繼位之日。” “因此,知曉結果前,你打算吃他的、住他的?”宋鳴珂瞄了霍睿言一眼,又問元禮,“你可知,五族正策劃與我們重建邦交?” “霍大人昨夜與我提了,我確曾想過混回去取藥,但……”元禮頓了頓,“我……我在五族犯了事,是王族截殺對象,若然被發現,大概就地處死,別說去找草藥了。” 宋鳴珂從未忘記,他為躲仇家,不惜扮作藥侍丫鬟數載。 時隔多年,五族忽而與中原建交,是否另有玄機? 于她而言,元禮算得上半兄之誼,即使他為敵方派遣而來的細作,實際上處處護著她,外加對宋顯琛的悉心照顧,算是功過兩相抵。 就算犧牲元禮之命,未必能換兄長的康復,她狠不下心。 怒火和恨意退去,她不光要為兄長的病情發愁,還得考慮元禮的處境。 一切仍需從長計議。 ………… 黃昏,宋鳴珂在霍睿言相伴下坐入馬車,急匆匆往鎮遠候府趕去。 同樣的馬車,同樣的人,踏上同樣的路,宋鳴珂的心情與來時大不相同,抿嘴一言不發。 霍睿言于車子的輕晃中注視她,“我知你忍住沒對元醫官發脾氣,有什么不痛快,沖我來,別把自己憋壞了。” 宋鳴珂訥訥答道:“我在你眼里,不分青紅皂白到這地步?” “晏晏,對外,你故作堅強,勉力扛起天下重擔;但在我這二表哥跟前,你大可不必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