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07節
城內的食店、酒肆、茶寮、面攤、食店,一如他離開時的生意興隆,交談聲、叫賣聲,歡笑聲四起,碧瓦飛甍在春末夏初的艷陽下熠熠生輝。 喧鬧聲中,有關這場大戰的議論絡繹不絕。 霍睿言側耳傾聽,聽著聽著,嘴角暗帶笑意。 “聽說,這次諾瑪族和胡尼族聯軍分三路來襲,分別襲擊正北、西北和東北,其中霍侯爺所守的正北主戰場果然不負眾望,率先擊退強敵。” “不錯不錯,霍家不愧為所向無敵的勇將之家!父子聯手,更是百戰不殆!” “真沒想到,霍家二公子不僅容貌出眾,還文武雙全!這下京城多少小娘子翹首盼他歸來?” “這大抵便是傳說中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對,此次據聞出了好幾位少年將軍,沈公爺的世子在東北戰線上也極其耀眼……還有新任武舉榜眼胡大人,只可惜,先前的容州刺史賀大人被敵軍卸掉了一條臂膀……” 霍睿言胸臆間難免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流。 他也曾險些命喪于戰場上,幾乎與他的許多同袍們一樣,化為飛灰,融入黃土。 能活下來,全拜他們的犧牲所賜。 種種的贊美也好,榮光也罷,全賴有他們的通力合作、拼死相護。 念及此處,霍睿言雀躍的心逐漸下沉。 倉促回定遠侯府,管事見他毫無先兆地歸家,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簡明扼要交代了幾句,他轉了一圈,不見團子貓,遂沐浴更衣,換上干凈整潔的袍服,整理儀容,自問瑕不掩瑜,方拿上宋鳴珂給予他的令牌,即刻入宮請見。 身處千里之外的大半年間,他幻想過無數回,與宋鳴珂重逢時的場景。 最完美的境況是,龍椅上的少年,已無聲無息換成痊愈的宋顯琛。 他們表兄弟久別重逢,格外親熱,談笑間揮斥少年意氣。 而小表妹宋鳴珂已恢復女兒裝扮,就如去年相逢于桃林之外那般,眉似春山黛,眸含清秋水,身姿翩然,意態如柳,表現得溫柔可愛,且笑顏夾帶幾分嬌羞。 屆時,他便可大膽請旨,求宋顯琛賜婚。 如今,從生死場上走了一趟,他卻帶著“太后有意撮合長公主和霍世子”的“噩耗”,倉皇進宮,他寧愿皇位之上仍舊是宋鳴珂。 至少,她還能做主。 ………… 接到“霍二公子請見”的通報時,宋鳴珂疑心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導致產生幻聽。 她的二表哥,終于舍得回來了? 此前,她下旨催了好幾次,命他火速回京養傷,鬧得她這當皇帝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他卻堅持要拖著傷病,隨父征戰。 她花了兩三個月組織語言,打算罵他個狗血淋頭。 沒想到,才剛收到霍浩倡下月底班師回朝的訊息,她滿心以為得等到六七月,方能見上霍睿言一面,他竟突如其來出現在殿外? 宋鳴珂第一反應是,她這幾日持續熬夜,眼圈發黑,鼻頭上長了一顆痘痘,好丑! 而且今日的這身龍袍色彩過于張揚,顯得她好胖! 冷靜下來,她默默告訴自己——丑的不是晏晏,是晏晏的親哥! 晏晏在二表哥心中,依然是貌美如花、嬌滴滴、柔弱弱、長不大的小丫頭。 于是她板著臉,擺出一副被惹毛了的樣子,竭力回想自己編造的言辭,準備對不聽話的霍睿言來一頓迎頭痛擊。 然而,所有防線,在見到他的一剎那徹底瓦解,粉碎成渣屑。 他昂藏頎長的身軀為淡青色竹紋緞袍所罩,風姿如畫。 頭上不再用發帶綁扎,改以精致白玉發冠束發,顯得成熟穩重。 儒雅清雋的笑容淡去殺伐剛肅,因喜意增添了三分溫柔敦厚、三分俊逸飛揚。 午后陽光熔了金碎,斜斜勾勒他的發梢與臉龐,使得他淺銅色的肌膚閃著華光,長眸清澈澄明,直透人心。 歷經烽煙戰火的淬煉、風霜雨雪的洗滌后,他策馬踏遍塞外荒漠,披肝瀝膽,浴血奮戰,又重新穿越千山萬水,一步步回到她跟前。 也許這清雅緞袍之下,遮蓋的不僅僅是他的滿身傷痕,還有他極力壓抑的狂喜。 宋鳴珂再也按捺不住,緊繃的俏臉瞬間舒緩。 一撩袍子,她離座起身,迎著闊別已久、緊揪著她芳心的俊朗青年,大步奔去。 她是否該直接撲入他懷中?會否碰撞到他的傷口? 或是……停下腳步,先仔細端詳一番? “陛下……”霍睿言乍然見她面露喜色發足奔來,徜徉在心的唯一念頭——無論如何也要緊緊抱住她,從此不再松手。 管他什么尊卑!什么世俗!什么禮法! 他只知道,橫刀立馬、征戰沙場,為的不光是國泰民安,也為成全她一心開創的太平盛世。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逐步奔近、正要熱切相擁的頃刻間,忽然一高大身影以行云流水般的步伐從旁閃出,以無比熱烈的夸張姿態,猛地一把抱住霍睿言! “小霍霍!你可算回來了!想死我了!” 秦澍喜笑顏開,強行將呆若木雞的他轉了個方向。 “嘭”,宋鳴珂來不及收勢,一頭撞在霍睿言臂膀上,霎時間天旋地轉。 真不知是撞暈,還是被氣暈的。 第九十章 ... 書房之內,氣氛于瞬息間凝滯。 秦澍此舉明顯懷有破壞二人親近的意味,且言行浮夸,令場面頗為尷尬。 霍睿言被他激情澎湃地一吼,再被宋鳴珂猛然撞擊,如人自夢中驚醒,洶涌思慕瞬即退去。 也對,他離開多時,未弄清秦澍、霍銳承在宋鳴珂心目中的地位,貿然撲上去一抱,確實有失體統。 他一手以迅雷烈風之勢摟住正要往后仰的宋鳴珂,笑道:“臣回京晚了,特來向陛下請罪。” 另一只則拍了拍秦澍的肩,示意對方撒手,“咳咳,師兄,你也太……熱情了吧?不怕人笑話!” 待宋鳴珂站穩,霍睿言從左擁右抱的局面中解放,笑意無論如何也藏不住,長目噙著兩汪稠蜜,細細打量朝思暮想的小表妹。 宋鳴珂鼻子紅紅的,嬌顏略顯憔悴,一雙水眸眼波流轉,教他心神蕩漾如碎石激起的漣漪,久未平息。 半晌,他挑了個輕松的話題:“陛下長高了不少。” 宋鳴珂眸色一暖,組織數月的言語竟半個字也沒擠出。 她先是啐道:“二表哥瘦了,黑了!差點沒認出來!” 頓了頓,復溫言問:“……傷好些了嗎?” 霍睿言太久沒聽她說話,瞬間的恍惚后,忍不住咧嘴一笑:“全好了!” 宋鳴珂小嘴扁了扁:“不信!你最愛騙人!邊境地險,物資匱乏,可不比京城。” “真好了,陛下若不信,大可檢查一番。” 近半年,霍睿言在軍中與一眾豪爽的將士隨意開玩笑,拘謹內斂的性子有所轉變,此際御前脫口而出,當即后悔。 此言不光失禮,還特顯輕浮。 對方若真是男兒身倒也無妨,偏生是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 宋鳴珂臉頰泛紅,貝齒咬著下唇,正欲作答,不料秦澍陡然踏出一步,沖著霍睿言胸腹就是一拳! 霍睿言連忙閃避,并迅速握住他手腕,怒道:“見鬼了!這又在鬧哪一出?” 幸好秦澍這一擊看似剛猛,實則只用了三成力度。 “去年聽到你陣亡,我們難過得要死!當時我說了,等你回來,定要暴揍你一頓!你有種別躲!” “師兄,你讓我先把正經事兒說完,晚點兒慢慢切磋。” 霍睿言一心想與宋鳴珂敘舊,試探她對“長公主”的婚事有何想法,這對秦澍所言擺明著讓他回避。 誰知秦澍半步不移,雙目在二人臉上來回游轉,一副“既然是正經事,你當著我面說啊”的模樣。 霍睿言一頭霧水,搞不清他們倆究竟相處到哪一步,心下惶然。 宋鳴珂急急瞪了秦澍一眼,低聲道:“別鬧!” 秦澍聳了聳肩,退開兩步,神色復雜。 “咱們到外頭走走。”宋鳴珂回到案邊取了點東西,領二人及余桐等親隨行出殿閣。 初夏樹未成蔭,蟲鳴蟬嘶時斷時續,莫名摻雜了幾分溫柔。 如宋鳴珂往常散步的尋常午后,亭臺樓閣、扶疏花木浸潤在陽光下,寧靜怡人,卻因霍睿言戰后平安歸來,呈現出最完美的狀態。 斑駁陸離的光影似搖晃有聲,不冷不熱的微風則隨紛飛落花有了形態,翩舞的蜂蝶如繾綣出芬芳,各種感官都在無意識間糅合為一體。 與霍睿言默然并行,宋鳴珂不由自主記起去年冬日的黃昏,她尚未走出二表哥離世的悲痛時,曾悄然垂淚,獨自奔走在雪中。 同一處風景,在短短半年內沐浴過冬雪、春雨和夏陽,令她如身在虛無縹緲的幻境中。 她驀然停步,往自己的臉蛋用力掐了一把。 霍睿言一愣,立刻退回她身側,驚問:“怎么了?” “沒、沒什么……”她伸出纖細柔嫩的指頭,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口,“忽然以為,在做夢。” “嗯?” “二表哥,”她柔聲細語,幾不可聞,“你回來就好。” 目視她訕笑時,右臉頰紅了一塊,霍睿言心痛如絞。 ——他的死訊,遠比他想象中傷她更深。 “抱歉,我經驗不足,輕信于人,釀成大禍,有負陛下所托,更讓陛下擔憂了。”他眸帶歉然與安撫。 “勝敗乃兵家常事,再說,你不但將功補過,還立了大功,不必過分自責。對了,內jian懲處了嗎?” “發現不對勁時,試圖留活口盤問,但那人死于亂箭中,問不出所以然,這線便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