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89節
“別磨蹭!”她推了推他后背,示意他坐到一旁,未料他突然周身一僵,死死咬住下唇。 宋鳴珂驚問:“背上也……?” “沒!”他慌忙搖頭。 宋鳴珂又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來?她平靜的語氣摻雜了威脅:“你可知,欺君乃大罪?” 他眉宇間溢滿為難之色,薄唇翕動半晌,方答道:“真要如此?” 宋鳴珂恨不得拽開他本就松散的領口,看個究竟。 素手抬起又放下,她實在不想再動粗,改而溫聲道:“你真要瞞我?” 霍睿言怔忪片刻,長眸掠憂慮、驚悸、怯赧,垂首回答:“你若執意以君主身份來命令,我不敢不從。” “給朕看一眼,就一眼。”宋鳴珂懶得慢慢耗,直接下令。 霍睿言再無可避,原地不動。 她繞至他身側,扒開其后領,踮起腳尖,湊近一觀。 即便燭火未能照到,她依然清楚看見,他后背被斜著劃了一刀! “你!”她心下一痛,厲聲質問,“誰!誰下的手?” “江湖紛爭,常態,別管了,我絕對沒做對你不利之事。”霍睿言沉嗓比往常更為綿軟,如同犯錯的孩子請求諒解。 宋鳴珂沒來由一陣委屈。 他不希望她憂心,她懂。 可當所有人都將她視為君王時,她一個人高高在上,高處不勝寒,心冷涼得宛若被孤立。 與兄長爭執的憋屈、遇刺的驚懼,再加上幾位哥們待她日益疏離,讓她瞬間淚目,不自覺扁了扁小嘴,幾乎要哭出來了。 盡管瓜子臉蛋覆了薄薄的粉末掩蓋膚色,眉毛也特地畫得粗獷,但那清水眼眸乍然泛淚,長睫毛濕答答的一垂,小鼻子一抽一抽……無處不惹人憐。 霍睿言霎時慌了神,語無倫次:“嚇著了?是有點難看,但會好的……不怕不怕,真沒事……你別看了,省得做噩夢……” 宋鳴珂只覺那一刀割在心上,怒而打斷他:“少啰嗦!把衣服剝了,給我趴好!不許動!” 邊說,邊指向一側的床榻。 她固然想了解情況,可當下最重要的,是給他上藥。 傷在后背,難怪他折騰半日也沒弄好。既然他要保密,能幫忙的人只剩她了。 霍睿言無血色的臉上滲出淺淡紅意,拗不過她,只好乖乖聽話,行至榻邊。 褪下外披的墨藍色半臂衫后,他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別了吧?” “扭扭捏捏跟小娘子似的!”宋鳴珂低低罵了句,拿起案上的瓷瓶聞了聞,“是這藥?” “嗯,加了點香粉,怕被聞到藥氣。” 宋鳴珂把藥瓶子、紗布、烈酒、棉花等物放進竹托盤,端至床邊的矮幾上,紅著臉,探手掀開霍睿言被染紅了一片的中衣。 “嘶”,他背上傷口受衣裳拉扯,疼痛之下,禁不住吸了口氣。 “疼?抱歉,我沒啥經驗,你且忍一忍。”宋鳴珂自知笨手笨腳,唯有柔聲安撫。 她以前跌跤、磕到頭時,見過女醫如何處理傷口,但畢竟是旁觀。 親手為二表哥清潔傷口,眼看他原本光潔細膩的肌膚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傷痕,內心不安,雙手更是抖得不能自已。 “陛下……”霍睿言伏在床上,忐忑難言。 “疼就喊一聲,我輕點兒。”她小心翼翼那竹鑷子夾住棉球,一點點拭去血痕。 “唔……”他咬唇,強忍不發出聲音。 宋鳴珂啐道:“現在倒怕疼了?當時何以跑去跟人斗毆?你堂堂六品京官,又是侯府公子,要什么沒有?該不會是……與人爭風吃醋吧?” “不是!”霍睿言連忙否認,順便換了個話題,“聽說陛下昨天在北山遇到刺客?沒事吧?” “你現在才問!” “陛下適才進門時氣勢洶洶的,想來也無大礙。”霍睿言沒法扭頭去看她臉色,只得半開玩笑。 宋鳴珂輕輕為他敷上藥膏,并讓他坐起身,再笨拙地拿紗布在他寬肩窄腰上前前后后纏了幾圈。 線條流暢緊密的軀干,被她裹得有些滑稽。她沒敢細看自己的杰作,胡亂綁好。 霍睿言成年后何曾在女子面前袒胸露背過?心跳欲烈,莫名回避她視線。 一時間,二人各自沉默,僅剩呼吸與心跳聲。 院落外間或傳來腳步聲,以及是否需腰進膳的詢問,一一被侍衛擋了回去。 燈火搖曳,奇楠淡香與藥膏氣味互融,使得曖昧氛圍有增無減。 宋鳴珂又替他手臂上了藥,悶聲道:“你這傷從何而來?” “我一江湖朋友與人爭斗,我去給他挽回顏面。”他語焉不詳。 “身為朝廷命官,去與江湖人斗毆?是你這位謹慎守禮的霍二公子會做的事?”宋鳴珂不信。 “確為實情。”他朗目柔光一黯。 宋鳴珂與他相處日久,哪句真、哪句假、哪句半真不假,基本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眼下捕獲他微妙的閃躲,知他言不符實,不禁勃然大怒,憤而起身。 霍睿言唯恐她動真怒,舍他而去,心中著急,趕緊伸手拉住她,一下子忘了自己負傷,牽扯到傷口,不由得臉色大變,沒坐穩的身子往前傾倒。 他本可穩住,見她無意間回頭展露關切,將計就計,擺出失去重心的態勢,跌坐在地。 宋鳴珂只奔出兩步,見狀大驚,回身攙扶。 她人小力弱,光憑拉他的手,拽不動他一高大男子,試圖挽他胳膊,卻因他上半身裸著,窘迫得不知從何入手。 霍睿言以痛苦面容偽飾小小的得意,卻見她燒著兩頰,一咬牙,似要豁出去抱他。 他暗罵自己厚顏無恥,竟以裝可憐的方式來博取小丫頭的垂憐,正想作“身殘志堅”狀謝絕,她已彎下腰,雙臂繞過他腋下,使勁抱他站起。 二人呈臉貼臉互相擁抱的姿態,肌膚觸碰時,各自guntang得不成樣子。 霍睿言忽覺這傷所帶來的痛楚,被她的關懷與呵護數盡撫平,還添了幾分蜜意。 他再也不敢裝模作樣去占她便宜,腳下一用勁,自行站起,附在她耳畔溫言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既不愿讓表弟擔心,亦不想讓君主覺得我無能,才沒主動坦誠。” 宋鳴珂收回兩臂,微微喘了口氣,嗓音細細:“你近日愁眉苦臉,就為這事?” “也沒愁眉苦臉……” “還不承認!” 表兄妹二人生怕院中侍衛聽見,均壓低嗓門,挨得極近,無端形成親昵的狀態。 當意識到孤男寡女共處一臥室,且對方沒穿上衫時,宋鳴珂頓時整個人快著火了。 “我我我我餓了,”她囁囁嚅嚅,“那個……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霍睿言卻記起趙太妃所言——“事情正如我們所期望的方向發展”,心中疑慮重重。 “陛下,昨天的刺客,是否已徹查過?” 宋鳴珂聽他問起正經事,念及她此次到訪,原是要與他共同探討遇刺的問題,遂給他披了件袍裳,拉他坐到案前,詳細講述北山之事。 描述過程中,霍睿言取出了一剔紅食盒,與她分食杏仁餅,又親手給她倒了碗菊花露。 而宋鳴珂邊說邊留心他房中的布置擺設,驚覺他案頭全是兵法戰略戰術與武器制作方面的書冊,內心所想可見一斑。 她隱去自己滑進水中、秦澍脫掉外裳為她打掩護等“無關緊要”的細節,然而臉頰可疑的紅云已出賣了她的羞赧。 霍睿言聽完她所述,礙于她為一介女流,對于武功招式、兵器陣法等所知有限,而今看來,得征詢秦澍才可獲取更詳盡的版本。 她話說到一半,躲躲閃閃且意帶嬌羞,所為何事? 雖說自她真正提拔秦澍到身邊,他沒日沒夜吃醋乃常態,但他確信自己在她心目中無可取代。 此際她突然紅了臉,尤其提及秦澍時,語意躲閃,誘發他各種猜測。 秦澍救她,自然功不可沒,但她緣何有此神態? 甜蜜淡去,酸澀翻涌而來,因記起孫一平的死,惆悵與哀思又生。 閃爍燭光映照在兩張沉思的面容上,寂靜中欲言又止,忽聞院中有人步近,還真是說曹cao曹cao到,竟是秦澍的聲音! “你倆……?圣上在里頭?”秦澍認出兩名下屬,立馬反應過來。 “秦大人,圣上和霍大人有要務商議,請您回避。” 宋鳴珂聽得一清二楚,輕咳兩聲,提醒霍睿言:“快把衣服穿上。” 不等他答應,她自行出門,穿過外間后,對候立庭中的秦澍一笑:“秦指揮使倒不像是來找朕的。” “見過陛下。有事與霍大人商量,沒打招呼便來,是否擾了陛下談論正事?” 秦澍借著庭院中微弱燈火,悄悄端量宋鳴珂的神色,顯然逮住了一絲窘然。 “沒,該說的都說了……對了,團子沒找著,秦指揮使來時可有看到?” 宋鳴珂本想帶領侍衛離開,又怕霍睿言傷后動作緩慢,來不及穿戴整齊,干脆隨便扯開話題,給他爭取點時間。 “不曾見到。” “你眼力好,陪朕四處轉轉,看能否見著。” 秦澍眸底滑過不可察的狐惑,應道:“是。” 二人率先出了院落大門,沿著外墻繞圈,宋鳴珂裝模作樣喊了幾聲“團子”,又“喵喵喵”叫了一陣。 侍衛們以為她來真的,也提了燈到處亂找。 待二人漸行漸遠,秦澍緩步走近,在她身側兩尺外站定,沉聲問道:“有個問題,臣不曉得該不該問。” 宋鳴珂沒好氣道:“你話都到嘴邊了,假惺惺做給誰看?” “陛下恢復身份后,打算嫁給阿言?” “……!胡說什么!”宋鳴珂萬沒想到他竟敢問此等狂悖的話題,赧然否認,長眉一挑,“放肆!” “臣自知僭越,懇請陛下恕罪。” 他口口聲聲說‘恕罪’,沉靜面容卻無半分愧疚。 更甚的是,他鄭重補充道:“如陛下無此心,還望多加注意,少與他和別的男子單獨同處。”